《姐姐回家》木兰昭

5、第 5 章

　　1968年，M主席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在那里可是大有作为的，一夜之间把我还没有成年的哥哥姐姐变成了农民。
　　在那个苦风凄雨的早晨，妈妈天不亮就把过年攒下的腊肉、腊鱼、腊鸡蒸了出来，面对一桌好菜，谁都不下筷子，喉咙里哽着的是离别的苦果。眼里噙着的是离别的泪，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一不小心会大哭起来。
　　我也去俱乐部送哥哥姐姐，我亲眼看见载着他们的大卡车，一辆接一辆消失在清晨的黑夜里。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的生活再也没有朝夕相处的哥哥姐姐、他们再回来也许就是打着土车子的农民，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一夜之间我的童年结束了，凄楚的泪挂在我的脸上，姐姐的重担也落在我的肩上。
　　不久姐姐给我来了一封信。
　　秀子，我亲爱的妹妹，只这一句话我就泪流满面。
　　我从来不曾想到，我不会读书的姐姐，写的信这样感动我，此时此刻，我感觉到我的姐姐正拥抱着我，含着泪在我耳边轻轻的，哽咽地叮嘱我，要照顾好爸爸妈妈、照顾好弟弟和妹妹。
　　又过了半年，姐姐从农村招工回来了，她送给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一双绿色的塑料凉鞋，一把塑料梳子，这是她花了半个月的学徒工资给我买的。她不但没有记恨我，还给我买礼物。

　　我来回走在医院的长廊，我问自己，既然你记得姐对你的好，为什么不答应她的临终托付，成全她的心愿?
　　装修房子我真的没有能力，要是我有能力……
　　不，我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反对，我有能力也不会帮盈盈装修的，我们的血汗钱让她坐享其成，让她恣意和别的男人在家鬼混？
　　那就答应大姐的托付，照顾她的女儿？
　　这时候我想；要是这样一个场面，大姐把未成年的女儿手，放到我手里，面对大姐含着泪的眼睛，我会一把搂过这个孩子。握住大姐的手说姐放心，我会像疼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她。
　　如果是这样一个场面，盈盈她生活不能自理，我们弟妹都点着头让大姐放心，说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
　　可是盈盈，一个三十多岁，身强力壮，又有丈夫又有孩子的女人，我们怎么照顾她呀，难道接她小两口来吃来住，难道每个月给她生活费养她？
　　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老了，而他们正年轻。他们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劳动求生存。
　　姐姐阿，我不是不想管她。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给她找过工作的。
　　半年前我坐出租车和司机闲聊，司机说缺个人搭把手，他想开车做白天，晚上再找个人干。一个月也可以挣两千多。
　　我立马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盈盈夫妻，盈盈听完，当时就拉下脸子，说又不吃你们的饭、你操哪门心络？我儿子一个月有4000多元工资，我们有饭吃呢。
　　有钱也要做事，生活才有奔头，活着才有价值，人家父母都给小孩积蓄一份财富，你看我们退了休，，不也从这里找活干，那里找活干吗。
　　他们头也不回的走了，看来啃完老的又去啃小的。

　　大姐，盈盈是你的女儿。我们不是不爱她。
　　记得她小时候，我给她打扮，看她留海长了就给她剪，一刀剪完不满意，再修一回，一看不理想，就再修，就这么一刀一刀修，最后剪成了盖子头，后来她上公共厕所，人家小孩追着她喊，南霸天，南霸天，她提着裤子跑回来了，口里嘀咕嘀咕骂道，妈妈B，她们喊我南霸天呐!
　　笑得我要死，那年她四岁。
　　她长大一点，每年的寒暑假我们就接她到外婆家玩，外婆说多吃饭少吃菜，我们守就在旁边护着，生怕妈管她也象管我们那样。
　　她七岁那年一个傍晚，一个人雄赳赳敲开门站在我们面前，我们在她身后找大人，你爸妈呢？
　　他们没有来，我一个人来的，她是那么自豪。
　　有本事!
　　我们欢呼着把她举起来，一边也埋怨姐姐，这么远的路，要转两路车，一个小女孩怎么搞得清，要是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
　　那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这年我去上海旅行结婚，没有给生我养我的父母及兄弟买一点东西，但是我给盈盈买了一件绒大衣，花了我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大姐你对我的好我无以为报，我是想回报在你的女儿身上的。
　　盈盈长到8岁，又给我们一个惊喜，她出落的修长健美，被体校一眼看中。我们高兴去学校看她，给她带了很多零食；我们看到她在空中一个跟斗接一个跟斗翻着，一练就是几个小时，多苦呀！她饭也吃不下，也许是那伙食太差。她退出了那个行列。
　　要是这时候她好好学习，也许今天她不是这个命运。我们每次去大姐那里检查她作业，盈盈是一窍不通。
　　姐姐，我们想把盈盈转学到我们跟前。
　　姐姐舍不得，一个独生子姐姐舍不得，谁又舍得呢。
　　那时候谁也料不到，没有文化今天找工作也困难。
　　转眼间盈盈长大了，到了鲜花盛开的年龄，要穿衣，要打扮，可是姐一个工人阶级哪里满足了她的需求，我和弟媳去玩，问她要吃什么，她说要最好的巧克力，商店一般的衣服她看不上眼。我拿出我收藏的最好的一条裙子，只去舞会穿过两次的送给她，她穿上果然窈窕动人。
　　下次再去姐那，她已将裙当睡衣穿在床上滚。我心疼说，这裙还不得让竹蔑挂纱了。我还指望你爱惜穿，等我女儿长大了，还可以接着穿呢。
　　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就这样，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归老三。
　　盈盈不屑说，什么好东西，你没有送给我，我妈妈就会买新的给我。呛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一个改革开放年代已经开始了。
　　盈盈下海了，只有一年，她就身价百万。
　　她从香港给她爸妈寄来皮大衣，金链子，还认了一个干妈。
　　姐姐和姐夫却并不开怀。大家都明白这些钱来的不怎么好听。
　　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社会上一些女孩，被那些打着恋爱旗号烂仔玩了，骗了，糟蹋了。既伤身子又伤感情，人财两空，还不如这等价交换。这些能给盈盈高价回报的男人，起码还是上流社会的男人，人家懂得怜香惜玉，他们用自己的血汗钱交换了女孩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