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回家》木兰昭

10、第 10 章

　　姐姐，你能原谅我没有去送你吗？
　　我没有去送你，除了对盈盈这么草率的把你打发走不满外，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希望姐姐原谅我。
　　记得那年姐夫去世，晚上开完追悼会后，姐姐要我留下来，夜深了，我困了，我不敢独自回姐家睡觉，姐一家在楼下守灵，便把我安排在相邻两排的楼栋去睡，那是姐的女婿他们炒股租的工作室。
　　一想到那里有人气，我就去了。谁知王平他们见我到来，把我安排到一间卧室，几个人就陆续离开了。
　　我刚入睡，只听见客厅刺刺拉拉有动静，好像什么人进来找东西。是自己人吧，，我侧耳旁听，可是过了10分钟，这声音还在响，不像自己人，自己人找了这么久，找不到也就算了。可是这动静却无休无止。
　　会不会是小偷，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他们会不会冲进我房间，拿刀逼我，说交钱不杀。
　　我躲在房间一角，我想好了，只要他们一闯进来，我就马上投降，要什么给什么。
　　可这动静越演越烈，也越来越诡秘，到底是人作，还是鬼作？是小偷为什么迟迟还不进来，在这姐夫刚刚去世的夜晚，这动静来自何方？尤其可怖，此时的我如同刀架在脖子上，惶恐，恐惧，惧怕！
　　我开始打电话向姐姐求救，我知道姐姐是疼我的，姐姐知道我心脏病经不住惊吓。可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知道是下面哀乐声大，姐姐没有听见，于是我像一个溺水挣扎的人，拼命的拨打。
　　电话终于打通了，姐说我马上派盈盈他们上来。
　　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头，我第一次懂得什么是十万火急，望眼欲穿。每一秒都是我重生的希望，每一秒都是我精神崩溃的边缘。
　　可是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又过去了，我几乎绝望了，这两分钟的路程何以要等这么久？
　　在绝望中，我后悔不该留下来过夜，我甚至后悔没有直接打110求救，姐姐守灵走不开，可是盈盈，王平举手之劳，他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那一刻，我决定从今往后学会保护自己，再也不参加任何人的葬礼，再也不把自己置于恐惧之中。
　　姐姐请你原谅我，我恨自己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在你病重的日子，在你一个人夜夜留在重症病房与恶鬼搏斗的日子，你向我倾诉，你那样渴望亲人的关爱，亲人的陪伴，我一边恨你女儿不留下来照顾你，一边也想留下来陪伴你，安慰你，千回百转，但是我终没有，我不仅怕深夜经常来袭击我的魔鬼，我更怕重症病房的鬼，
　　我常常在想，要是我不是一个独处一室的单身女人，要是我身边夜夜有一个阳刚气旺的丈夫，深夜我就不会怕了，我就一定会留下来陪姐姐。就是鬼来了我也可以往他怀里钻，要是我没有心脏病，吓一吓没关系，我也会豁出胆量陪姐姐一，两晚……
　　姐姐，我对不起你，不管我为自己找多少借口，我对姐姐的爱不如姐姐来的真挚，我知道，如果换个位置，姐姐必定会义无反顾的来陪伴我，照顾我。
　　姐姐，亲爱的姐姐，如今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了，可是你时时刻刻在我心里，我不停的和你说话，我经常在梦中见到你。
　　第一次梦见你，你穿一条淡绿色的裙子，还是刚进厂的少女模样，你系着一条宽边腰带，纤纤细腰，长长的辫子，你婷婷玉立站在一个城门外，我一看就知道是你，我一把抱住你痛哭，醒来时心口还是痛的。
　　第二次梦见你姐姐，是在一个公共场所，看见姐姐我心中有那么多疼爱，我握着姐姐的手，我帮姐姐梳头。
　　第三次梦见姐姐，姐姐坐在一间屋门口的桌子旁，姐姐一脸是笑，开心的笑。我惊喜去抱姐姐，说姐姐你没有死！姐姐笑说，这里几好的。
　　午夜梦回，方知是一梦，心中却舒坦很多。
　　可怜的姐姐，你一直想回家，你不想呆在那冰冷的恐怖的医院，可是你到死都没有能回到自己的家，而今你有了自己的家，在那个冰冷的石板底下，你有了和别人一样的家，难怪你笑得那么满足。
　　姐姐的墓地，她选择安葬在母亲身边，选择在生她养她的故乡。从今往后她可以像儿时一样得到妈妈的疼爱，有我们这些姊妹经常去看望她，姐姐的坟前也不会芳草萋萋，姐姐再也不指望她女儿盈盈了。

　　姐姐，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也很苦。孩子们最需要我照顾的时候，我要外出打工，挣钱养家。不能在她们身边，现在她们都长大了，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想和小女儿去看湘江边看花炮，她说和我看没意思，要和男朋友看才有意思。
　　周五的晚上，我想回来和大女儿一起吃饭，结果大女儿听说老公不回来吃饭，她也不做了，我累了一天，上了8节课，居然只能吃自己下的面条。
　　想想自己当年，在外打工吃了被污染的水源，拿着筷子手都颤抖，下个楼梯腿都打跪，居然不敢去看病，怕诊出个什么病不敢面对。赚不到钱怎么养孩子。
　　姐姐，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苦着自己，省下来给她们。等她们长大了，自己也老了，这时她们的快乐也就是我们的快乐。但是他们不让我们分享。
　　小女儿去北京一趟，我给她那么多钱，回来想听听她讲趣闻乐事，她竟不屑一顾的逃开了。
　　她们只需要我们的钱，我们交出后，就该走得远远的，她们举手之劳能给我们带来快乐的事都不肯做，比如在网上帮忙买个洗面奶，大女儿也不愿意。而我却在她小时候，冰天雪地跑十里路远，给她买牛奶
　　姐姐，我们都该看开点，儿孙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一个陌生的电话不断响起，是谁老是这么烦我，我接听不语，许久，电话里面传出一个不满的声音，你看，她又不接。
　　我听出来了，这是盈盈的声音，是的，大姐走了，这个电话我就删了。
　　她找我干什么？来借钱，想和王平来玩，投奔我这儿吃闲饭？
　　这都是不可能的。这种人就该自生自灭，我立马掐断电话。

　　是的，我不能原谅她，没有她□□烧房子，我姐便不会无家可归，只能住在医院，拿药当饭吃，拿吊针当水喝；
　　没有她烧房子，我姐的病便不会越来越严重，不会断了生的念头。我姐还这么年轻，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过了几天，弟弟打来电话，说你为什么不接盈盈的电话？
　　我说看见她就想起她妈，伤心。
　　弟说：盈盈她们来我们这里给她妈上坟，我们在餐馆请她吃饭，后来她一高兴，也请我们去她家玩，请我们中餐在餐馆刷羊肉，晚餐吃火锅，就差你一个。
　　她有这份孝心，为什么不用在她妈身上？
　　姐姐生命垂危，已经离不开氧气罩了，姐姐说：秀子，我想吃你做的香菌蒸肉。
　　我立马答应：好。
　　盈盈马上反对，说给她吃了又会屙在床上，难得洗。
　　盈盈呀，你妈就要离开人世了，难道就连这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她？盈盈其实你不是不会做这道菜，你比大姨厨艺好得多，你妈知道求不动你，她才来求我。要不是大姨做主，这岂不成了你终生的遗憾。
　　而今你慷慨解囊，宴请你的姨舅，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来，有必要吗？我们哪个家里没有吃喝，你的这份爱，其实最需要的人是你妈妈，她活着时，你为什么不给她啊？

　　弟接着说，还有两个好消息：
　　第一，王勇连夺两个全国冠军。
　　我心头一振，要是大姐还活着，她该多高兴啊!我们一家人该多高兴啊！
　　第二，盈盈找到了工作，
　　我的心又被揪了一下，啃老族吸光了父母最后一滴血，他们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可怜的姐姐，你盼了那么久，今天他们终于肯走这一步了，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