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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如此接连几日,约翰总来与严鹤交流一些生意经。
      他就住在韩家潭,离春景堂所在的樱桃斜街很近,那地方是一处规模不大的会馆,他进京前就托朋友提前租下了。这次进京,他的目的之一便是邀请严鹤参与他那买卖广珐琅的计划,而严鹤也有些心动,从前身家殷实的时候,还有所顾虑,现在这样的景况,倒是很适合搏一搏的。
      蒋小福也跟着听了许多做生意的技巧,然而庞杂无序,不成体系,放在自己身上,他依旧是不知如何下手。好在这些事情听着还算有趣,他也就兴致勃勃地沉浸其中。
      严鹤对此很感惊讶:“蒋老板,你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老想着做生意?”
      蒋小福很有理地反驳:“居安思危。”
      其实扪心自问,他并不是对这件事有天然的兴趣,但做生意的念头,是有了很长时间了。追根溯源,还是从唐衍文不肯替他出师而起的。
      那时候,还是以赌气的成分为重,而随后的变故实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这几日,他几乎不肯去想唐衍文那异想天开的娶妻计划,甚至将这个人也搁置在一旁,不能细想,否则会难过。
      直到唐府的管事忽然找上门来,请蒋老板务必去一趟。
      蒋小福去见唐衍文之前,特意翻了翻自己的小账本,见上面的数目还算可观,单是现银也能凑足小几千两银子,心里就有了底。
      他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和唐衍文一刀两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戏还能不能唱下去。

      天黑得早,毫无暖意的太阳似乎还未沉下去,天边已经隐隐有了月亮的轮廓。
      唐府的管事提着羊角明灯在前方引路,蒋小福跟在后面,思绪就随着那盏灯摇摇晃晃,没个着落。
      他不知道唐衍文突然找他做什么,又要再说娶妻的事,亦或又生出什么离奇的主意。晦暗的天光下,他觉得自己好像走在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等着阎王给自己一个判决。
      进到屋内,蒋小福立刻就被热气激得打了个哆嗦。
      唐衍文与他许久没见面,此刻却很自然地迎上去,挥手赶走了管事,自己亲手替他脱下外袍,随后转身往榻上走去。
      蒋小福受了他的体贴,心里并未感到温暖,反而一紧。
      犹豫一下,他迈步跟上去,随着唐衍文在榻上挨着坐下。而唐衍文就伸出手来轻轻一揽,他便顺势向后仰过去,靠在了唐衍文怀里。
      这一套动作一如从前,故而两人都不需要交流,最后坐定了,唐衍文才开口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不想娶,就算了。”
      蒋小福一愣,没想到唐衍文会服软。
      到了这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几个月以来的诡异之处。

      唐衍文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而一旦决意要做什么事,也没有做不成的。这样莫名其妙地逼他成家,又不施手段就认输,不像他。
      抛开这些日子的惊怒苦闷,蒋小福这才意识到唐衍文这番举动并不寻常。
      他不是绕弯子的人,当即仰头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唐衍文揽着他,好似闲话一般回答:“大概是老了——”
      刚起了个话头,就被蒋小福打断了:“你要是不说实话,瞧着吧,看我还理不理你。”
      唐衍文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没骗你。我也会老,会病,会死,会害怕。自从上回犯了那个病,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担心往后还有什么不可预计的事情。大概是疑虑过甚吧,我总想找个法子留住你。”
      蒋小福一字不漏听完这番话,只觉自己满腔话语也堵在心口,末了也只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面对他坐直了,捡最紧要的问:“到底是什么病?”
      蒋小福想起来了:“上回堂会那样?”
      “嗯。”
      “好不了?”
      “不知道。”唐衍文平静地摇了摇头:“大夫也说不准。”
      蒋小福怒道:“我早说了,你府上那几个庸医,还不如喇嘛念经有用!”随即他又追问:“后来又发作过几次?”
      “一两次而已。”唐衍文似乎并不如何恐慌:“你别怕。”
      蒋小福见他语焉不详,愈发心惊,声音都颤了:“我怕什么?你不会死吧?”
      唐衍文没有回答。
      他以前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要身居高位锦衣玉食,要实现自己的立场抱负,要人人艳羡的风流佳话,故而当初蒋小福想要出师,他还在游刃有余地盘算怎样才是最有利的方式。
      可是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也会老,也会病,这幅身体的状况的确是在悄然变差,这种时候,再怎么算无遗策也没有用了。
      他开始怀疑,仕途能走多久,自己能活多久,身边这个跟着自己许多年的小戏子还会愿意留下来吗?他终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对蒋小福的质问,他没法答。

      唐衍文沉吟半晌,垂下目光:“如果,我找个外放的差事,你跟不跟我走?”
      他不看蒋小福,而蒋小福听闻此言,紧盯着他问:“什么意思?”
      唐衍文依旧是不看他:“我在禁烟这件事上的态度,你也知道,可费尽心力,国库和各省欠银也要等着粤海关的税收来抵偿,近日皇帝跟我透了底,这祸国殃民的东西根本是不能禁……这些事我也不多说,总之我是力不能逮了,趁着现在还能做主,我想,不如离京去地方上做个清闲的差事……”
      蒋小福忽然吼了一嗓子:“你看着我!”
      唐衍文被他打断,总算抬头看向他,就见他眼含怒气,向自己发出了质问:“我想出师的时候,你不愿意,现在你要我跟你走?”
      按理说,外放出去做个地方官是件好事,以唐衍文的本事,想必也能够远离是非,过上富足的生活,这是蒋小福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事情。不过唐衍文以己度人,认为让蒋小福放弃风光无二的生活,跟自己去过日子,似乎是亏欠了对方。况且蒋小福的质问无可辩驳,先前他对出师这件事犹豫不决,还不是怕耽误自己的仕途。
      唐衍文承认自己的自私。
      他自认已经失去掌权的姿态,故而只是一味地说下去:“我知道,我哪有什么资格要你跟着我,不过是拿这么多年的情分赌一把……你是扬州人,对不对?”
      蒋小福答道:“对。”
      唐衍文点点头,因为心里没有把握,所以格外要描绘一番将来的光景:“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去扬州。”
      蒋小福何曾见过他这样毫无计划的样子,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好似病急乱投医,看着狼狈极了。
      故而唐衍文说到这里,就见蒋小福静默无声地哭了起来。
      不算嚎啕,但的确是大哭。
      伴随着蒋小福深而颤抖地呼吸,他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淌了满脸,继而滴滴答答落在被子上,很快洇湿了一大块。唐衍文被他这个哭法吓了一跳,看他几乎要喘不上气,便伸出手去抱住他。而蒋小福微弱地抵抗了一下,因为实在是哭得没有力气,只得埋进了唐衍文怀里。
      他癔症一般地大哭一场,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心里好像是一种苦尽甘来的辛酸,又好像是一种茫然失措的惶恐。
      直到离开唐府,他也没说愿意不愿意。

      虽然满腹心事,但蒋小福在家里面对周麻子和王小卿,一句也没有透露。
      翌日,他有一场堂会。
      堂会的主人,董老爷,正是当初在花天禄的堂子里对蒋小福意图不轨的那位。他至今也没明白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喝多了酒,和蒋小福进到烟室,之后的事情就一概回想不起来,大概实在是醉得厉害,因为第二日他还头疼了整天呢。
      他猜测自己是在蒋老板面前丢了人,但往好的一面想,与蒋老板的交情也算是更进一步了。故而这回,他鼓起勇气,请蒋老板来家里唱堂会。
      蒋小福应约而去,心不在焉地唱了一回,见那董老爷态度良好,也就放下心来敷衍敷衍,随后不顾其挽留,唱完戏就溜了。
      在路上,他回想起董老爷那谄媚的态度,心想对方觊觎自己不假,但只敢动口不敢动手,还是忌惮唐衍文的缘故。
      无论如何,他和唐衍文的命运,似乎是分不开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不知道哪里来的营养液,好像查看不了?但是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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