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九十一 一念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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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未落，六芒星阵黑焰陡长，四周变暗，众人头晕目眩，胸口烦恶，脚下像踩进了棉花一般。罗成怒喝道：“去你妈的！”抓起掉在地上的弯刀，寒气如虹绽放，凝成冰霜，一招“怒涛排壑”直指宁珂胸口。宁珂掠身一躲，厉声道：“你便是第一个！”柔荑轻晃，五指箕张，鲜红的指甲陡变尖利，往前一送。
罗成上身急向后仰，欲避开她利爪，脑中刹那间竟一团茫然，眼前一黑，坐倒在地。宁珂一击未中，五指从他头顶石柱中拔出，冷笑一声，居高临下，朝他心口戳将下来。林陌本护在宇文拓身前，见罗成眼神发直，僵坐不躲，心中大惊，忙抢上几步，双手奋力揪住他衣领，往旁一拖。
宁珂这必杀一抓又差之毫厘，美目中倏地射出寒光，右手举高，一张一握。只听半空中嘶嘶作响，竟像破出了一个洞，一条黑色软鞭从中被她擎了出来。宁珂素手一抖，那长长软鞭呼得一振，恰如毒蛇吐信，紧紧缠在林陌小腿上，抬手向后一带。
林陌仰面躺跌地上，蓦地被拖出数尺开外，小腿被缠住处急痛攻心，像断了骨头一般，忙娇叱一声，挥刺急砍，不料手伸半空，竟也是一阵犯晕，浑身酥软，没了力气。宁珂见她虽被自己吸去精力，软瘫在地，但玉容花貌，未减分毫，反显得娇弱堪怜，心里愈恨，冷笑道：“小贱人就是这样勾引男人的？本郡主这就弄烂你这张脸！”林陌强自动念，睁眼一看，那软鞭竟化作一条漆黑巨蟒，直从自己足胫缠上，张着毒牙迎面咬来，当下惊骇无地，身子却像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移不开去。
罗成被林陌死命拖开，方逃过心口洞穿之劫，这时一个激灵，坐在地上，仿佛魂灵回体，忙抬起右手，一刀狠狠扎向宁珂小腹。宁珂脸一红，避开骂道：“好没教养的小畜生！”一念微顿，鞭子已化为原状，重回手中，仍紧拖住林陌不放，左手疾向他抓来，忽觉几道劲风裹着五行秘术，直砸背心，便弃了罗林二人，转身反手轻轻一推。
陈靖仇、张烈、小雪等人各自强运灵力，击向宁珂。不料宁珂玉手轻挥，几道劲疾秘术虽全打中，她却毫未所伤，便像被一阵风吹过似的。众人不由大惊，随即心趋绝望。古月圣见众人目光怔忡灰暗，低声道：“她此刻有魔界护佑，灵力暴涨，寻常法术伤不得她。”
宁珂眉毛一扬，大声娇笑道：“正是，仙人何不束手就擒？”手中软鞭一翻，迅疾无伦，卷向古月圣。古月圣眉头微拧，身子掠上，折扇哗得合拢，扇骨朝前一送。鞭扇相击，宁珂赞道：“仙人好身手！”古月圣双掌一推，神色极是冷峻，对诸人道：“用我传你们的心法，防她摄心秘术！”众人都应了一声，强自按捺心中生出的诸般畏惧，欺身上前夹击。宁珂笑道：“连这个也有所准备，真不愧是仙人。”
林陌被蛇鞭松脱，坐在地上，胸口起伏，惊魂未定，宇文拓忙撩起她小腿处裤管，但见破处已有黑气，心知是魔族阴毒所致，好在毒质不深，忙出指在周围点了穴道，一同向众人战圈处望去。重围之中，宁珂身子忽远忽近，忽左忽右，一条软鞭时而散如烟雾，时而聚如利剑，时而竟变作一条口吐红信的大蟒蛇。虽处几大高手夹攻之下，她却游刃有余，好似猫捉老鼠，并不一击杀死猎物，而要将其慢慢折磨至死一般。
只一转眼，张烈啊的一声惨叫，向后一个趔趄，显已结结实实中了一鞭。他招式一缓，战圈一角立时塌陷，独孤宁珂哈哈一笑，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将手中软鞭舞得如狂风骤雨一般，陈靖仇李世民相继倒地，忙强撑又爬起，挥剑招架。
林陌和罗成未得古月圣传授心法，抗不得宁珂摄心术，头里始终晕眩不定，略一调息，便强自忍耐，欲再度奔上围攻。却听宇文拓轻喝一声：“且慢！”二人不由一怔，心中急道：“都这时候了，可慢不得。”但脚下依然停了。
宇文拓念头急转，现下己方众人围攻不下，只不过在苦苦支撑，自己又无力出手，但若是能将独孤宁珂阻挡在此，以琴鼎印镜石五件神器立刻进行失却之阵，回到天狗食日之前，便有机会及时封印住结界，想到此处，忙提起声音道：“仙人，快让小雪过来。”
古月圣心中生疑，蓦地明了他意思，暗自佩服他见机快捷，折扇翻飞，奋起疾出数招，将宁珂迫开两步，猛地探手提起小雪后心衣衫，把她直朝宇文拓这边推了过来，随后又自怀中掏出一物，甩手一掷。
罗成忙拉过小雪，护在身后。林陌蹲下捡起那物，竟是一把长不到一尺的短斧，沉甸甸的，不知是何材料制成。宇文拓一瞥之下，心中已激荡如潮，这把青灰色的斧头他寻求许久而不得，正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手中所持的盘古斧，忙又问：“万灵珠呢？”罗成一按胸口，说道：“都在这里！神农鼎、伏羲琴也在外面！”
林陌也明白过来，纤手疾扬，击碎最近一扇窗格，窗下数尺便是台阶。这通天塔建制与中土宝塔截然不同，内部有梯，外面却也有一圈露天阶梯，依着塔壁盘旋向上，故而窗外那石阶虽险，亦可到达顶层。小雪忧心陈靖仇安危，眼看他又被蛇咬了一口，心急如焚，抬步便想奔回相助，宇文拓用力拉起她胳膊，推向窗户，低声道：“快随我去塔顶！”
独孤宁珂听见动静，怒道：“遛？再也休想！”软鞭一振，重成毒蛇之态，更赫然由一条巨蟒从中段处分为了五六条，每个蛇头都张开血盆大口，欲要撕咬，众人抵挡不住，惨叫纷起，便连古月圣也不慎遭受蛇吻，闷哼了一声。众人纷纷倒地，那粉影从一团黑云之中电光火石般地掠出。张烈、李世民都无暇顾及伤痛，奋起伸手抓去，却只抓住一片衣角，宁珂身同鬼魅，一眨眼间已在两丈开外。
罗成将刀背一横，一个箭步，挡在头里。宁珂冷哼一声，扬手一挥，蛇鞭消失不见，她空着双手，连抓带打，竟将劫灰弯刀一把夺过，丢置一旁。罗成招架不住，肩上深深中了一抓，霎时血流如注，惨声扑倒在地。
宁珂身子一扭，如一朵粉云，轻飘飘腾至半空，又落下阻在去路之中，尖声笑道：“想得倒美！若缺了件神器，本郡主瞧你们还怎么列阵！”玉手中蓦地翻出一簇霹雳电光，探起直朝一旁小雪打将过去。
一刹那间，众人无不心中明镜也似，倘使时光倒转，牺牲者如秦琼、程咬金、李靖夫妇、枼罗什，乃至千千万万无辜惨死的百姓，均能重回人间，可若身为女娲补天遗石的小雪现在遭受重创，化归原形，则她灵力丧失殆尽，决难启动失却之阵，到那时天痕永留，人间永为炼狱，再无转圜之机。可此刻鞭长莫及，谁也无力阻拦，一时间全都心如冰封，惊呆在地。
便是这生死攸关之际，斜刺里闪过一人，挡在小雪瘦弱身躯之前。原是林陌一步抢上，手持钢刺护住小雪，那杀气迫近鼻尖，她脑中忽闪过一念：“不知可还有再见之机？”却觉身上一紧，竟被扯入一个最熟悉不过的温暖怀抱之中，顿时浑身发烫，泪花直在眼眶中滚来转去，但觉这一生再无憾事，纵然即刻赴死，也不枉了。
宁珂身法眼力均远远凌驾众人，一眼便瞧见林陌奋不顾身，挡住小雪，旧恨新仇登时蓬勃激生，满心只想先将这平生最恨的人开膛破肚，再一举格毙小雪，正待下手，却见千钧一发时，宇文拓竟也抢上前来，将林陌抱在怀中，顿时呆在当地，锐利手爪停在半空中，居然落不下去。便在此时，胸前一凉，一道寒意穿心而过，直从背后钻出。
小雪满脸泪水，下唇都已咬破，双手紧紧握住劫灰刀柄。这个善良的少女虽身怀绝艺，却以救人为多，从没当真杀过人，方才不假思索，捡起掉在身边的弯刀，便闭目刺出。这时眼见杀死挚友的仇人口吐乌血，缓缓倒伏地上，她才回过神来，惊叫一声，松开了手，怔怔自语：“我……我……杀了她……”脑中一阵发懵，险些昏倒，陈靖仇忙抢上前来，将她扶住，颤声道：“小雪……你真是了不起！”
拓、林二人死里逃生，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望半晌，林陌方轻呼一声，偎入他怀中，望着宁珂尸体，颤声轻轻地说道：“她虽作恶多端……对你……确为一片真心。”宇文拓嗯了一声，紧紧握住她肩头，两人感受到彼此咚咚心跳，额角犹自冷汗津津，侥幸感念，交生于胸。
这时情势已缓，略平静下来，宇文拓也自明白，若用失却之阵回到过去，林陌兴许也能死而复生，而若自己身亡于此，则昆仑镜无力再做阵心，一切心血都是白费了。但危难之际，情切之下，他便再是冷静，哪还能有别的念头，只是决不想叫情人惨死，全然出自本能的抢上相护。却不曾想到，神州存续，竟也得自这最简单、也最真挚的一念之间。
陈靖仇等人由小雪略施法力，分别给伤口去毒止血，走上前来。古月圣蹲下身，检视独孤宁珂尸身，见她手中捏着一颗深红果实。众人小心拿起，传看一番，都不识得这是从何种树木上结出的。古月圣道：“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恶魔之果。”罗成奇道：“干甚么用的？”古月圣道：“我亦不大清楚，只是曾经听说，魔将服下这种果实之后，立刻化为极高阶的魔兽，力量陡增千倍不止。”一时间，众人呼吸变促，都沉默下来，人人忖道：“若她真把这颗果实吃进肚里，此刻大家还有命在么……”
宇文拓心中疑惑，低声道：“她将这果子一直藏在身边，为何不索性吞下了。”林陌望着他，摇头轻声道：“你还不明白，有你在此……她又怎会狠下心，变成魔兽那副难看的样子呢……”想到这魔女最后留给宇文拓的一念之仁，心里竟生凄然，对其满腔厌憎不知不觉也少了两分。
众人重新寻到数件神器，轩辕剑也在其中。这把剑陪伴宇文拓多年，从未落入别人之手，这时神剑蒙尘，光彩晦暗。古月圣将它重新交还宇文拓手中，刚一碰触，竟尔绽出夺目光亮。
厅中一片狼藉，碎石簌簌，几无落脚之处。行至塔顶，古月圣道：“我等重列失却之阵，便以昆仑镜为阵心，琴鼎印石四者作为辅助。但如今我等力量不及，需要三人分别在阵中守护伏羲琴、神农鼎、崆峒印。这第一次失却之阵，请你们三位来行守护之责。” 凤目微抬，看向林陌、罗成、李世民三人，又道：“后一次赤贯之上的封印，便由我、陈小兄弟和张居士在阵中执行。此阵过后，守护者耗损极大，绝不可再行第二次。今日我们恰有六人在此，正是天助。每个人须得尽心竭力。”
林陌三人点头应诺，宇文拓忽生一念，问道：“可否回到七日之前？”他心里想，若是回到那时，不但拓跋玉儿也可免遭横死，林陌也不会重伤垂危，陈靖仇亦有此意，期然望向古月圣。古月圣叹道：“昆仑镜极为虚弱，不能再贸然行险，只可回到通天塔顶，天痕裂开之前。”
林陌本自想着一事，闻言吃了一惊，望了罗成与李世民一眼，脱口说道：“那失却之阵完成之后，我们三个会在何地？”古月圣道：“你当时人在何处，阵后便回到何处。但人被传回原点，关于补天的记忆却不会消失。不过……”他忽然住了口，仿佛遇到了一件极为难解的事，长眉微微皱起。林陌见他欲言又止，大异于方才处变不惊的模样，奇道：“仙人有事，请讲无妨。”古月圣叹了口气，说道：“守护者在此之后，便会丧失关于心中最重要一人的全部记忆。”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九十一 一念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