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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七十一 白发红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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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拓方才六识被封,不明就里,林陌悲痛之下,亦是心智迷乱,二人谁也没想到杨林竟会在此刻突施偷袭,幸得她长年习练移花接木之术,遇上重击,体内便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抗力,否则身中这招“囚龙出海”,定要当场毙命。饶是如此,两根肋骨齐齐折断,鲜血迸出,转瞬之间,单薄青衫上便沾湿了一大片。
宇文拓大惊,抢至林陌身前,只见她双眉紧蹙,气息已闭,忙以风沙甘霖术将真气度入她体内。杨林喝道:“杨拓,本王要除掉这个妖女,你是定要插手了?”宇文拓背对杨林,并不理会,只专心疗伤,过不一会,林陌身子一颤,眼睁一线,呻吟道:“你……你别管我,先……先去……杀了杨林……”宇文拓左臂搂紧她,右手摸至她肋下,将那处断骨慢慢扶正。林陌伤口被触,痛得额角点点汗珠,神思反而清明几分,忍痛道:“老贼同我不共戴天,宇文拓,我……我叫你宰了他,你不愿意?”宇文拓神色冷然,只顾疗伤,仍是默然不答。林陌气恼道:“你让开!”挥手推他胸膛,捡起掉落身畔的钢刺,勉强站立起身,刺尖一挺,指着杨林,咬牙道:“老贼,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宇文拓见她如此,更是百般心疼,站在二人中间,终开口道:“阿陌,只要我还是大隋的太师,无论如何,便不能助你伤了靠山王。”林陌胸中一震,噙住眼泪,颤声说道:“我不杀他,他便要来杀我。宇文拓……我再问你一遍,你让不让开?”宇文拓道:“有我在一日,便再也不让旁人伤你分毫。”林陌后退一步,眼眶中倏地流下两行清泪,一语不发,捂住肋下,转身向谷口踉跄走去。
宇文拓心里一急,忙欲阻拦,却听脑后烈风扑至,急忙侧身一挡,反手抄住杨林棍棒。杨林手持囚龙棒,说道:“方才听你所言,倒还没全然忘了本。老夫虽不及你师父义父对你有教养之恩,也是看着你长大,算得上一个长辈。杨素当年是如何教导于你的?为何处处与老夫作对!”宇文拓道:“今日之事,难以明言,但杨拓自问并未有负他老人家所托。”杨林怒道:“你也知自己身为当朝太师?居然被妖色所惑,做下这许多大逆不道的事。妄想去修那通天高塔,是何企图?今日更与反贼同流合污……你师父若泉下有知,定要清理门户!”
宇文拓挂念林陌伤势,心烦意乱,强抑怒气道:“通天塔是我自己要修,同她有何干系?”杨林道:“你还执迷不悟?她母亲当年指天画地,赌咒发誓,叫她女儿来日报仇,果然这妖女就找上了你这小子。”宇文拓心中一惊,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厉声问道:“你方才都对她说了什么?什么她娘?”杨林哈哈笑道:“没有她那个无耻的亲娘?哪来的她?”一时激愤难抑,索性将方才同林陌所说之事又大略讲了一通。
宇文拓越听越怒,待杨林说到九年前事,方知林陌为何欲一心置杨林于死地,胸中顿生悔意,手腕使力一扳,杨林只觉手中一松,低下头去,骇然见手中小碗口粗的乌金棍棒竟被从中折断。宇文拓将手中那半截囚龙棒指定杨林,冷声道:“杨林,今日暂且饶你一回!”挥手将那断棒一掷,转身而去。
宇文成都被王伯当一箭重创,随裴蕴等人避入山后,此时渐渐苏醒,见独孤宁珂安然坐在身边,伤势虽沉,心头却仍一暖,沙声问道:“郡主殿下,老王爷可曾安好?”宁珂柔声道:“将军请放心,王爷无事,裴大人方才出去寻他,让我等可自行离去。”宇文成都点头微笑道:“末将这就护送郡主殿下返回江都。”独孤宁珂玉臂一拦,嫣然笑道:“将军请稍等。”飘眼递了个眼色,嫣红立时会意,款款走到一旁神农鼎处,俯首将摆在一旁的女娲石捡了起来。忽觉背后一凉,竟似被一利物抵住,一女子厉声喝道:“放下!”
宇文成都诧异道:“窦小姐,您怎得还在此处?”窦线娘不搭理他,仍将刀尖牢牢抵住嫣红背后,大声道:“这是我家的东西,请郡主殿下莫要擅自据为己有。”独孤宁珂忙道:“窦小姐误会,宁珂不过是心里好奇这物事,想再看两眼罢了,并无私藏之意。”窦线娘劈手从嫣红手中夺过那石块,揣进怀中,冷然望了众人一眼,飞奔而出。单小小望着她背影,低声道:“郡主殿下……这……”宁珂团扇轻摇,冷笑道:“无妨……自有人去追赶那丫头……”
林陌神思昏乱,肋下虽然剧痛,但她一心离开此地,脚下竟也不慢,跌跌撞撞步至谷口处,只见不远处道上并立数骑,其中一人紫袍金带,俨然便是李世民,似刚刚指挥众人离去,正带了李元霸及几个卫士断后,这时一行人都掉转马头,朝她处望来。她心里一个咯噔:“完了。现世报,来得快。碰上这厮,还能有命在么?”果见李世民眉头皱起,渐露鄙夷之色,手掌朝边上一摊。一卫士解下挂在马鞍上的弓箭,垂首递在他手中。李世民一拉满弓,箭在弦上,箭尖稳稳对准她喉头。
林陌剧痛不止,脚底如若灌铅,只得闭目等死,忽听嗖得一声,一道寒意掠过面颊,却是身后响起两声惨呼,疑惑回望,只见两员沙陀武士胸口洞穿,颓然倒地,不由得一怔。李世民冷笑一声,按辔拨马,将弓抛还卫士,手中鞭子一挥,打在那骏马臀后,那马长嘶一声,数人数骑便即纵马离去。林陌心下不解,但也不敢再走大路,张目四顾,只见一处枯草长了半人多高,十分茂盛,似乎掩着条小路,忙缩身钻入。
宇文拓追出谷口,大道两旁斜阳枯草,杳然不见人影。沿路追赶一阵,忽闻草丛中刀光剑影,似是十余人在其中打斗,时而间杂几声惨叫,他心头烦乱,想道:“你们是死是活,同我有何关系?”便欲前行继续寻找,忽听草丛中一女子高声叫道:“靖仇!”随即尖叫一声,似乎被利刃砍中。
听到靖仇二字,他心下不由一震,便抬手拨开高草,走了进去。只见十多个人各执兵器,将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团团围在当中。那少年眉清目秀,握着一柄灿然古剑,正是先前在比武时见过那人,另一红衣少女手执长刀,容貌颇为美艳,捂住手臂的指尖渗出鲜血,紧咬下唇盯着众人。
一锦衣汉子狞笑道:“听你方才在谷中所说,好像对九五之阵所知颇丰?莫非还知晓其他神器的下落,劝你们俩从实招来,如若不然,这个小丫头……”手中刀刃一沉,架在一蓝衫少女项上。那红衣少女怒道:“你们若敢伤小雪一根汗毛,我拓跋玉儿必将你们碎尸万段!”陈靖仇道:“是啊,快放了小雪!”围攻众人无不大笑起来。那叫做小雪的蓝衫少女身披斗篷,风帽遮眉,看不清面目,似乎身受重伤,垂首委顿在那汉子刀下,已经不省人事。宇文拓远远看见她孱弱身形,忽然间神魂巨震,体内灵力激荡。一阵风刮过草丛,将那少女风帽吹落,竟露出一头晶莹的白发,千万莹白发丝飞扬在茫茫落日下,如同腊月飘雪,照人心魄。
一刹之间,宇文拓全明白了过来,为何女娲石灵力时有时无,为何众人千辛万苦,四处奔波,却怎么也寻找不到它的下落,原来女娲石亦化身成人,但尚未完全觉醒,偏偏又和这陈靖仇成了同伴。
那持刀汉子笑道:“看这小丫头轻得只剩一把骨头,只怕老子稍稍使点力,便把她脑袋拧下来呢。”作势便欲掐那蓝衫少女的脖子,拓跋玉儿怒道:“住手!”那汉子道:“老子住不住手,端看你们两个识不识相了,哈哈哈哈……”众人跟着大笑,更有人垂涎那红衣少女丽色,目光在她身上兜来转去。忽然间,笑声夏然而止,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一处,只见一高个青年分开枯草,走至近前。众人刚从谷中死里逃生不久,无人不识得此人是谁,不禁都瑟瑟发抖起来。
宇文拓低声道:“滚。”那持刀汉子腿脚打颤,手中刀快拿不稳当,一个“是”字吐了半晌也未吐出来,身旁一人哆嗦着把住他手臂,将那蓝衫少女一推,众人便头也不敢回地一齐跑远了。
宇文拓欲上前扶起那蓝衫少女,身后一剑一刀立即逼至。陈靖仇虽有惧意,但生死相随的同伴落入敌手,担忧之意压倒其他,喝道:“妖瞳勿要伤害小雪!”拓跋玉儿虽然手臂有伤,亦是咬牙忍痛进击。宇文拓单臂抱起那名唤小雪的姑娘,右手袍袖一拂,出指凌空疾点。陈靖仇与拓跋玉儿两人浑身一麻,不能动弹。
宇文拓心道:“阿陌重伤在身,我何必同你们俩在此纠缠不休。”沉声道:“这位小雪姑娘便先去本座处做客。你们俩如想再见到她,把神农鼎送到大兴城内太师府中。”陈靖仇大怒,暗中运气去冲被点穴道,无奈宇文拓惊神指法独步当世,努力数次,气海一片空空荡荡,一点儿真气也提不起来。小雪忽嘤咛一声,仍紧闭双眼,稚气未脱的面孔扭曲起来,显然虽在昏迷之中,仍然极度痛苦。陈靖仇急道:“宇文拓!你……你又对小雪作了甚么?”宇文拓心有所感,知晓是其与自己神器之力相通所致,心中暗自叹息。
拓跋玉儿见小雪刚离狼窝,又入虎口,眼圈早红了,愤声道:“挟持弱女,算什么英雄好汉,妖瞳,有种放了小雪,我们再来比过。”宇文拓道:“我本来就没想要当英雄好汉。同你比试,毫无必要。只要你们速速交出神农鼎,本座必不会伤害小雪姑娘。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