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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好好护着他 ...

  •   考上大学的这一年,张家说实话真的就是鸡飞狗跳,霉运罩顶,张爸去田里除草刨出来一条通体乌黑的蛇,被咬了一口之后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张妈出去洗衣服,几十年天天洗衣服淘米洗菜的小溪边,闭着眼睛都不会踏错一步的地方,不知道咋回事就一头栽了进去,等找到人的时候,已经在河里漂了两天了。
      巧的是当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他妈是怎么栽下去的。
      那条小溪流从山谷腹地流出,在张家村存在之前就一直没断流过,一年四季清澈冰凉,是张家村人生活的重要水源。
      除了偶尔会冲点碎瓷片、陶罐子什么的下来,那水根本就只到成年人的大腿高,根本淹不死人。
      张逸凡在学校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高考倒计时30天了,什么也没顾上,直接丢掉手上的书就往家里赶。
      紧赶慢赶走了2天,终于在他妈出殡的那天早上到了村口,进村就跪下了。
      张家村的人都姓张,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的,张逸凡家里老人早就过世了,他爸现在看啥都是两眼发直,话都说不明白,完全指望不上。
      村长召集全村的人过来帮忙打理丧事,让自己老婆亲自来给张妈擦身穿衣服,其他女眷就负责收拾屋子,置办酒席和白事的用品。
      因为人在水里泡了两天,现在又是大热天的,其他媳妇嫂子都不愿意近身,好在村长老婆亲自送走了好几个老人,有经验,她年纪也大了,根本不怕这些忌讳,很快换好衣服就出来招呼壮丁们抬人装棺。
      村里的习俗是不管男女老少,去世装棺的时候,必须有直系血亲在旁边,要不然哪怕是下葬了也会有牵挂,死了也不安生。
      张妈是外村的,当年张爸上山打猎,从熊嘴里救下了她,她是陪着家里人过来走亲戚,贪玩跑去了山上,结果碰到了熊瞎子。本以为要葬身熊口,没想到碰上了上山查看陷阱的张爸,俩人这就看对眼了。
      张妈那个村子比张家村更加排外,本村的姑娘基本不外嫁,加上人口又少,所以外界知道的并不多。张妈执意要嫁出来,娘家那边的要求就是断绝关系,永世不得踏入本村半步。
      这会儿报丧都不知道往哪里去,大家也就默契的没提。张爸软在旁边的椅子上,直勾勾盯着面前不远处的棺材。
      派出去接人的几个青年架着哭成泪人的张逸凡进来,后者扑上去趴在棺材上看见他妈,眼泪更是不要钱的往下流。旁边的叔叔婶子们一窝蜂劝了好半天才把人拉走,接着就有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举着钉子来封棺。
      老人家举着一把铁锤,往棺材旁边一站,等几个后生帮忙把棺盖推上去之后,开始最后确认。

      “尘缘已尽,来生再续,往前走,莫回头”

      “封棺”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长钉被分别放在了棺材的四个角上,老人家举着锤子挨个钉紧,最后用朱砂在棺盖上画了一道符,狠拍了一下棺盖,大吼一声

      “亡人先行,走!”

      屋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哭声,女眷们放开嗓子开始嚎哭,男人们退出大厅,留下至亲和年长的女性长辈。张逸凡被人安排着跪在棺材边上,来一个人磕头烧纸,他就要回磕三个。张爸还是坐在棺材边上,眼睛熬的通红,手里紧紧抓着一条丝巾。
      屋外是热火朝天的酒席,白席做的比较寡淡,村里的人吃完饭送完亡人就三三两两散了,几家走的近的亲戚留下来收拾碗筷和扫地。
      陆陆续续还有车开进来,车上装着临时买的花圈和鞭炮、火纸和香烛这些丧葬用品。
      有人带了白布来,马上被几个女长辈划分好,直系血亲戴在头上,旁系血亲系在腰上,其余的客人一人一条。
      他妈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一个人戴孝、摔盆,捧牌位,磕孝子头。他爸啥也干不了,只能在边上给人递递烟。
      每个进来的人都会去安慰一下这父子俩,再感慨一句亡人不容易,毕竟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没当上婆婆就去了,这辈子一点福都没享,可不是可怜的很么。
      算命先生看好了日子,不敢耽搁太久,怕尸体放久了出味儿,第二天就要抬上山。只需要今天晚上守一夜的灵就行。之前有老人去世,看的日子不合适,愣是在家里放了七天七夜才入土。
      等到他妈真的埋到土里,张逸凡对着新垒起来的坟堆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一切仪式才算完。
      这其实还不算完,这几天至亲不能去别人家串门,最好连门都不出,避免把死人的晦气带到别人家里,直到头七烧完纸之后。
      张家是最靠近青云山脚的一户人家,平时安静的不得了,这下子热闹一阵之后恢复宁静,显得整个房子更加幽深。
      家里只有一条大黄狗,白天人来人往乱糟糟,鞭炮声哭丧声吵的人耳朵发胀,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晚上夜深人静才跑回来吃点东西看家。张妈养的两头猪都拉出去杀了做席面,剩下的放不住,卖给要吃肉的街坊邻居们了。
      菜园子里的青菜小菜啥的也都拔的差不多,鸡鸭这些也都宰了待客,张爸说一个不留,留了他也不会养,老婆都没了,谁还管得了这些畜生。
      一场白事办完,家里能清理的都清理了出去,堆在外面院子里,是丢还是烧全看主人意思,吃剩下的席面也都分给邻居们了,借来的桌椅板凳儿和锅碗瓢盆儿也都洗刷干净还了回去。迎客的知客先生把账本和一袋子钱交给父子俩,也告辞回去了。
      负责做饭的师傅看父子俩一个愣一个小,很是贴心的把剩菜都收拾好装盆儿,拉过来张家小子,给他说清楚拿些要怎么吃,哪些能放哪些不能放,结完工钱收拾好自己的家伙事儿就走了。

      人都走光了,家里剩下了两个大眼瞪小眼的男人,老的那个还浑浑噩噩的,一点不知道该干什么,小的那个只能自己支棱起来,要不然两父子都得饿死。
      检查了一下剩下的菜,还剩下两个猪头和几个猪蹄,张逸凡准备全都煮了,做成凉菜放在冰箱里,给他爸添菜。

      失去了女主人,整个家乱的不成样子,爷俩又都不会料理生活,过的很是糟心。
      偶尔会有亲戚上门来瞧瞧这俩父子的生活状况,顺带收拾一通,但是毕竟人家也是有家庭的,来个一两次已经是情分,再多的也是顾不上。
      张爸一辈子只摸砍柴刀的人头一次摸起了菜刀,做了一顿半生不熟的饭菜,父子俩都难以下咽,但是都没说什么。
      张逸凡吃到了一粒没煮熟的米,眼睛一酸,眼眶立马就红了。
      他爸看见儿子的表情,心里也是一阵发苦,都说男人没了女人可以再娶,但是中年丧妻之痛,他真的体会到了撕心裂肺是什么感觉。
      在生活方面,女人独居也能照顾好自己,男人独居就是一场灾难,屋子里内外都是肮脏邋遢。
      等到席面的剩菜吃完,头七也到了。
      这天早上,村长领着自家婆娘来帮这父子俩整理包袱,包好纸钱和香烛,按照张妈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日期,算好烧包袱的方位时辰,等到时间一到,所有有关张妈的东西,全都扔到火堆里付之一炬。
      张逸凡跪在他妈坟前烧包袱,心里很是凄苦,他再也没有妈妈了,再也吃不到他妈最拿手的卤猪脚了。
      家里有关女主人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一些比较贵重的,都送给了亲戚们,一捧灰吹过,仿佛世上从没有这个人。
      悲伤往往不是一瞬间的事情,是情绪不断累积之后在某个点爆发,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会由什么引起。
      张逸凡跪着给他妈的遗物磕了几个头,看着熊熊火舌吞噬了有关他妈的一切,心里更多的是麻木,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是泪。
      张爸这时候想起亡妻的辛苦,看着那些属于亡妻的东西被火舌吞没,这才意识到这个给自己生儿育女的人是真的没了,再也见不到了。
      丧礼的时候都没哭的人,这会儿终于挨不过满身的悲伤,哭的涕泪横流,不能自已,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躺椅上,像极了一只缺水的大虾。
      村长两口子劝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止住父子俩的哭声。
      这时候村长问张逸凡以后准备怎么办,这下子家里就剩下一个老头,做儿子的总该要安排一下吧。
      其实学校已经在催他回去复习了,班主任还专门坐车赶到他家一趟,想劝着这个班上的重点苗子早点回去复习,好跟上进度。
      毕竟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30天,同班的同学都在夜以继日的复习,争取能考个好成绩,上个好大学。甚至他私心里还有点抱怨这对父母不懂事,孩子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多的是家里有丧事瞒着孩子,等孩子考完试再告诉的。
      但是张逸凡猛然接收到这个噩耗,心里一片慌乱,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个声音。

      “我妈没了”

      想起母亲每次站在村口迎接他回家的瘦小身影,还有给他准备的一道道爱吃的菜,他完全没法接受自己的母亲去世的消息。
      虽然这些天像傀儡一样被领着磕头,但是他依然觉得这些东西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村长和班主任看了下他的状态,还是硬着头皮和他爸说了几句,尤其是孩子的前途不能耽误,问起他以后的打算,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爸一辈子在村里,这个年纪的男人死了老婆,肯定是还要再走一路的,要不然老了连个伴儿都没有。
      好在张爸身体还算好,虽然被蛇咬了,好歹没出什么问题,养回来又是一条汉子。
      张爸倒是还没完全糊涂,班主任的话他还是听进去的了,想着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便摆了摆手,说自己能养活自己,儿子就好好在学校读书,完全不用去管他。
      张妈在世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出门在外读书,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欺负,这孩子性格老实内向,听说城里的孩子个个娇生惯养,喜欢欺负他们农村人,想想就觉得心疼。
      现在,张妈不在了,儿子又马上要参加高考,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子的高考出问题。
      家里少了一个人,以后的活路就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恐怕也没时间想其他的。
      这个中年汉子捂着脸哭起来,粗糙的大手上满是谋生的印记,村长看着这一大一小,也是唏嘘不已。
      都说孤儿寡母的日子难过,孤儿寡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不过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也就是给他家摊派劳动力少点。
      张逸凡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和爸爸告别,家里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之后,踏上了回学校的汽车。
      整整一天的大巴车,总算是到了学校,班主任给他批了一天假,休息好直接去教室上课。
      本来还有点虚胖的张逸凡,这次回家后,愣是瘦脱了相。
      好在他是个听话的孩子,心里明白自己的母亲永远不会回来了,短暂的悲伤之后,就开始投入高三最后一个月紧张的复习中。
      对于聪明的孩子来说,这个阶段基本就是巩固练习,做做各大高校历年的高考习题,或者前些年的高考卷来试试自己的水准,基本上大家的成绩已经定型了,大致的估一下分。
      对于笨鸟先飞型的孩子来说,这最后一个月更是挑灯夜战,夜以继日的复习背书,唯恐在高考来临前漏掉一个知识点。
      张逸凡的成绩虽然不亮眼,但是非常的稳定,尤其是上升的很稳定,每次都是进步一小点,如果遇到特别难或者特别新颖的题型,他多半会栽。
      班主任倒是不担心他的成绩,毕竟高考的意义是选拔适合继续读书的人才,只要会读书,不管笨还是聪明,都会取得不错的成绩。
      纵观历年高考题型,都是平平无奇的,很基础的题型,特殊的也就那么几个,是为了拉开尖子生和普通学生的试金石。
      张逸凡只要正常发挥,基本上一个重点跑不了。
      没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基础打的有多扎实,整个高中的语文课本,里面古诗词和文言文,他能倒背如流。
      安慰了几句,班主任专门抽时间给他把这几天落下的进度补了上来,张逸凡基础打的牢,并没有觉得很吃力,很快就跟上了班上的复习进度。
      高考这天,张爸特地赶到学校,给儿子加油鼓劲,看着和亡妻长相神似的儿子,张爸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递给儿子一包水果,嘱咐了几句话之后就看着儿子转身踏入考场。
      自此之后,儿子的路就该他自己走了。
      看着儿子沉稳的背影,张爸不由得生出了一些奇怪感慨,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并非仅仅只是自己的儿子,他有更加神圣的使命,因此才托生到他家。
      不管怎样,这辈子要好好护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瞎想的,考据党求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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