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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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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已至,暑意未消,在这闷死人不偿命的天气,李沐尧却依旧觉得冷。
即便内心不愿承认,然而此时此刻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她,还是不得不接受她穿越的事实。
在她的认知里,她正驾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山上突发泥石流,她连人带车被冲到了山下湍急的河流中,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是换了一片天地,她寄身于一个十六岁的躯体里,身体的主人因昨日在湖边采莲蓬,不甚落水,被救回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
“冷~”
同以往发烧一样,头部灼热疼痛,可身体却如坠冰窟,寒气逼人。
脚上的被子忽地被掀起,一双温暖的小手覆了上来,对着脚心轻轻揉搓。
李沐尧勉强睁眼,乍一看是一个身着古代丫鬟服饰的小姑娘还有些反应不来,不过她很快从原主的记忆中匹配到对应的人,正是她的贴身丫鬟青黛。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留小姐一人在河边,万一小姐……呜呜……奴婢如何对得起夫人的托付啊,呜呜……”小丫头哭出了鼻涕泡,随着呼吸忽大忽小,可她手里动作不停,不断揉搓着她的脚。
阵阵暖流从脚底传来,李沐尧觉得不那么冷了,她本想安慰几句,可惜太过虚弱只是嘴唇稍动了下就觉得难受,便作罢了。
她闭上眼睛,慢慢理着脑中纷乱的记忆。
原主也叫李沐尧,年方二八,自打记事起就与母亲寄住在舅父家。
她父亲是当朝首辅,与母亲曾是患难夫妻,只可惜苦尽甘来之时却嫌弃母亲出身商贾,误了他的前程,于是一纸休书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用母亲的嫁妆娶了陈国公家的女儿。
她们母女的一切都被抹去,世人只知李首辅的糟糠之妻是那陈国公府小姐。
她的母亲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被丈夫休弃后并未自怨自艾,反倒铆足了劲经营产业,商业版图遍布大丰朝各地(当然,占了三分之一国土面积,荒芜不堪的邕州除外)。
因着自己的前车之鉴,母亲从不用封建礼教来约束李沐尧,她为女儿挣下这偌大的家业,就是希望女儿将来即便婚姻不如意,依旧可以随心所欲、自在而活。
可惜的是母亲因生意积劳成疾,在两年前突发疾病,故去了。
外头突兀的争吵声将她从记忆中带回,身边的青黛靠着床柱睡着了,手里还搂着她的双脚。
李沐尧凝神细听,似是一男一女,声音明显是压着的,对于声音的主人,李沐尧一时还有些反应不及。
“这等事我如何能做?这叫我如何对得起我那苦命的长姐!”中年男子敦厚的声音中带着隐忍的愤慨。
“夫君不愿又如何,不想想那是谁,他想要做什么,我们能奈何?”
妇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复又说道:“再说了,夫君不为自己的仕途考虑也要为两个儿子的前程着想,远儿和运儿念书都这般好,要是因此与那人交了恶,以后还怎么参加乡试?”
“唉……”男子长叹一声,又是良久的静默。
妇人声音转柔,似是低声劝慰,“我知你担心尧儿,那边传信过来说要接走尧儿,可尧儿落水受惊还病着,不若再拖几日,等尧儿好全了我们同她一起去京城……”
“哪有这般简单之事,唉,他能安什么好心……”男人长叹一声,忽地一声巴掌,“唉,终是因我无能!”
……
三日过去,身体逐渐好转,李沐尧坐在雕花窗边的软塌上,翻着一本游记,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府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她常能看到下人围在一处窃窃私语,舅父舅母在她睡着的时候来过几趟,似是在刻意回避躲闪着什么。
如今她知道那日在房外说话的二人正是原主的舅父和舅母。
舅父庄庸性情敦厚,待李沐尧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非常,他在小县里任一方父母官,蹉跎十余年,年年考绩优良却从未有升迁。
舅母出自清贫的书香世家,对财富有着特殊的执念,因着李沐尧母亲庄氏出手阔绰,她自然待李沐尧很是和善,如今庄氏一去,产业悉数封存,她捞不着什么好处,便也换了张嘴脸。
看样子是有人给舅父一家许以重利,要接自己走,这对象,恐怕只有她那首辅父亲了。
可接她回去做什么呢?怕是没什么好事吧!
她虽寄人篱下,但有舅父疼爱,舅母虽爱财但还算良善,两个表哥对她也极好,这日子可真是逍遥快活,她可不想见那什么父亲……
这时门外突兀地响起敲门声,未等青黛开门,几个陌生的婆子就闯了进来。
“你们是何人?”李沐尧放下书,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闯入者。
这帮婆子虽动作蛮横,但各个衣着精致富贵,为首的婆子更是三支金钗插于发髻上,就怕别人不知他们的财大气粗一般。
“三支金钗”向李沐蓝行了一礼,动作标准流畅却看不出任何的恭敬,“小姐,奴婢刘氏,您唤我刘嬷嬷便可。老爷,也就是您的父亲命我等来接您回京,细软会有人收拾,小姐这就穿件外衣,随我们上车启程吧。”
“什么父亲?”李沐尧声音顿时阴冷。
“自然是当朝首辅大人,小姐,父命不可违,赶紧上路吧!”
刘嬷嬷作势就要上前来扶,李沐尧闪身避开了,可侍立两旁的粗壮婆子们看了眼刘嬷嬷的眼色,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李沐尧的胳膊,手上微微使力,强迫着李沐尧往外走。
李沐尧奋力挣脱,无奈落水之后身子虚弱,根本挣不过那俩婆子,青黛也试图过来帮自家小姐,可很快便被人拉到了一边。
“住手!”
争执间,舅父从外头奔了进来,满脸愠怒,“你们这是明抢不成?”
刘嬷嬷理了理衣饰,着重扶了扶头上那三支金钗,确保稳固无恙之后才对着舅父福了福,“庄大人休恼,调任京城的文书明日便到府上了,庄大人还是早些收拾行装为好。”
“我……我……”舅父满脸通红,似是无脸让甥女听到这些。
“嬷嬷说得是!”跟在舅父身后的舅母文氏上前两步,一听说文书明日便到,努力克制着脸上的喜悦,“嬷嬷,不如让妾身与甥女说几句话?”
“好吧,马车已在府外等候,夫人长话短说。”刘嬷嬷不情不愿地带人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屋里恢复了平日的宁静,李沐尧等着舅母与她解释,却不想她那舅母掩面哭了起来。
李沐尧从来不知如何安慰人,她做事向来利落高效,便干脆直奔正题,“舅母莫哭,有事您便说吧。”
舅母文氏见甥女如此干脆,也不再酝酿情绪,毕竟那婆子发了话要长话短说,她也怕到手的好事黄了,
“首辅大人,也就是你父亲,说要接你回去认亲,你舅父本是不愿的,可……可那边传信来说给你舅父谋了个京官,也给远儿和运儿安排去国子监读书……”
文氏用帕子轻按眼角,继续道:“尧儿你也知道的,这十余年你舅父年年考绩优良,却……唉,上头无人不行啊,可只怕如今拒绝了,以后便再无翻身之日了……还有,还有你那两位表兄,远儿今年可是要参加乡试的……”
文氏还要絮叨,李沐尧结合那日所听到的,已然知晓了事情大概,“就进京认亲这件事?”
“来信是这么说的,说你父亲思你念你,就想见见你……”
李沐尧嗤笑一声,当年恨不得自己和母亲从这世上消失,如今这就思念不已了?
“尧儿……”舅母小意等着她的回答。
李沐尧苦笑,还能如何呢,在这个世界里,舅父一家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怎能断了一家人的前程?
暂时没有其他路可走,那么,是刀山还是火海,且去看一看吧!
“好,我去便是!”
……
这是李沐尧第一次出远门,一路往北,天气渐凉,倒是看遍了大丰朝的宜人秋景。
马车虽豪华,却也经不住大半月的颠簸,李沐尧并未恢复的身体又虚弱了些。
这几日她一直昏昏沉沉的,似是怎么也睡不够。
最近她常梦到穿越前的生活,当然,依旧是现代父母无止境的争吵,即便他们离异多年,依旧让她的生活无法安宁。
有时她甚至有些庆幸,或许自己的意外坠崖是一种解脱,反正没人会在意她的感受。
上大学、考研、工作……一切都是木然的按部就班,她对未来没有一丝希冀,也从未觉得可以把身心交付于任何一个人,唯有支教,是她唯一一次自己选择的逃离,偏僻大山里,与天真的孩童为伴,反倒安宁快乐。
只是没想到时间那么短……
青黛轻轻将她摇醒,“小姐,刘嬷嬷说快到了,赶紧起来梳洗一下吧。”
“嗯。”
净了面,李沐尧换上一套杏色衣裙,由着青黛整理她的发饰,她伸手拉开厚重的车窗帘幕向外望去。
秋日的京城已见萧索之意,还未完全泛黄的银杏叶被风一吹,打着旋儿落下,未有一丝声息。
马车在宽阔平坦的大道上行驶,因已过了晌午,行人并不多。
没多久,随着车夫勒马的低喝声,马车缓慢停下,三支金钗刘嬷嬷很快到了她的车外。
“小姐,这便是咱们李首辅府上了!”
刘嬷嬷一改一路上的冷淡傲娇姿态,不再话里话外意指李沐尧的不知礼数,态度恭敬起来。
李沐尧理了理衣裙,示意青黛掀开车帘。
首辅府邸果然大气,黑底烫金的“李府”二字巍峨庄重。
李沐尧秀眉微蹙,哪里不对呢?
是了,是那与京城秋色格格不入的喜气!只见门口大红灯笼高挂,红绸似是不要钱一般地各处挽起……
李沐尧心里“咯噔”一下,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嬷嬷,这是谁要办喜事啊?”
刘嬷嬷慢条斯理地拢了拢金钗边的发髻,一脸神秘地卖着关子,“小姐先入府吧,进去便知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