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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但月亮不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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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玉峰办公室出来的徐月亮稍显低落。
她和别人不一样,这是她从记事起就清楚的认知。
家里还好,起码爸妈不会因为她残疾就让她少干一丝活,但上了学之后,同学们的低声议论便紧随于她,她走到哪里,都伴随着他人异样的打量。
那种眼神,仿佛要透过她看似正常普通的各种器官,直接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那么直白。他们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可事实是,徐月亮每次都能发现。
艰难地通过中考之后,她更是无学可上了。
特殊学校倒是可以,国家有为聋哑人提供各种有利条件,比如免除听力考试、卷面更为简单,然而家处深山,经济不富裕,父母能供养弟弟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特殊学校很贵的,一年至少几万块,远非公立高中的学费那么低廉。
因此,即便徐月亮不情愿,即便她的中考成绩比弟弟好了不知道多少,徐月亮还是放弃了继续读书,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她则留家务农,孝敬爷爷和父母。
爷爷……想到那个皮肤皱巴巴的老头子,徐月亮无意识叹了口气。
当然,不会有声音。
“月亮。”
有人在唤她。
徐月亮仰起脸,表情有些迷茫。
李阿姨躲在转角处,对她勾了勾手指,她立马挂上一个笑脸,小跑着过去。
李阿姨怜惜地摸了摸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带她进了一间空会议室。
看着李阿姨鬼鬼祟祟关了门,徐月亮不明所以,但她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夕阳余晖洒入这间明亮的屋子,她的侧脸也被带上了一点橙色的光,她弯下眼睛,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握在手里。
“哎哟……”李阿姨拍拍胸脯,回身,本打算嘱咐几句,却看到了徐月亮手里的糖果。
阿姨连忙摆手:“不要,你也是孩子,自己留着吃。”
徐月亮将手抬得更高,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李阿姨。
也是怪了,分明全程没有说一个字,李阿姨却总能读懂她目光中的意思。
接了糖,李阿姨笑了笑:“你这孩子,就是心善,那姨替小海收了啊,他知道是你送的,准保闹着找你。”
小海是李阿姨的老来子,两口子努力了多年才有了个这么根儿,心疼得紧。
别人都不觉得一个保姆的孩子有什么宝贵,只有徐月亮,每次碰到她都不会空手,总给小海带零食吃,这让李阿姨怎能不惦记她的事儿?
李阿姨压低了嗓门:“月亮,傅家那个小伙子不好对付,姨得跟你透透底,不然你去了也没用,很快会被赶出来的。”
徐月亮眨了眨眼,示意她继续说。
“我为什么被退回公司,你已经了解了。”李阿姨提到自己被嫌弃的事儿,不免尴尬,为自己找补了一句,“真不是我吵啊,是那小子太神经,连续四个星级保姆了,没一个能在他家超过三天!”
作为一个专业且优秀的五星保姆,属于家政业的不流通资源,若不是上个雇主举家出国了,她也不至于换地方,不至于落到那小子手里,被嘲讽得一文不值。
“你知道上一个王阿姨是为啥吗?”
徐月亮很实诚,摇了摇头。
“她打扫得不够干净。”李阿姨撇了撇嘴,其实依她看,已经很好了,就是那古怪的小子苛刻,怕不是故意找茬,“还有那个苏阿姨,就和咱们一起干过私活的那个,记得吗?”
苏阿姨……徐月亮有些印象,是个特别干净利落的大姐,做事非常谨慎。
苏阿姨那么优秀的五星级保姆,也不能让那位满意吗?
“她是第二个去的,就因为不小心碰了那小子的画,那小子当场大发雷霆,砸了好多东西。所以,你千万别动他家里的画,他姐会定期找专业的人维护。”
徐月亮迟疑着,点了点头。
听这几位阿姨被炒的原因,貌似都不是什么大错,可以说是无心之失了,雇主交代一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换人呢?下个人就一定不会这么干吗?
搞不懂哦。
那位雇主,可能真的有点难搞。
她在本本上写下:喜静、不能碰画、要求屋内干净整洁。
“第一个去的人叫禾秀丽,你没见过,你猜猜她是因为啥?”
李阿姨舔了舔嘴唇,这次,她的表情和聊起前几个阿姨时明显不一样,颇有种幸灾乐祸的八卦意味。
徐月亮抬起头,笔尖一滞,适时流露出“拜托了好姐姐”神色。
李阿姨满足了,想抓把瓜子磕一磕,可惜没带。
“那禾秀丽才二十八,大学生,会英语,在有孩子的男雇主中老受欢迎了,”李阿姨抬了抬眉毛,嗨,讲八卦的时候没点小零嘴,果然少了些许氛围感,“她觉得自己年轻漂亮,又有文化,平时看咱们,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过啊——”
李阿姨拖长了音调:“她这次算是踢到铁板板咯!”
徐月亮张开嘴,一脸不解。
她漏掉了什么信息吗?
什么踢到铁板板?
李阿姨见她没领会,乐着拍了她一下。这小生瓜蛋子,话都说这么明白了,还不知道呢!
李阿姨捂嘴偷笑:“她啊,想爬人家床,被那小子连人带被、一起扔到了大街上!听说没穿衣服哦,那天下着大雨,保安把她当果奔的变态抓走啦!造孽哟!看她那个妖里妖气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真当所有人都吃她那一套呐!”
……难怪雇主要求三十五岁以上了。
徐月亮低头,默默写下:衣冠整齐,万不能给雇主造成误会,后果很严重。
大概清楚了前几位阿姨出现过的状况,徐月亮竖起两个大拇指弯了弯,表达感谢。
李阿姨很想跟徐月亮继续分享其他八卦,但说人闲话这件事吧,还是有所回应的好,在这一点上,徐月亮不是个合格的搭子,于是放徐月亮走了。
高玉峰交代过半小时后一起去傅家,徐月亮匆匆回了趟集体宿舍,收拾了两套换洗衣裳和必须的日用品,又快速赶回了公司。
高玉峰见她整装待发,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满意点了点头,带她去地下车库取车,开往东城的傅家。
知道她不会说话,高玉峰也失去了闲聊的兴趣,直入主题:“我说,你记下来。关于傅家,你的雇主叫傅宁禹,是姐姐;你要照顾的人叫傅辛言,是弟弟。姐姐一般不在家,常年出差,弟弟通常不出门,需要人24小时守着。”
没听到铅笔的沙沙声,高玉峰抽空瞟了徐月亮一眼。
徐月亮举着手机,像是采访首富的小记者,眼神亮亮的,手机正开启着录音,显然准备后面反复聆听。
真别说,被她用这种崇拜的目光看着,高玉峰居然产生了一种人生导师的优越感,他不自然地偏开视线,凹好角度,争取给徐月亮留一个最帅侧颜。
“咳咳,我和你宁禹姐呢,是老相识了,高中同学,你懂吧?关系匪浅的那种。”
徐月亮回想了下老板和雇主姐姐相处的画面。
很抱歉,找不出一丢丢他们相熟的证据。
不过,为了哄老板开心,她依然捧场地点了点头。
高玉峰心情大好,怎么说呢,小丫头虽然不会说话,但不傻,每次高玉峰和她接触都感觉很舒服,有时还会生出一点莫名的自信。
高玉峰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愉快地敲了敲:“傅家那小子,情况比较特殊,他有自闭症。”
语音微顿,他怀疑地问:“自闭症,你了解吗?”
徐月亮不了解,但根据字面意思,应该是会自我封闭的一类人,她点点头,反正她晚上会用手机查的,嗯……怎么算不了解呢?
“一种精神疾病,表现在那小……”想了想,高玉峰改口,“表现在傅辛言身上,就是冷漠自私,不懂交朋友,暴躁易怒。”
高玉峰也不是很懂这种病,大差不差吧,徐月亮能明白就行了。
“等你到了他家,有不会用的东西、不明白的事情,不要指望问他——他根本听不懂人话。你直接打电话给他姐姐,她全天开机,看到必回。”
接过傅宁禹的名片,徐月亮缓慢阅遍上面每一个字。
大禹艺术中心总理人、书画经纪人,傅宁禹。
徐月亮微微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羡艳。
好厉害的姐姐呀,连名片都设计得这么漂亮。
简单的白色底色,乍看普普通通,摆动之下,却闪耀着浅浅的偏蓝珠光,加以几块细碎的金箔装饰,徐月亮想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土的来说,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就是读书人的审美吗?
高玉峰没注意这些:“傅辛言是画家,日夜颠倒,作息不规律,所以你每天要多做一顿夜宵。如果他有需求,你得随时起来帮他做东西吃。吃什么,你自己定,他不挑食。”
这点要求并不过分。徐月亮不懂李阿姨为什么说傅辛言事儿多。
她挠了挠头,用这个动作传达自己的困惑。
高玉峰叹了口气,那小子要真那么好应付,就不至于有今天那些事儿了啊……
傅辛言寡言少语,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需求,一切都要靠猜。
磨合的过程中少不了冒犯到雇主的情况。正常雇主不会计较这些小事,警告一下也便罢了。
可那是傅辛言,执拗、上纲上线、发起脾气来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的傅辛言!
明面上看,是傅辛言赶走了四位星际保姆。
但实际上,至少三个阿姨是被傅辛言发疯的样子吓跑的!
为了帮助徐月亮更好地了解她可能要面对的棘手货,高玉峰从抽屉里抽出一沓A4纸。
很沉、很厚,徐月亮掂了掂,一斤多沉。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照顾傅辛言的条条框框,包括但不限于餐食营养配比、傅辛言的饮食偏好,各种电器使用说明和工具存放地点,另附房屋平面图一张。
这些都不重要。
重点是,他家别墅建筑面积六百平米……
四层就是二千四百平米啊!!!
两千多平米!这种房子的标配不应该是一个管家加三个以上阿姨吗!
一个人怎么可能打扫得过来!
这不是要她的命?
徐月亮两眼一黑,求助地望向高玉峰。
高玉峰挑眉:“一个月十五万,怎么,你不满意?”
夺、多少……
震惊!她好像突然不识数了!
十五万!
麻将也就打到九万,扑克牌也才数到十三。
……天啊!
那傅辛言是财神爷吧!
她顿时不矫情了,也不嫌房子大了,麻利把“家规”收进了背包里,珍重地抱紧,一副谁跟她抢她就跟谁拼了的样子。
轿车到达一片清净的别墅区,由于车是傅宁禹的,门卫自动放行,徐月亮看着别墅和别墅之间大得能建操场的草坪,狠狠酸了。
这比她前面去的几家都豪华。
不愧是一个月能开出十五万的财神家。
把车停好,绕到了顶天立地的入户门前,徐月亮真情实感地震撼了。
这种门,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大门是摆设,这个才是日常出入的。”高玉峰憋笑,拉她去了旁边的一个很正常的小门站定,把密码告诉了她。
“先别进去,我最后交代你几句。”
徐月亮乖乖点头。
“第一,不要做让傅辛言不开心的事情,他发火时可能会伤害你,如果发现这种苗头,先跑再说,懂了吗?”
徐月亮的眉毛压成了八字。
来之前没说少爷有伤人倾向呀?
买她狗命,那是另外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