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海的倒影gl》寒清澈

70、决定

　　早饭之后，陆宏生邀请杜若去二楼的书房里喝茶。
　　杜若现在还不够跟陆宏生平起平坐，所以只是坐在侧面的沙发上，还只敢坐了一半。这样的坐姿很累人，但也有了一个好处，杜若不用正面对着陆宏生，偶尔低下脸去也不用在意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神情。
　　十年的一个轮回，低眉之间，杜若恍惚看到了那个青涩的自己。
　　第一次也是坐在这个位置，虽然弱小却无畏的面对着陆宏生的训斥……
　　陆宏生的别墅在城郊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平时他为了上班方便会住在部里安排的大院里，但是只要有空，陆宏生还是更愿意来这个地方小住几天，从书房望去，他很是喜欢这种颇有几分山野林间的感觉。
　　陆宏生以副部长的身份主持部里工作，大多数时间都是忙的连轴转，可是每个月他都会挤出那么几天时间在这里找几个人来聊聊天，联络一下感情。这也成为了他周围这个圈子里一个公开的‘秘密’。
　　程云东的到来比杜若预想的要快。杜若在手上的茶还烫手的时候，就看到了远处程云东的车缓缓开了进来。
　　杜若吹了吹手上的茶，暗自笑了笑——陆宏生总是喜欢玩这一套，说是要人来吃午饭，但是来人要是真敢凑着午饭点来，必然有他好看，估计程云东也是对这个规矩记忆深刻。
　　没过多久，秘书就进门来说程云东到了，陆宏生还在带着眼镜看报纸，头也没抬的沉声说：“让他进来。”
　　“陆部长，那我……”
　　陆宏生还是那副神态，头也不抬：“你先等一会儿。”
　　杜若本来也就是试探一下，听到这话就安然的坐了回去。
　　程云东进来的时候，杜若刚好抬了一下头，两个人对视的一瞬，杜若注意到了程云东当时皱起的眉头，但是那只是一瞬，程云东紧接着就咧着嘴笑了。
　　看着他那张脑满肠肥的脸上挤出的笑容，杜若感觉自己的肠胃都掠过一阵抽搐。
　　但是本能的反应还是要比意识快，杜若脑子里还在胡思乱说，身体已经站起来说了一句：“程总好。”
　　“小若啊，很久没见，你又漂亮了啊，前几天还有人跟我打听你说想给你介绍个对象，让我一口给回绝了，那种一般条件的哪能配得上你啊。”
　　杜若一直笑着看着程云东上下翻动的嘴唇，虽然一句也没听进去，但还是柔声的回了一句：“您过奖了。”
　　“怎么是过奖了，你太谦虚了，陆部长您说是不是？”
　　陆宏生还是那副金刚脸，淡淡的回了一句：“现在年轻人多浮躁，能谦虚一点是好事。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程云东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很久没见领导了，提前来正好汇报一下工作。”
　　程云东边说着还边转头看了杜若一眼，杜若一听正题来了，拿捏不准什么情况，干脆以退为进的又往前走了几步：“那领导你们先谈，我出去逛逛。”
　　“别急，杜若你跟老程也有过合作，都是一个行业，留下了一起听听，也长长见识。”
　　听到陆宏生的劝阻，杜若下意识的咬紧双唇看了程云东一眼。
　　她跟程云东虽然在一个行业，但是只在一件事上有过交叉。因为刘传业的那个分包的事情，杜若和程云东已经是不着痕迹的交了好几次手。程云东自恃对杜若有恩，可是杜若根本不愿意帮他背这么大个窟窿，两人根本想不到一起去。现在陆宏生把两个人叫到一起，看来是打算在这上面做些文章了。杜若有些心虚，万一陆宏生决定支持程云东，这种正面冲突之下，留给她回旋的余地就很小了。
　　果然，程云东说了两句，话题就转到了那个分包上面，他直接看着杜若说：“刘传业就像陆部长说的，做事太浮躁，本来也是好心，可是纪律性太差，跟杜若你起了不少摩擦吧。”
　　杜若冷笑——摩擦？
　　“刘传业做事，我倒不清楚他是不是好心，可是，现在他这么做已经涉嫌违法，我对他本人并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一旦被查到，责任太重。认真说起来，我不是不愿意跟他合作，但是眼下的这种合作方式，我确实是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一直是好像在闭目养神的陆宏生听到杜若的话，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云东啊，你也是工作这么多年的老党员的，组织纪律这点底线都把持不住吗？”
　　程云东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听到年龄比他还小的陆宏生这么说，油油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汗，衬得那一头精心梳理的头发都有些油腻。
　　但是杜若一听到陆宏生坚定的支持了她的立场，心却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杜若一直在私下和陆宏生周围的人有过着很多的接触，也侧面了解了他的很多不为人知的习惯。陆宏生的秘书就曾低声告诉她一个陆宏生的习惯——骂而不罚，罚而不骂。
　　现在陆宏生当着她的面骂程云东，这在杜若看来真不是一个好预兆。
　　“领导，你也知道，”程云东又开始有些亢奋，“项目上的事情，我能问的自然多问，可是总有一些细节照顾不到，再说人家的初衷也是好的，小平同志不是还说‘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吗？”
　　“这都是狡辩！”陆宏生重重的放下了紫砂的茶杯，低声喝道。
　　程云东本来带上了一些神采的脸上现在几乎青一阵白一阵的。
　　好歹他也是一方领导，平时前呼后拥，虽然偶尔面对高层还需要态度恭谨，但是当着杜若一个小辈被陆宏生这么训斥还是让他很难接受。
　　陆宏生看了一下他的样子，感觉自己也说的差不多了，便摆了摆手：“算了，知道你也是家大业大，出点纰漏也是难免。”
　　“谢谢领导体谅。”程云东虽这么说了，可是话锋一转又说到，“这么多年下来，家里也是积弊太多，我也不是没想过整顿，但是确实是几十年来的陋习，我也怕牵一发动全身。”
　　杜若假装去喝水的手停了一下……
　　程云东可以啊，几十年的积弊？他的前前任就是陆宏生在座的三个人都知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陆宏生也骂了进去。
　　杜若不禁打量着程云东，在她的印象中，程云东一直是一个酒囊饭袋的草包，陆宏生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竟然腰板也敢硬起来了。
　　陆宏生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本来就是褶皱遍布的脸上现在已经像是拱起了一个山包。阴晴不定的脸上也不知道预示着什么。
　　“领导，”沉默中程云东也有些沉不住气，他开始后悔刚刚的口不择言，本来大好的局面，现在又是吉凶难测，他主动说，“要不您看这样，这次的事情，我们可以小范围的处理一下，确实是动静不好太大，本来我就快要退二线了，这时候出了口子，不知道会掀出多少事情。”
　　“你以前有多少事情？”陆宏生音调高起。
　　程云东自知失言，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有大的难处，多少人盯着我都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您不是不知道历任的离任审计都是惊醒动魄，没事也能带出三分波澜，要在这个口上发生这么件事情，不管多小，我恐怕也会很艰难。”
　　陆宏生哼了一声，久久没有说话。
　　程云东转向杜若，进一步放低了姿态：“杜若，就是为了大局，你不能稍微让一步吗？”
　　杜若突然就发现了一个契机。
　　程云东确实已经是没有办法了，当时一时疏忽跟刘传业搅到了一起，没想到杜若寸步不让坚持按照规定办事。僵持下去，刘传业必然倒霉，可是他也难免被拖累。放在以前他是不怕，可是现在……他离平安降落只差一步了啊。
　　“程总，”杜若为了表示诚恳，专门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绝对没有任何为难你的意思，但是，我有我的苦衷，为了您两肋插刀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捅死了我，还把您带下去了，那不是太不明智了吗？”
　　杜若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真的是，张志诚虽然被她踢走，但是风波远没有停息，如果真的帮了程云东这个忙，恐怕真的会被有心的人想借此给杜若制造一些麻烦。而假的那一方面是，杜若并没有像说的那样那么没有把握控制局面。程云东不行不代表杜若也不行，但是杜若绝对不会接受平白无故帮他这么一个忙。
　　杜若，是在谈条件。
　　程云东不敢贸然接招，只能说：“怎么会呢？杜若你是担心过度了，这么点小事而已，怎么会捅死你？”
　　杜若笑了笑，轻飘飘说了一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听到这里，程云东看了陆宏生一眼。
　　陆宏生之前提过让杜若去跟着程云东干，可是被程云东委婉但是却坚决的拒绝了。在他看来，凭杜若的背景，一进公司必然就是抢班夺权，程云东他自己虽然要退了，但是打下这个班底不容易，就是退了也想凭借‘老领导’的余威再施加一段时间的影响。杜若的到来自然是一个他不能接受的情况。而且当时杜若正和张志诚斗的满城风雨，他就干脆以杜若正被调查为由拒绝了。
　　陆宏生只是如老僧入定那样坐在那里，对面前的两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云东头上的汗又一层层的冒出来，明明不长的挣扎时间在他看来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算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两害相较取其轻！
　　“这样吧，杜若，你担心的我理解，在VB这种公司，如果被抓到这种事情，扫地出门可能很难避免。”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对面的杜若还是一副平淡无波的表情，他看了一眼陆宏生，陆宏生已经在眯着眼睛看他，他才继续说，“那不如就这样，你直接到ZX来上班，正好，我们那里有个总助的职位空出来了，像你这样的人才也是我们招揽的对象。”
　　“这……”杜若的脸上浮上了几丝犹豫之色。
　　沉默很久的陆宏生突然说：“就这么定了吧，老程也是不容易，虽然犯了点错误，但是只要不违背组织原则，适当的弥补也是可以的。”
　　有了陆宏生的拍板，一件大事终于这么尘埃落定，走出房门去吃午饭的时候，程云东突然想到鸿门宴这个词，他有些郁闷的搓了搓手，自己小心谨慎了一辈子，还是最后摔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跟头，还不如早些直接让杜若进来就算了。可是迈入客厅之前的一刹那，程云东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刘传业就是凭着杜若的关系才找上他，现在变成这样，会不会刘传业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套？
　　他忍不住去四处找杜若，可是杜若正在一边和保姆说话。
　　“你最近见过陆颖吗？”
　　“前段时间她回过家里，和领导大吵了一家，领导还摔了杯子。”
　　“之后呢？”
　　“之后就没见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