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于今日盛开》三予

22、花于今日盛开

　　她不敢承担后果。
　　她从不将爱寄托于任何人身上。

　　回到家，乔矜己和张不伐说了声，就躲在屋子里。
　　张不伐也能意识到乔矜己后来对他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一个人在床上躺了许久，想了想，还是给林希音发了条消息。
　　乔矜己：【你是怎么敢去追一个人的？】
　　林希音有一个正在追的人，只是还没有追到。
　　但是她，现在连主动接受都做不到。

　　林希音：【这有什么敢不敢的？】
　　林希音：【喜欢就去追呀，万一我后悔了怎么办？】
　　乔矜己盯着这条消息，沉思，她在想，如果错过张不伐，会不会后悔。
　　很认真的思考一番，得出答案，不会。

　　乔矜己回了好的表情包。
　　林希音：【不过你要是问你和张不伐的关系，我的答案是顺其自然。】
　　乔矜己：【为什么是顺其自然？】

　　林希音：【因为你不是大胆的人，如果你觉得自己心动，那你可以去试一试。】
　　林希音：【小乔，遇到一个合适且互相爱的另一半，太难得了。】

　　回复消息的手指顿住了。
　　这人间路遥马急，慢下来享受生活已经很难了，平安喜乐更是奢侈，遇到一个能互相搀扶共度一生的人，更是天赐。

　　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松掉了，刚刚路上做的一切防线，只是她一个人徒劳，旁人轻轻松松的，就击破了。
　　内心叹息一声，正准备回她消息，对方忽然打来一条视频。

　　按下接通，林希音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
　　“小乔，你是不是最近对张不伐有不一样的感觉。”
　　她脸热，从小到大她没谈过恋爱，所以当林希音很直白问出来的时候，还是会不好意思。
　　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那你就去和张不伐说啊。”林希音很激动，“你心动了为什么不去说？况且，张不伐也喜欢你的。”
　　乔矜己一愣，“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
　　如果张不伐不直白说的话，她可能会有疑惑，但绝不会很自信的认为，张不伐喜欢她。

　　“很明显的。”林希音凝眉，回想一瞬，“如果他不喜欢你，那他就不会和钟晓替你解释了，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不会那么照顾你了，小乔，哪怕很多人有感情基础，能做到这样的人都很少。”
　　乔矜己回想一瞬，不明白他当时怎么照顾她的。
　　林希音看出她的疑惑，“你可能没注意到，他把你喜欢吃的东西都放在你那边，小乔，你有一个习惯，吃饭只吃自己附近的，但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你会吃的很慢，并且吃的很少，可能只吃几口就说饱了。”
　　她确实是这样。

　　“但那天，你吃的应该很好，会有钟晓原谅你的原因，但你要全盘否认张不伐的功劳，我第一个先说不是。”林希音说的很语重心长，“而且，你这半年长肉了，也多半和张不伐有关。”
　　她很了解乔矜己，虽然也会自己做饭吃，但只是能吃管饱就好，从来不会做一些好的甚至自己爱吃的。

　　“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而且你现在面色也比原来好很多，手上冻疮也都好了。”
　　“那你说，我要不要给他买点什么请他吃一顿饭表示感谢？”
　　“......”

　　林希音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我说了半天，你的脑子是一点都没吸收。”
　　“我有听。”
　　她愤愤，“你对他最好的感谢的方式，就是告诉他你也喜欢他。”

　　乔矜己沉默了，随后才说，“我不敢。”
　　林希音张了张嘴，也不再说话。
　　她不能用她的想法来强行要求小乔去做什么，她的生长环境和她差了太多，那些她觉得很正常的事情，唾手可及的东西，可能是小乔努力了好久才能接受，才得来的。

　　林希音忽然就不那么坚持了，“那你就随心一点，毕竟先要自己活的开心。”
　　隔着屏幕，仿若在回忆什么，“小乔，你原来从来不会这样的。”
　　“你原来，只会先考虑自己。”
　　“一见钟情很简单，但日久生情太难了，因为日渐相处中，你会了解到一个人的好与坏，能不能全然接受，全在个人。”

　　林希音的话让她内心一惊，拿着手机的手逐渐用力。
　　所以，她也是改变了的。
　　她无形之中，做了一件她觉得很可怕的事情。

　　“但你这样很好。”
　　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她讨厌改变，她只想做自己，“为什么？”
　　“我原来看到一句话，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这是不能抹杀掉的，而没有的，是物。”

　　她有的......
　　她想要乔斌孙念娣对她好一些；她想要有多多的钱；她想随心所欲做一些真正喜欢的事情；她想要这个世界对女性公平一点......再公平一点......

　　“我努力。”
　　“好，小乔，你只活这一次，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好。”
　　她觉得很好的事情，未必适合小乔，所以她只需要永远站在小乔身后，给她足够走下去的勇气，以及后退时的退路，就好了。
　　不单单爱情，友情也可以做到。

　　正准备再和林希音说些什么，忽然插进来电话。
　　两人聊天视频被迫打断。
　　林希音看着被挂断的视频，给她发来几个问号。

　　乔矜己解释：【我妈打来电话。】
　　林希音：【你别接。】
　　她虽然希望乔矜己坚持本心，但是对她的父母，她永远不喜欢，她永远都希望她自私一点，狠心一点。
　　但对方没回复，她就知道，她多半是接了电话。

　　乔矜己确实是接了电话，对面是乔斌。
　　“我让你给你弟弟找学校，你怎么一直没给消息？”
　　“我没找到。”
　　“那上次你妈妈去青济找你，你怎么都不回家？”

　　乔矜己没说话。
　　乔斌难得的好脾气忽然就爆发出来，“我问你话呢，你不说话干什么？”
　　自嘲一声，她就说，乔斌怎么回这么好脾气和她说话，一切都是为了乔毅，还坚持不过一分钟。
　　她反问他，“我有家吗？”

　　那头顿了两三秒才回复，“你结婚了，难道你没有家吗？”
　　“你也说了，我结婚了，那你们家的事情凭什么强迫我来解决。”
　　“你结婚了就不是这家人了吗？”
　　“你们当时说的啊。”乔矜己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我结婚了，就再也不是这家人了。”

　　乔斌一噎，“你二伯家的女儿结婚后还经常给家里钱，给他家儿子买东西，你给乔毅买过什么？”
　　“所以堂姐才经常会被打，活到三十岁没生出儿子死了都不被说好。”

　　那边乔斌气急了，“你真是长能耐了，别让我看到你，不然我打死你。”
　　乔矜己闭了闭眼，“你那个家，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去。”
　　她才不想，也不要，再回到那个没有任何美好回忆的地方。

　　再忍一忍，等乔毅上大学。
　　再忍一忍，等乔毅能够为自己的所有的行为负责。
　　那个时候，她每个月会固定给他一笔钱，就当是补贴家里的。
　　到那个时候，她就要真的和他们不再联系了。

　　虽然没有和乔斌大吵大闹，但好似已经用了全部力气，躺在床上异常疲惫。
　　大脑放空，今晚都不想洗漱。

　　她不明白，怎么什么好事都要他们占着，现实怎么可能会事事都如意。
　　他们好像只生了乔毅一个孩子，什么好的都要放到他面前。
　　就好比一家人有一个苹果，他们会把皮削掉，果肉切好放到乔毅面前，而剩下的果核以及果皮，会在乔斌那里，运气好一些会在孙念娣那里，而她只能看着，什么都没有。
　　就是一个局外人。

　　乔矜己紧紧攥住手指，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一下子坐起来，低头看双手。
　　虽然这双手已经好了很久了，但每次摸到的时候，都会觉得震惊。
　　脑海中忽然想起刚刚林希音说的话，张不伐已经在无形之中，浸入到她的生活了。

　　就好似打着伞，站在绵绵细雨中，以为不会被雨水淋到，却忽略了太多因素：迎面而来的风，身边急行的车，周遭粘腻湿润的空气，一个人想要在一场春雨中保持孑然一身，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太难了，只能尽力避免。
　　她想，或许尝试听林希音话，也没有坏处。

　　下定决心后，换好衣服准备去洗漱。
　　她不能把这“文明”丢掉。

　　-

　　人再怎么装的若无其事，终归会受到已经发生事情的影响，乔矜己本想早点休息，闭上眼就是晚上和乔斌的对话。
　　睁开，又闭上；再次睁开，再次闭上；第三次......

　　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多了。
　　索性直接起来，来到客厅喝水。
　　打开手机，无聊刷着软件，实现忽然定格在一条推送，上面的推送内容是美甲。

　　乔矜己点开图片，每一条都仔细看下去。
　　又借着屏幕这昏暗的灯光看了眼自己的手，钟晓和林希音经常做美甲，上次两人还约着一起去做美甲。

　　林希音和她不常见面，钟晓的指甲几乎就没停下来过。
　　蓝色、绿色、粉色、红色......
　　她还会根据季节以及节日，来决定要做什么款式。

　　她喜欢，但知道自己手不好看，做了也没什么意义。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打开别的软件，开始搜索青济市的美甲店铺，在看到做一个指甲要一二百时，退出，返回刚刚的界面。
　　看啊，哪怕手已经好了，但她依旧做不了。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所以啊，还是在网上看看就好了。

　　她还记得，凤仙花也可以给指甲染色，如果真的想做的话，可以用凤仙花。
　　就是没有网上这些好看。

　　“想做指甲？”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乔矜己一惊，回头看去，张不伐正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不休息？”

　　“睡不着，出来喝水。”
　　张不伐也接了一杯水坐在她身旁，“我还没睡。”
　　“你怎么不睡？”
　　“把这段时间的单子捋一捋，不然容易乱。”

　　乔矜己默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忙。
　　“你想做美甲？”
　　话题又绕了回来。
　　“没，只是看看。”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让我姐......”
　　“我不喜欢！”乔矜己异常激动，“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怎么总是随便揣摩别人的思想！”
　　张不伐愣住，没想到她会忽然爆发，明明晚上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张不伐忽然探过身，抱住她。
　　乔矜己忽然就僵住了。
　　“好，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他语气平和，全然没有因为她刚刚无厘头的态度生气。
　　她低声喃喃，“我就是不喜欢。”

　　气氛安静的诡异，客厅内只有窗外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微薄的呼吸声。
　　乔矜己甚至还在发抖，他只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抚着她后背。

　　她依旧很瘦，肩胛处骨骼明显，哪怕长了些肉，也是皮包骨。
　　倏然，他听到乔矜己吸了吸鼻子，动作一顿，继续。
　　她不想让他知道，那她就当做不知道。
　　只是颈窝处的预期的湿热，迟迟没来。

　　等她情绪缓和下来后，张不伐问她，“乔乔，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害怕。”

　　张不伐直直瞅她，显然不信她的话。
　　她眼眶还是红的，带着些许湿润，想来是想哭但是忍住了。

　　乔矜己心虚，一是对方本就没做错什么，她要和人家吵；二是她说谎了。
　　她最近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她确实是在害怕，是对感情的茫然与无助。
　　那些从未有人教过她的事情，她需要自己去揣摩，去和朋友交流，摸索着去尝试。
　　不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这条路，是不是最正确的那一条。

　　这些无助，在今晚乔斌说她的双重压力下，迸发出来。
　　哪怕她自己都觉得，她在无理取闹了。

　　但人啊，可能就是这样。
　　一个人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一旦身边有个可以依靠的人，甚至是一边肩膀，那些不满、委屈、无处宣泄的坏脾气，就可以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
　　不用在意异样眼光，因为人们坚信，身边的人永远不会因此而觉得自己不堪，甚至放弃。

　　而她呢，需要很多很多爱，多到自私的，想让对方满心满眼都是她一个人，再也没有其他。
　　她也一直坚信，这样的爱只能自给，旁人做不到。
　　与其把爱寄托在不靠谱的别人身上，还是自己更有可控力。
　　可以一直爱自己，也可以，说不爱就不爱。

　　乔矜己一直觉得这样的想法没有错，但她却忽略了一个不可控的因素——
　　那就是，人的感情时不受控制的。
　　越是刻意忽略，迸发的愈是强烈。

　　如果连情感都可以控制的话，那人就是一个死物儿。
　　客厅里的摆件坏了可以扔掉，钱没了可以在挣，感情却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张不伐的眼光愈发炽热，乔矜己仅仅是和他对视一秒，都觉得灼人。
　　“抱歉。”
　　张不伐没说话。

　　抿了抿唇，她继续道：“我刚刚情绪有些失控，但是我不是很想说。”
　　“不想说就不要说，那我现在再问你，喜欢美甲吗？想做吗？”
　　“喜欢，可是太贵了。”

　　她抬眼，定定看他，情绪这会儿已经缓和很多了，“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那你该考虑什么？”
　　“工作，生活。”

　　“这不需要你考虑。”
　　乔矜己疑惑。
　　“你现在有工作，并且你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你可以考虑一些别的。”
　　“别的吗？”她眨了下眼，她还不知道应该考虑别的什么。

　　“比如，你喜欢美甲，那你就去做；你喜欢花，那就去买；看到漂亮衣服，也可以冲动消费一次。”
　　她身上短袖，已经不知道穿了多久了，都被洗掉色了，领口泄了，那纤细锁骨都快完全展露出来。

　　“现在，说一下你近期打算。”
　　张不伐本以为，他刚刚说的话会有什么作用，没想到乔矜己还是照旧。
　　“听课，还打算这周末重温下小妇人。”
　　张不伐笑了，“你真是......”
　　“完全不变的。”

　　不过他也没太强求，人总要有个过程，“换个电影吧。”
　　他说，“你也可以看看隐藏人物。”
　　乔矜己没听过这部，正准备问他是关于什么的，张不伐继续道：“去年领证那段时间上映的。先别问我是讲什么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好。”

　　那晚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准确来说，乔矜己一个人在别扭。
　　她知道她无理取闹了，抱歉的话也已经说了，可她就是不舒服。
　　像是被人逼近防线，她在死守。

　　周末听完课，她看了那天他给她推荐的电影。
　　看完后，内心不能平静。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想给张不伐发消息，又想等他回来当面和他说。
　　脑海中一直回放着电影里的一句话。

　　“And it’s not because we wear skirts，it’s because we wear glasses。”
　　她想，这句台词她可以一直记住。
　　再次把电影进度条折回这里，尝试着，学着屏幕里的人物，说出这句话。

　　她英语真的很差，甚至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开始结巴。
　　她尝试着，和剧中人物，一样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就像她不理解的，为什么总要把女性局限在某一职业之外，而男性就可以。
　　这个世界伟大又惨烈，不公太多了。
　　她们要勇往直前，要做遭人非议的先锋。
　　而那些议论他们的人，是那些只能在远处观看的人。

　　晚上张不伐回来的时候，乔矜己已经做好饭正坐在客厅再次看了一遍这部电影。
　　听到开门声，立刻收起手机，抬头看去。

　　张不伐见她在等他，扬了扬眉，“有事？”
　　乔矜己点头，“我今天看了你上次给我推荐的电影。”
　　“很好看。”也给了她很大激励。

　　乔矜己是真的很喜欢，一直再和他分享她的见解。
　　说到最后，她尝试着，说着那句话，“And it’s not because we wear skirts，it’s because we wear glasses。”
　　“我很喜欢这句。

　　张不伐一直没出声，乔矜己以为是自己英语发音太差了，刚刚他一直有回复。
　　可这已经是她练习了好久，能说出来，最好的一次了。

　　她脸热，兴致也瞬间消散，“我英语成绩不好，听力完全不会，发音也不好。”
　　“发音确实一般。”
　　用张不伐的理解，那只是单纯把发音读出来而已。

　　乔矜己低头，准备吃饭。
　　她刚刚太激动了，以至于亲自扯下来一层遮羞布。
　　“但我能听懂，况且，我们又不说英语。”
　　抬头，双眸睁大，不可置信。

　　“不过你能喜欢，我也没有白推荐。”
　　“你是怎么知道这部电影的？”
　　“无意间刷到了，没事做就看完了，你说你爱看小妇人，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这个。”
　　“看来我没想错，你真的很喜欢，虽然我不明白你会什么会对这方面格外执着。”

　　说起这个，乔矜己再次问他，“那你当时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找你吗？”
　　“乔矜己。”他很严肃喊她，“你别招我。”
　　她眨眼，不明白怎么就招他了。
　　“我没有。”

　　“你既然这么冲动问我，那就证明你当时肯定有事，况且，你已经问过我一次了，你并不想说这件事，所以你为什么还要问我第二次？”
　　此刻她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挨训。

　　“你总是问我，还不告诉我，这不是招我是什么？”
　　“你不想说的事情，就别总问我，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你就不怕我有一天会探究个明白？”
　　“你会吗？”
　　他不会的，他要是这样的人，这半年里她早就明白了。

　　“你别试探我。”
　　他肯定是想知道的，不堪也好，好的也罢，但这些，是要她心甘情愿有勇气来说出来。
　　而不是他像个偷窥狂一样，窥视来的。
　　那不合适。所以，每次她说到这些，他从来都不多问。

　　乔矜己再次上班的时候，张不矜忽然给她发来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做美甲。
　　乔矜己看着这条消息，就知道张不伐和她说了。
　　斟酌一瞬，还是回复好。
　　就做一次，她又不是承担不起。

　　晚上下班时张不矜来接的她，两人直接来到她平常做美甲的店。
　　乔矜己看到她和这家店很熟，略感诧异，因为她见张不矜这几次，她都没有做指甲。

　　“我原来老做美甲，指甲伤了，养了半年，这次带你一起来做。”
　　张不矜把自己选的款式选好，又问乔矜己想做什么样式。
　　“简单一点的就行。”

　　店员把平板拿过来，在上面上乔矜己挑。
　　图片太多，翻看的她头昏脑涨，甚至不明白这上面的亮片，钻，锡纸怎么就是简单款了。
　　张不矜用手机找出一款，“小乔你看看这个呢？有点渐变的裸色，还能看出颜色。”
　　乔矜己当下就决定这个。

　　两人并排坐着，聊着天。
　　从大学聊到结婚，青济市哪家好吃，哪里好玩。
　　乔矜己大多是听着。

　　给两人做指甲的店员家里有孩子，又说起孩子。
　　一家是女孩，另一家是男孩。
　　两家孩子也差不多大，男孩店员说起自家孩子就唉声叹气，“还是生个女孩好，我家这个每天淘到我都脑袋疼。”

　　两人又开始羡慕张不矜，因为她两个孩子都养的这么好。
　　“前段时间刚训了我儿子一顿。”
　　乔矜己扭头。

　　“就上次母亲节，我在店里没怎么说他，回家就让我给训了。”
　　“我说她是哥哥，不应该这么没礼貌，也不应该把妹妹弄哭。”
　　乔矜己本想说不完全是六六的错，但她说不出口。
　　她私心里，哪怕七七有错，也不想让七七挨说。

　　她童年那些不可求，不想让身边任何一个女生经历。
　　“哥哥就要承担起哥哥的责任。”
　　乔矜己疑惑，“那七七要是姐姐呢？”
　　“姐姐就应该使唤弟弟，这还用想吗！”
　　说着，又看向乔矜己，“虽然我不知道你弟弟在哪儿，但你可以随便使唤张不伐，从小被我练出来了。”
　　乔矜己弯唇，“他很好，两个人互相照顾就好了。”

　　“没事的小乔，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偏心张不伐，你两吵架我带着你姐夫去你家第一个抽他。”
　　“你就在旁边看着。”

　　乔矜己笑着说好。
　　其实，他们两个吵架，大部分都是她的问题。
　　她太敏感了，以至于稍有不对劲就会对张不伐大动干戈。

　　做完指甲后，张不矜仔细看了眼她的，“好看，你这手也比过年那阵儿好多了，今年也多注意，别再冻坏了，起码咱们自己疼是不是？”
　　“还有这个，”说着，张不矜从包里掏出护手霜，“这个护手霜好用，你记得用。”
　　乔矜己连忙拒绝，“张不伐给我买过了。”
　　上次他买的还在角落里，她还没打开过。

　　“我知道他给你买过了，还是问的我，但是这个是最近觉得比他给你买的那款还好用，你拿走用吧，这些东西是消耗品。”
　　乔矜己看着手中的东西，正准备推辞，身后一只手忽然拿走，“谢了。”
　　乔矜己回头，张不伐正站在她背后。

　　“姐提前给我发过消息，说你们快结束了，我就过来了。”
　　张不矜摆摆手，“我要回家了，你俩回去也注意安全。”
　　乔矜己让她路上小心，随后和张不伐一起回去。

　　坐在副驾驶，乔矜己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指甲，还拍了照片发到群里。
　　几人迅速就开始在群内聊起来。

　　张不伐见状就知道她喜欢，“喜欢的话下次还去，就是别太勤了，对指甲不好。”
　　“好。”回完群里消息，乔矜己轻声和她说了谢谢。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用凤仙花染过指甲，当时弄得满手都是。”
　　“我和我姐小时候也做过。”
　　乔矜己诧异，“你们居然也弄过吗？”
　　她还以为，他们没有过这种经历。

　　张不伐噗嗤一声笑出来，“乔乔，我爷爷奶奶都在乡下，我和我姐小时候经常回去。”
　　“她当时看村里的小朋友能用这花在指甲上染色，就拉着我一起过去，给我指甲染得五颜六色。”
　　乔矜己也笑出声来，确实是张不矜能做出来的事。

　　“但是那都是女生玩的东西，我姐给我弄完后，我被村里男孩嘲笑了好久，那段时间我都不愿意出门。”
　　“然后我姐就揍我。”
　　“你不反抗吗？”
　　她和乔毅倒是没吵过架。

　　张不伐憋了憋，“我不敢，我怕我家里人打我。”
　　“那你家是真的很喜欢姐姐。”
　　“是啊，我爸妈都说我姐出来的时候他们可高兴了，结果看到我是个男孩就说我是送的。”

　　乔矜己弯唇，哪怕再被嫌弃，张平和蒋淑也是爱他的。
　　不然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哪来的钱就干开店，家里肯定会给支撑的。

　　“所以啊乔乔，很多事情是共同的，你觉得我这边富有，但我们小时候的经历也有相同的地方。”
　　他能感受到，乔矜己每说到不属于这座城市的东西，都要和他解释。

　　可哪座城市没有落魄的时候，青济又不是一线城市。
　　只是她家那边依旧没发展起来，青济发展起来了。

　　“不矜姐刚和我说了好多事情，有你们小时候，还有她带孩子的。”
　　她弯唇，“其实不矜姐人挺好的。”
　　如果关系不好的话，两人现在也不会还能和平相处。

　　“如果小时候少欺负我几次就更好了。”
　　“也不算欺负，只是不矜姐性格就是这样。”

　　进了家门，林希音和钟晓还在群里聊，两人已经开始挑选美甲款式了。
　　还顺带给她选了几款。

　　钟晓：【乔，这个好看，也适合你。】
　　林希音：【小乔，这个也适合你。】

　　乔矜己看着两人发的图片，告诉她们暂时只想做这一次。
　　两人震惊，问她为什么。

　　乔矜己：【太贵了。】
　　这次是张不矜请的她，她办了卡。
　　钟晓：【那你可以过段时间在做！】
　　林希音：【不用天天做。】

　　两人开始乔矜己进行劝说，还说以后三人可以一起去做指甲。
　　乔矜己还是坚持，最后答应两人可以她们去做，她在旁边等着。

　　-

　　王静离职的日子越来越近，李欣最近往办公室跑的很勤，她是下一任领导大家心知肚明。
　　就连钟晓最近和不怎么和李欣说话了。
　　中午吃完饭，甚至能躲就躲。

　　乔矜己觉得奇怪，“你怎么不和她说话了。”
　　钟晓撇撇嘴，“她马上就是领导了，感觉和我有距离了。”
　　“有什么距离？”
　　“说不明白，就是不能像原来同事那样相处了。”
　　乔矜己明白了。

　　是隔阂。
　　是处在同一空间但不是同一阶层的差距。

　　“没事，原来人那么好当领导后又不会变，把你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可是我害怕啊乔。”钟晓人都紧张了，“我原来经常在背地里和她说我们小组长不好。”
　　乔矜己深吸一口气，“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钟晓叹息一声，“打工人哪有不疯的。”
　　“那你可要更加努力工作了。”
　　“我尽量吧，起码要在这段时间好好表现。”
　　离职应该不至于，只是在背后说别人不好还是不合适。

　　回到办公室，钟晓和林欣碰巧打了个照面，钟晓寒暄了句，立刻就离开了。
　　李欣看向她，不解，问乔矜己，“她这是怎么了？”
　　钟晓经常和李欣说话，一来二去乔矜己偶尔也和她能说上两句。
　　“心虚。”

　　李欣怔愣，乔矜己和她说了声，就回到工位了。
　　她最近这段时间工作也多，张不伐每天都要等她一会儿，想中午多做一点，晚上就可以按时下班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王静忽然把乔矜己喊进去。
　　“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工作多了。”
　　乔矜己点头。

　　“你提前适应一下。”
　　“啊？”
　　“你应该也听说我走后是李欣来这里。”
　　乔矜己点头。

　　“我和她推荐你了。”
　　“推荐我？”
　　“对，我和她说你工作认真，可以让你当小组长。”

　　乔矜己抿唇，“我觉得，我不太适合......”
　　“别说不适合，你总是不敢往前冲，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
　　“你看李欣，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王静微笑，“你比现在年轻人有一个更加吸引人的闪光点，小乔，你稳重。”

　　“当下年轻人都太浮躁了，你的这份稳重就显得格外珍贵。”
　　手指想掌心靠拢，虚虚攥拳状，那天看的电影，那句台词，此刻再次在脑海里盘旋。
　　“我试试。”

　　“你好好做，小乔，我也有私心的。”
　　“我希望你能一步一步，做到最好。”
　　脚踏实地，登到顶峰顶峰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些不易，才会在山顶上，与那些一步一步爬上的人，共情。

　　这样的人，才能更加体会到那些普通人的不易。
　　这个世上，普通人才是主题。
　　卓越者，又名佼佼者。

　　“如果我遇到不会的......”
　　“可以随时问我。”
　　“好。”

　　“过段时间你的工作还会多，你电脑水平必须先提上来，只有多做多练才能加深印象。”说着，又想起来什么，“你要不报个班吧？”
　　“我有在跟免费课程。”
　　想到她的情况，也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在晚上无偿教学，“好。”

　　“别紧张，你指甲很好看。”
　　乔矜己低头看了眼，和她说了声谢谢。

　　王静能做到领导这个位置，除了能力过硬之外，肯定还有其他过人之处。
　　比如她的细心。

　　出去的时候，乔矜己感觉身上的担子都重了很多。
　　王静找她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当小组长。
　　她和别人比，差太多了。

　　比她厉害的人有很多，太不出众的人只有做到最好，才能让人佩服。
　　只有比大家都好，才可以不用遭受非议。

　　外面氛围很诡异，乔矜己悄声问钟晓怎么了。
　　钟晓大意和乔矜己说了下，办公室内有个女生来月经漏到裤子上被大家看到了，然后就被嘲笑了。

　　钟晓刚刚偷偷借了她一片卫生巾。
　　乔矜疑惑，“为什么要偷偷？”
　　“这多不好意思啊？”
　　乔矜己再次反问，“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钟晓一噎，说不出来。
　　“就......大家都这样啊......”
　　“可是，大家都默认的事情，不一定是对的不是吗？”
　　钟晓不再说话。

　　乔矜己拿出一张A4纸，用记号笔在上面写：可以找我借卫生巾，不用不好意思。
　　又用胶带粘在椅背后面。

　　办公室内大家注意到她的动静后，窃窃私语。
　　钟晓也拽了拽她，压低声音，“乔，你在做什么啊？”
　　“在做一些，对的事情。”

　　她声音不大，但却不卑不亢，以至于屋内每个人都能听到。
　　“如果女性不来月经，那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存在这个世上。这只是女性正常的生理情况，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
　　“女性觉得月经羞耻，这才是最可怕的。”

　　钟晓没说话，她知道乔的想法会很正确，她努力追赶，却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也拿出一张A4纸：也可以找我借卫生巾。
　　议论声更大了。

　　李欣蹙眉，呵斥，“有什么意见就大声说。”
　　说完，也写张A4纸贴在后面。
　　众人不敢吭声。
　　还有几个女生也效仿。

　　“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为什么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
　　“就是，我们不来月经，这个世界早就灭绝了。”
　　“蹭到裤子上也很正常的一件事偏偏要被嘲笑，也是搞笑了。”

　　有支持的，也有站在坐在原位不为所动的。
　　王静听到动静后，出来看到这场面，大概就能猜到，“明天，我会弄一个卫生巾角。”
　　乔矜己带头，鼓掌。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多个......越来越多。
　　都在鼓掌。

　　乔矜己想，就当是庆祝她们，在月经这一领域，取得的小成就。
　　虽然仅限于这二十多人，但——
　　这不值得庆祝吗？
　　这当然值得庆祝了。

　　庆祝的是她们女性。
　　在这一领域，再次迈出了一大步。
　　庆祝的是，越来越多的女性，不用再为月经这件事感到羞耻。

　　庆祝越来越多的女性不用再为借卫生巾这件事，畏手畏脚，不用再被藏进衣兜或者袖口里。
　　庆祝买卫生巾的时候，它再也不用被装进黑色塑料袋子里，它就应该和其他商品一样，被正常对待。

　　这当然值得庆祝了。
　　这可太值得庆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