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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幻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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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息派，太和殿内。
“楚清词，你可知罪？”
大殿中央，女子身披单薄白衣跪倒在青石板地上，殷红的鲜血打湿了她披散的发，赤裸的双膝上满是青紫瘀伤。
闻言，她抬起头，面色惨白而目光炯炯。
“七十二道天剑，弟子一一受过了！”她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竭力嘶吼出声，俊秀的面容上染上绝望的色，“天道的手段，倒也......不过如此。”
“执迷不悟！”高堂之上，一白髯老者望着她缓缓摇头，眉间满是失望。
“天剑惩戒的是受过的弟子，而非魔类。你设计毒害你师妹，狼子野心，板上钉钉！你有什么可辩驳！”
“清词，你快点认错啊！云师妹她不过是想要你的一个道歉，你怎的就是不懂？”
一男子再也按捺不住，匆匆插进话来。楚清词蹙眉回望，迷蒙中，她辨得对方是自己的大师兄程舸，后者站在队伍正前方，望向她的眼神中没有分毫怜惜，满是愕然与愤懑。
被程舸紧紧护在身后的，正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云熙。
楚清词冷笑一声，蓦得直立起身子，抬起只剩几块皮肉攀附的手臂，指着他们二人笑得凄厉：
“连你也不信我！我与你一同长大，我究竟会不会做出谋害他人性命的事，你最清楚！”
“是你自己立下的心魔誓，若真的伤害了云师妹，你自甘成魔。”程舸侧身后撤一步，抬手护住身后的云熙，面色苍白道，“如今谋害之事证据确凿，你早晚要入魔，我再清楚又有何用？”
云熙半张脸埋在程舸背脊上瑟瑟发抖，只露出半张娇嫩面容，乌瞳中汪着一捧清泉，如雏鹿般惹人怜惜——
如果她没对楚清词露出那挑衅般的笑颜的话。
楚清词将她不怀好意的笑容尽收眼底，却没了发怒的脾气。
堂堂剑宗大师姐，落得如此下场，怎不教人发笑？她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估计都忍不住扇两耳光。
一滴清泪划过腮边，楚清词慌忙仰首，将泪水蓄在眼中。她长叹一口气，唇间满是苦涩的鲜血：
“昔日弟子立誓，倘若谋害云师妹，自当受天道七十二剑，抽骨剥皮，坠入魔道。今日，弟子依旧敢如此发誓。”
“既然如此，本座与你也无话可说。”老者冷哼着一挥袍袖，回头吩咐身旁人道，“既是剑宗弟子，青玄，你来处置罢！”
“是。”
熟悉的清冷淡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楚清词想睁眼，却始终没有勇气。
她不敢与对方对视，唯恐他的眼中再无半分温情，空余一片冰冷的废墟。
“楚清词。”青玄剑尊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传来，“谋害同门，心思歹毒。既然你天剑你已经受完，便轮到这抽骨剥皮之痛了。”
话音未落，漫天剑雨便兜头落下，楚清词躲无可躲，生生受着如堕地狱的痛楚。她身下已是血流成河，刺鼻的气味让周围不少弟子纷纷捂鼻作呕，连程舸都不忍地别过头去。
剑雨落毕，楚清词一声未发，良久，静默的大殿中回荡着一声突兀的轻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呵。”
堪可称为唇的位置涌出几口黑血，她悠悠抬手，用尽此生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身上一柄残剑，将冰冷的剑刃横在脖颈处。
“弟子无罪，何以堕魔......”
“师尊对我，竟会手下留情么？”
言毕，寒光一闪。合眸前最后一刻，楚清词在血雾迷茫中对上了一双眼。
清亮温暖的眼眸，宛若初春时和煦的日光，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翳，如哀似泣。
......
楚清词猛地睁开眼。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现终于可以屈伸后，第一时间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酥麻的疼痛让她纷扰的思绪缓缓回落，她爬到一块巨石边，长吁一口气。
变故是方才发生的。
这日，她例常带领诸位师弟师妹下山历练，原本一切顺利，不知怎的却碰上了一只癫狂的灵兽，生生阻断了他们回程的必经之路。
无奈之下，楚清词留下几个得力的同门举剑迎战，为其他人创造生机。最终，几位同门全部战死，她也身负重伤，只是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斩断了灵兽的脖颈。
恍惚中，她听到一道极其诡异的声音：“系统已损坏。”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扯入了一段幻境。幻境中，她经历了自己的一生。
从青玄剑尊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踏上浮息派的石阶，在入门试炼中拔得头筹，成为剑宗大师姐，到后来云熙被师尊背回浮息派，再到云熙设计污蔑她包藏祸心，最终......身死于剑尊的剑刃之下。
种种种种，历历在目，刻骨铭心。万箭穿身的痛楚仍停留在记忆里，稍一回想便教人冷汗直流。
掌门师尊的训斥、程舸的逃避，青玄剑尊的目光如剑一般生生剜着她的皮肉，她纵然想忘却也是徒劳。
灵兽造成的伤口仍在汩汩冒血，楚清词咬牙撕下裙摆的布料，草草在伤口处缠绕几圈，姑且止住血后，她偏头四处环顾，满目狼藉。
灵兽的尸首颓然地倒在地上，四周都是了无声息的同门，有的人丢失了肢体，乃至头颅。死亡混着浓郁的血腥气萦绕在这方寸之地，久久未能散去。
“师......师姐......”
蓦然间，楚清词捕捉到一丝细若蚊吟的呼唤。她打了个激灵，跌跌撞撞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最终在一处被灌木遮蔽的角落，她发现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同门师弟。
“星辞，你没事，你没事......”泪水从楚清词眸中滚落，她慌忙近前为对方处理伤口。
星辞面色惨白，但依然费力地扯出一个笑：“那畜生发疯的时候，一爪子把我拍到了这里，竟然还......咳咳，逃过了一劫。”
“是你替我挡的那一掌，若是没你，我早就死了......”楚清词声音哽咽，包扎伤口的手也微微颤抖。
“能保护师姐，我很开心......”星辞吃力地笑着，“师姐，星辞好冷......你抱抱星辞吧......”
“好，星辞不怕，师姐一定带着你回浮息派！”
楚清词伸手，将星辞逐渐冰冷的躯体揽入怀中。二人彼此依偎，长夜未语。
......
楚清词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浮息派。望着头顶熟悉的交错房梁，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啊，师姐，你终于醒啦！”
少女的呼唤在耳畔响起，楚清词闻声看去，正对上一双泛红的双眼。
“小蓉儿，我睡了多久？”
“从师兄把你带回浮息派，已经过了三天了。”小蓉儿揉去眼角泪水，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师姐你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楚清词点了点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星辞的面容。她慌忙拉住小蓉儿，语无伦次道：“那，那个星，星辞，他......”
小蓉儿笑着接过话：“哦，你说陆师兄啊，他已经没事了。他受了灵兽的一掌，伤得严重却也不致命，只要伤口不恶化，休养几天就好啦。”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楚清词长出一口气，一阵喧嚷却不合时宜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小蓉儿，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那是因为......”
小蓉儿正欲开口解释，木门却被人一把推开。
初春天气乍暖还寒，料峭春风携着泥土湿润的气息涌入屋内，冻得楚清词打了个哆嗦。她定睛望去，一个身着白色劲装，墨发高束的俊朗青年气喘吁吁地闯入门内。
“清词！”程舸看到楚清词醒来，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她床前。
小蓉儿不满地喊道：“大师兄，关门啊，你要冻坏师姐了！”
程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双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楚清词的面容：“抱歉，我，我太激动了，清词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蓉儿闻言露出一抹奸笑：“大师兄一从山下回来就往师姐房里钻，真是痴人哦。”
楚清词侧眸微笑，内心泛起一片涟漪。甫一看见程舸，她还有几分惊慌，再次忆起幻境中那个冷漠疏离的程舸。
果然，幻境只是幻境。程舸依旧是陪伴自己长大的青梅竹马，剑宗的大师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期间屋外喧闹半刻未停。
楚清词喜静，实在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热闹，于是复问道：“屋外是怎的了，这般热闹？”
程舸双眼放光，登时来了兴致：“清词你知道吗，师尊又带回来了一个姑娘，模样和你一样漂亮！”
楚清词心里顿时涌上一层不安，她手指深深扣住被单，面上强撑平静：“哦，还有这回事。那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程舸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朗声道：“她的名字是——”
“云熙。”
云熙。
两个大字如千斤重锤狠狠抡上楚清词的脑袋，那夜的幻境也在她眼前浮现，并且愈发清晰，
程舸说，师尊在山下被魔教逆贼刺杀，被云熙所救，后者身负重伤，师尊无比动容，于是将她带回浮息派修养。
青玄剑尊为人清冷淡漠，如山巅白雪般不可触碰。他一生中只带过两名弟子回浮息派，一位是楚清词，另一位就是云熙。因此剑宗弟子对此都啧啧称奇，上赶着去一睹云熙真容。
程舸的话若一根根细密的针落在楚清词身上，与那万剑倾覆、抽骨剥皮之痛相比更加熬人。
望着呆愣在一旁的楚清词，程舸的声音渐低。他试探着拍了拍对方的手，柔声道：“清词，清词？你的脸好白，哪里难受吗？”
楚清词没有作声，一旁的小蓉儿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忙打圆场：“师姐的伤口估计又开始痛了，我给她看一下，大师兄你先出去吧。”
程舸神色犹疑，抬手去抚楚清词的发顶，却被后者不着痕迹地躲开，伸出的手也顿在了半空。
“唉，罢了。”程舸垂下眼睫，桃花眼中的光彩暗淡几分，“你若是舒服些了，再来找阿舸好不好？”
楚清词低着头，不答。程舸无奈，也只好缓步踱到门边。合门的前一刻，他仍恋恋不舍地望着楚清词。
见程舸离去，小蓉儿合上门闩，凑到楚清词面前低声询问道：“师姐，你是因为云姑娘的事？”
见楚清词不答，她便拉着对方的手，自顾自地笑道：“师姐，你想太多了啦。剑宗弟子如此之多，师尊依旧那么疼爱你，大师兄也是那么喜欢你，不过是可能再多一个弟子嘛，每年剑宗也要招许多新弟子呢！”
楚清词勾唇，自嘲地笑了笑。在幻境中，她可是亲眼目睹了青玄剑尊和程舸对她如何从喜爱到厌恶，而一切都是出自云熙之手。
人心呐，最是难测。所以她绝不能让一切如幻境中那样发生。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小蓉儿，我实在放心不下星辞，你带我去看看他可好？”
小蓉儿面露难色：“师姐，现在天色已晚，你又有伤在身，不如等明天吧。”
见楚清词形色忧愁，她又补了一句：“不必担心啦师姐，我会随时关注着陆师兄的情况的。对了，你要吃什么吗？”
“那就有劳了。”楚清词敛去面上忧色，挤出一个笑容，“有什么边吃什么罢，最好是清淡些的，容易下口。”
“诶，好嘞！”
小蓉儿一口应下，一阵烟似地跑出门去。
房内一片静默，楚清词把被子蒙在头上，无端感到一阵疲倦。
也罢，能有什么事呢？星辞他并未受致命伤，何况如今已经回到了浮息派，各位师尊神通广大，绝不会让他有事。
至于云熙......
楚清词思绪纷杂，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知过了多久，她便在疲倦中沉沉睡去了。
而此刻她并不知道，将她再次唤醒的，会是小蓉儿带着哭腔的呼唤：
“师姐！陆师兄他快不行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