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II》苏瑞棠

22、玫瑰色的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任苒身上似乎能看到辛辰的某种特质，任性着坚持一份感情，终成了青春飞不过的沧海，成长为之殉道，渐渐的，性情转淡转冷。在一别经年后，初恋的激情再也无法摘取，唯余的热力被时间酿成了遥远的彼岸花，存于心、活于心，却无法接受现实里的真正携手人生。祁家骢没有路非的运气，等待着他的感情归宿依旧无期，当然，《灯火阑珊处》并不是最后的终点。
　　曾经那样义无反顾的任苒，飞蛾扑火般的投入祁家骢的怀抱，燃烧着她极盛的韶华，无怨无悔。青衫落拓是如此落笔的，大段大段描写着任苒的牺牲，放弃学业、离开亲友，于陌生的城市里追随着一个不知道爱不爱自己，或者会不会爱自己的祁家骢，前路茫茫。这应该是爱情吧。当任世晏找来广州，她的那一番言辞劝说的对象仿佛不仅仅是文中的任世晏，更多的像是借着一个个的方块字来向读者证明，她爱的坚定。
　　然而，这爱情的初衷是逃避，那么，这爱情的结果又该有多刻骨？
　　直到方菲去世，任苒都是幸福的，环境里的快乐令她相信世间的善与美，所以她是充满了阳光的女孩，尽管安静。可是方菲去世了，她的幸福开始残缺，仿佛一道不能触及的伤口，连愈合都是奢望。偏偏这时候，季方平打扰进她努力维持着的不变状态，且带来了足够摧毁她薄弱意志的惊人秘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的幸福原来是一场讽刺的笑话，父母恩爱全是假象，那婚姻到底算什么？
　　保证不了天长地久，不如在爱情消失前倾囊而献，即任苒对祁家骢的态度。也可以说，是任世晏与方菲的失败婚姻给了任苒一个模糊的概念模式，遇到爱情时，她便不由自主着摸索的走下去，让这概念清晰化、明朗化。而另一方面，祁家骢确实有魅力，成熟稳重绝不是任苒的单纯生活能接触到的异性，会被吸引，自然而然。
　　祁家骢曾断言，任苒的感情不过一时的迷恋。这也并非没有依据，相识是在她知道了天崩地裂的真相后，相处是在她每每落寞的心情不佳时，相爱是在她不能容忍家庭格局发生无法挽救的变化间……他和她一步步的心灵接近，几乎都有着外界因素的强行推动，或施压，能够逃避困局，是彼此慰籍的需要。何况，祁家骢也真真给了任苒被淹没的感觉，迷失在自己定义的爱情态势中，无可置疑。
　　只有抓不住，才会更想去抓住，人之常情的不甘欲望，沟壑纵横，难以填平。因此，任苒的初恋圆了她自己设置的瑰梦，绮丽无暇，虽然不完美也不完整，但至少，她爱了，不计较一切的去爱了。可是那样辛苦的单方面付出，从中国辗转到澳大利亚，内心一味的不肯放弃又有着自我折磨的端倪，也许，这可以让她的爱情升华吧，为初恋画下漂亮的休止符。至此，倒又觉得在爱情最初始的一段道路上，任苒没有辛辰的目标明确，纵然她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也像是特定的时间，必然的发展。
　　不是任世晏想要再婚娶季方平，祁家骢会不会进驻任苒心底又常年不散似永恒呢，如同《灯火阑珊处》那未知的将来，在青衫落拓的笔下看不清楚。大概这就是机缘巧合，是上天赐予祁家骢和任苒的命运，一个面对着事业的低谷，一个面对着人生的挫折，负负得正，两腔愁绪擦出了火花，温暖着对方。
　　事实上，在祁家骢的交往范围里，也不曾有过任苒这样的天真女孩，逐心而走，率性而为，不算任何得失与利益，唯求浪漫，爱的又真挚又诚恳。犹如一团烈火，灼烧着点亮周遭。不是不感动吧，否则他又为什么要去深圳涉险？只是他生就不属于平凡，也不屑于平凡，打工赚钱养家……最最简单的模式化生活，他做不到！东山再起不过时间的早晚问题，可在这一文不名的情况下，骄傲的他岂肯拖累任苒，分开是形势所逼。
　　几乎与世隔绝的双平，成了爱的仙境，离别一天天的迫近，不得不踏上俗世的土壤。他要重新打拚他的王国，她也要继续她未完的学业，爱情被暂放一旁，仍然经不起红尘里滚落的误会。一份报道，一个孩子，轻易斩断了祁家骢、任苒互相期冀着有朝一日的厮守。他用200万来通知她所有的结束，毫无商量余地，一如昔日的同居天地，万事皆是他在做决定，她唯有顺遂的同意。
　　但人不是机器，按动开关就能操作，梦醒时分，心意阑珊，再多的热情都换不回往昔，哪怕是送来有关双平的记忆。任苒认识的只有祁家骢，也只会有祁家骢，那陈华又该是何许人呀？正视着世事变迁，人面全非，她彻底清醒了，早在多年前，冥冥中便有力量为其规划好了泾渭分明。
　　再回首，灯火已阑珊，从前仅仅是个年少的梦。太多的不确定，太多的不安全，太多的不踏实……抓不住的，始终抓不住。情路坎坷，祁家骢是有些咎由自取，如今的他，高高在上，甚至呼风唤雨，缺的正是任苒原先的那一份爱情，所以他用朝夕思念为借口，选择了再次追求，带着不自觉的自负情绪，睥睨着小心而迂回。如果他创建的忆鑫集团不是成功了，他会如此么？显然不会。他并不是一个将爱情放在首位的男人，也就注定了，任苒对他给予自己的爱情持怀疑态度的理所当然。不顾一切的决绝与勇气，只适用于晓芙清露的年纪，现在的任苒，再不是当初的任苒。
　　时光的脚步不会允许哪个人拒绝长大，而成人的世界，充满了复杂的法规法则，疲于应付的同时，心也生出了一层层的保护膜。任苒如是，祁家骏亦如是，那飞扬着游戏人间的少年，已被婚姻乃至家庭的各方势力折磨压抑的疲惫不堪，远走异国。但他依然是最能给任苒生活幸福的人，可惜彼此太过熟悉，又横亘着由上一代悲剧教训凝结而出的道德底线，想要走到一起实在不容易。
　　遗憾么？也不尽然。由亲情转化的爱情，更经得起现实波涛，在《灯火阑珊处》的篇尾，通过任苒的回忆，再现了这二十几年的相伴相知，默契的不用转身，也晓得他就在那里，不离不弃。祁家骏的爱情，至始至终，都为任苒一人绽放，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不停的换着身畔的女友？多少不可思议。
　　长辈们的默认，以及祁家骏自己对未来婚姻的计划，任苒都是唯一。难道是太坚信了结局，才要在此前尝遍满园的姹紫嫣红？可作对比，就像他不介意任苒也去谈场校园恋爱……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任苒太有信心，事态并未如预期所料的方向发展，仿佛是黑色幽默。兄妹般的亲情固然是一个阻碍，那祁家骏本身的故作风流就不是另一个阻碍，彼时祁家骢并未登场，经常同任苒打的火热的祁家骏不可能一点机会也无吧？明明知晓心之所向，又明明知晓前方归程，却总是无可无不可的洒脱样子，难怪任苒对他从不来电！
　　到底和幸福失之交臂，再多的守候都显得多余，况且那时候的任苒，极端的十足情绪化，为了不让任世晏的如意算盘落实，也会避免跟祁家骏扯上感情的千丝万缕。或许还有潜意识里的嗔怪，无论任世晏的外遇，还是任世晏的婚期，祁家骏都比任苒祥知内情……多年积累的感情，在这许许多多不能宣诸于口的秘密中，更多的倾谈也被拒之门外。任苒没了畅所欲言，无形的拉远了和祁家骏的距离。
　　祁家骢就是在这么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蓦然闯入，拥有绝对的优势，不费力的占据了任苒的心，却也没能最终把握住他们共同创造的甜蜜。隐没云端的命运之神，能不能给点提示，祁家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是否都跟任苒无缘？
　　然而，读罢《灯火阑珊处》，全部的悲哀情绪都似乎与任苒、祁家兄弟无关，竟源自一个不能再配的配角：贺静宜。在《我的名字，你的姓氏》里，贺静宜是处心积虑要破坏尚修文和甘璐夫妻关系的前女友，尽管她也提过那一段热烈的初恋，却不能怎样的令人同情。可到了《灯火阑珊处》，她又要退出一段情感关系，谁叫陈华对她只是宠而不爱呢，任苒回来了，她不退能行么？聪明如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这一次，她向任苒又轻描淡写的提起了曾有的爱情，体会的程度也不可能停留在甘璐的时段。前尘往事，扑面袭来，爱过她的，宠过她的，居然全化了云烟，消散在风里。
　　还不够悲哀吗？
　　毕竟贺静宜也经历过那样的玫瑰之梦，只因她不是故事的主角，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赶来救场当炮灰。哎，叹气。她的幸福究竟在哪儿？抑或是她的幸福希望究竟在哪儿？青衫落拓塑造的前女友，好像都是一样的功用，绿叶的宿命，岂不悲哀？！比较下来，任苒在祁家骢、祁家骏之间的两难，也不算什么了。
　　终究，任苒这前半生的段落定在了《灯火阑珊处》，开放的遐想空间，有着无穷的可能性，不管是哪一种，都与幸福相通。足矣。虽然任苒和辛辰都是自顾自的女孩，却无后者的接受能力，且逃避的方法又伤人伤己，确实还需要人生的历练，这大概就是《荏苒年华》里青衫落拓所要展现的后半生风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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