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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Golden light from the shadow ...

  •   乌鸦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如同神的使徒高高在上地注视着人间的战争。

      他们厮杀,他们怒吼,他们哀嚎。

      在热武器尚未诞生前,人类也曾高举着刀剑肢解自己的同类,钻研着如何高效的结束生命。男人们穿着厚重的盔甲,在最深最深的黑夜中肆意倾泻暴力,带来了数不尽的兵荒和马乱。

      一眨眼的时间,枪支作为更有效的杀人工具取代了旧世界的法则,她是暴力美学的究极产物,浓缩了人类工业革命以来的文化底蕴和新兴科技。

      从那以后,生命在战争中就变成了屠宰场中等待死亡的牲畜,无所谓生前多么勇敢多么智慧,黄铜撕开他们的身体时,就只是一团没有意义的肉块和液体。

      在人类歌剧中被捧的很高很高的优良品德,列如仁爱,列如善良,忽然就不见了。

      当林新月还是学生的时候,有一部曾经很优秀很震撼的漫画被读者骂的狗血淋头,漫画的结局被写成了主角团一事无成,男主人公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屠杀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口。

      但唯独他不觉得结局是烂尾。

      那些凭着正义感和背德感去怒斥的读者,一定是没有发现,那部漫画的主题并不是“战斗。”

      少年热血漫之间的战斗,是有结果的,是有解决方法的。

      但是战争,没有。

      人类区区几千年的历史,重复了无数次无数次手足相残的同族战争,为了利益也好为了正义也罢,结果就只是有人不断的去死而已。

      战争之间的区别,只是一方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一方为了增加自己的底蕴。

      只有反侵略战争是可以被称之为正义的战争,他一直都是如此坚信的。

      从书信中,从电脑中,他明白了“战争”究竟是什么东西,也就渐渐对死亡二字的理解有些自满和不以为意。

      可是。

      今天。

      他重新理解了这些词语究竟为何物。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东西。

      林新月诚惶诚恐的仰起头,仰视那绝世的暴力,那如同狂潮盖住所有生物阴影的暴力,自身却浑然不知的暴力。

      腥风,血骨。

      黄昏,美人。

      双手不自觉发抖,视线模糊。

      狭窄的舞台之上,她闭上眼睛,轻轻踮起脚尖。

      稚子在黄昏下的稻田随意漫步,在即将结束的橘红晚霞悠然起舞。

      亮如明镜的长刀旋转,分开肋骨,切开心脏,鲜血沿着刀身的“樋”无力滴落。

      鲜血在她的身旁如倾盆大雨般溅起,而那张冰封般面无表情的小脸始终没有变化。

      恰如杀伐果断的君王高居于王位,既听不到也不在乎脚下蝼蚁们的生死。

      漆黑的鸦群在铁幕下成片成片的死去,满地的哀嚎和挣扎,却只是徒劳。

      男人跌坐在地,瞳孔放大。

      “不...不要杀我,对不起!我不应该...啊————!”

      混混再也忍不住疼痛,发出了足以撕裂声带的哀嚎,那哀嚎里满是让人感同身受的疼痛和绝望。

      他的肋骨和心脏被搅成了一团,暴雷般作响的骨折声让林新月面目苍白。

      漆黑的风衣被秋日湿热的微风卷动,长长下摆遮住了苍穹投下的温暖光芒,独留血味的腥臭和少女低低的轻哼。

      她丝毫不在意男人垂死的哭嚎,刀从胸膛拔出的瞬间顺带反手割开了男人奋力工作的声带和咽喉。

      尖细嘶哑的哀嚎声生生中断了,就好像断掉的弦乐器那样。

      鲜血从他的脖子中心喷涌而出。

      浑浊的瞳孔泛起灰白,眼泪和鼻涕一起糊在脸上,男人身下的血泊逐渐扩大。

      该死。

      如果林新月信基督教的话,那么这个地方大概连神的光辉都无法照到。

      先前掌握了暴力洋洋得意的男人,此刻一边后退一边胡乱挥舞着砍刀,那姿态就好像孩子在惧怕着野狗一样可笑,他们惊恐的吐出脏话,直到鲜血应声坠地。

      怎会有手握权术与暴力的君王畏惧野狗?笑话罢了。

      她踩住肩膀,固定好姿势从口腔中拔出刀筋端正的长刀,这一记突刺切断了脑干,又一个家伙连痛苦的机会都没有就上了天堂。

      曲线优美的古刀在女孩手上恰到好处的挥舞,她在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黄昏幕布中滑开云朵,斩断日月,光线一明一暗照亮她的侧脸。

      这不是战斗,这不是少年热血漫间的怒吼厮杀。

      这是战争中一方倒的屠杀。

      最后剩下的男人疯了一样丢下手中的武器,朝着天台半开的大门跑去,他跑的跌跌撞撞,带着哭腔的呼救声使的他好像才是那个被小混混团团围住无力哭泣的女孩。

      两声悦耳的扳机扣动声,男人的双膝炸开,自然而然的跌倒。

      接着是双臂,手腕,小腹。

      经典的p38□□手枪,9mm子弹精准而致命。

      他如同被昆古尼尔钉死在世界树上的亡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雄伟古老的长矛贯穿自己胸膛,无力去改变结局。

      女孩以刀柄为托,以反手握住匕首的姿势将手枪架在红色绳布上瞄准,射击。

      男人每次被痛疼折磨的昏死过去之前,都被下一波疼痛挤压的目呲欲裂,无法昏死过去。

      神色闲淡的稚子站在倒地男人面前,当着他的面卸下空弹夹,往后拉动套筒,往退壳口塞入一发黄铜子弹。

      清脆的上膛声宛如为亡者敲响的丧钟。

      枪口抵住额头,男人的脸上不再有惊恐,惧怕。

      只有对死的向往。

      “求求你...杀了我...”

      “是谁,派你来的。是谁,要来杀我。”

      不是那种□□电影里反派死死不肯出卖同胞的经典剧情,往往到死都是死鸭子嘴硬。

      男人张大了几乎脱臼的嘴巴,涕泪横流地不停重复一个名字。

      稚子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她居然收起了手枪,将注射器一样的东西扎到了男人的脖子上。

      林新月看到了注射器上写的东西。

      似乎是安乐死用的药剂。

      那个女孩给予了面前将死之人一个平稳的死亡。

      是对他乖乖听话的奖励吗。

      雪野缓缓起身,无视了七零八落的人体组织,扭头。

      她久久未动,沉默地提着刀,望着在墙角打颤满脸惶恐的林新月。

      林新月不敢和那个眼神对视。

      那双眼睛前所未有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雪野小姐.....”

      “原来您醒了啊。”

      在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他终于忍着恐惧,开口了。

      “.....你没有把他们杀掉吧?啊?”

      简直颤抖的不像他自己的声音。原来死亡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没有一点修饰地在他面前发生了数十次。

      潜意识让他逃跑,在死亡面前一切思维就像一副乱七八糟的线条,糟糕透了。

      “很抱歉。”

      修长的古刀被举过头顶,凌空挥甩残留的鲜血。

      刀背架在虎口,打刀精密地推入刀鞘,动作严丝合缝,就好像卖油翁说的那句“无他,唯手熟耳。”

      “叮。”

      金属清脆的撞击声紧紧回荡在两人的间隔中,那是刀柄和刀镡的撕咬缠绵。

      这一刻时光倒流回百年之前,在人命如草纸般低贱的年代,武士就是如此的当众挥刀杀人,再当众血振收刀,翩翩离去。

      两人彼此隔着远远的距离对视,忽如其来的大风带来硝烟和厮杀的味道,林新月醒悟过来,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变的他认不出来了。

      那个小鹿一样羞涩,会一惊一乍的女孩,此刻在他面前变成了肆意屠杀的刽子手。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惧和恶心,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鲜血的刺鼻味道在胃里搅了个天翻地覆,他猛的俯下身。

      “呕——————”

      “....”

      笔直地竖立在阴影,雪野歪着脑袋。

      “呕——”

      “....”

      她在厚重的大片昏黄幕布中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似乎仅仅只是在发呆。

      于是,她轻轻越过了头顶的黄昏,手枪和打刀收回风衣,干脆而坚定。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扭头走向身后的楼梯,脚步声清脆而密集。

      “再见。”

      轻巧的,不带波动的语言响在他的耳边。

      这是要跟他诀别吗?

      林新月没意识过来,脑子因为缺氧而神志不清。

      他看不清面前的东西,却能听到那坚定的脚步声。

      可是他的心却在告诉他那是那个孩子在强撑。

      这样真的,可以吗?

      其实女孩的脚步有些犹豫,她的手也紧紧地抓住刀柄,似乎那是她的什么支撑,如果握不住那个支撑她就会随时倒下去,那个步伐虽然果断但是又摇摇欲坠。

      其实她不想就这么告别的吧?

      其实她想要被挽留的吧?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容身之所啊,怎么能就这样突然的相遇又突然的离别呢?

      林新月的脸被不知何处而来的不甘扭曲,他咬紧了牙冠大步向前,跨越了亡者们的残骸,将恐惧踩在了脚底,一把拽住纤细的手臂,大声说——

      “喂,我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吗,不要走啊!”

      可他愣住了。

      所有情绪忽然被打回了空白状态。

      疑惑,不解,惊恐,都变成了不知所措。

      红晕将她的脸染成了绯霞,嘴唇止不住地抖动,可却倔到死一样忍住了哭声,眉眼仍是那么锋利。

      就好像被什么重要的人抛弃了一样伤心。

      “呃...你别哭啊,你哭了我就不好交代事情了。”

      “在中国杀了人是要坐牢的,这些跑路钱你拿好,虽然也就一万多但是也可以坐个跨国飞机什么,抓紧时间回日本避避,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但肯定有理由的对不对?”

      神情有些紧张语速有些焦急,林新月脸上粘了自己的血污,眼镜歪斜显的狼狈不堪,唯独却没有了害怕的神情。

      “我相信雪野是不会干坏事的!虽然没什么可靠的理由就是了....总之快跑吧,警察蜀黍问我你去哪了我就说你去菲律宾了或者印度了之类的....”

      “为什么...?老师会帮我?老师,不害怕我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这个人属于脑子一热就没法思考的类型,只是看到你为难的样子,就自然而然的想要帮助你了。”林新月挠挠脑袋。

      “..........”雪野呆呆看向满脸窘迫的林新月,紧紧握住了他伸来的手。

      “我杀了人啊,为什么您不会害怕我?”

      这个女孩的手心并没有林新月想的温暖柔软,反而像是透着寒气未经打磨的墨玉毛石,粗糙天然。

      “我觉得他们是坏人,所以干掉坏人不算做坏事,在中国叫为民除害!”

      林新月脑系搭牢了(杭州话俚语)

      “呃。”

      雪野呆呆的愣在原地。

      “嗯....直觉?反正雪野是个乖孩子,不会做坏事的。”

      “即便是乖孩子也会有干坏事的时候啊,欺负其他小朋友啊,揍来告白的自恋前辈啊...”雪野的目光仍是无法理解的愣愣眼神。

      “呃。”

      原来雪野以前的初中生活这么多姿多彩。

      “我以为老师理解不了我了,我以为自己绝对会被厌恶了,为什么老师没有?为什么....我真的还可以留在老师身边吗?哪怕我不是乖小孩了?”

      “只要说清楚理由和原因,不犯法不犯罪我就不会讨厌雪野。所以,请好好解释一下这次的...原因吧。”

      “.......”

      “回到我们的家中,慢慢讨论就好。”

      “真的...可以吗?我这样的人。”

      “我应该说过了吧?我真的不讨厌也不害怕雪野。”

      林新月摇摇头,握紧了雪野的手。

      “所以,回家吧。”

      “...好的。”

      牵着雪野的手,林新月像是逃离了地狱一样逃离现场,心脏紧张地彭彭狂跳。

      他踩着鲜血,尸体,和恐惧大步向前。

      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春天,应该有微风,绿草,和漂亮的成熟女性邂逅。

      可是今年的春天,林新月遇到的,并不是自己所期望的美好邂逅。

      至少,他现在是这样认为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Golden light from the shad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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