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迪荧】真心（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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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念萌发自平时不曾注意过的枝杈，终于在某一个说不上是恰当抑或是不恰当的场合开了花，结出混沌的果实。
迪卢克凝视着露出半边脸安详睡着的少女。她的金发在阳光下更显璀璨，就如同她平时呼唤他名字时绽开的笑容。他又想起那个简单却又让他一直记到现在的小故事，它短到可以用一句话讲完：
“这时他抬头，看见了她朝向他的，沐浴在阳光下的笑脸。’天呐，’他想，’我要和她结婚。’”
他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但他知道，他和荧的情况一定与这位作者笔下的这对少男少女不同。迪卢克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而对荧，虽然内心对她的渴望一直在嘲弄着他的理性，尽管她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发色罕见的漂亮姑娘，但迪卢克也非常清楚，荧不同于他所能遇见的，任何一个普通的漂亮姑娘。
她信念坚定，身手敏捷，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个有方向的旅人，不会为旅途中遇到的任何人停下脚步。这“任何人”里，自然也包括他。
迪卢克对这种安排没有异议。虽然他的确为往往羞于向自己请求帮助的荣誉骑士做了很多事情，平日里没有事务要处理的时候也陪着她和派蒙走过蒙德的许多地方，但他们终归是两路人，他不会要求荧为他所付出的这些时间和精力负什么她本来就没有义务承担的责任。迪卢克有自己的骄傲，荧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受人恩惠而产生什么旖旎心思的人。所以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他的心意。
如果她知道的话……只是偶尔，他也会情不自禁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比猜测更难以控制的是想象。迪卢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想象力丰富的人，直到有一天，他短暂地歇息片刻之后走下楼梯，在办公的书桌对面看到荧。她侧对着他，穿着他印象里当家主母会穿的衣服，低着头在看一本书，晌午的阳光透过窗在她脸上身上投下斑斓光影。他难以置信地闭了一会眼睛又睁开，她消失不见。他又闭上眼，思考自己是不是疯了。
那之后他躲了荧一段时间。
原本他会隔三差五地在晚上去「天使的馈赠」调酒，收集些有用没用的信息。荧在蒙德的野外清理丘丘人营地归来后经常和派蒙来喝两杯无酒精饮料，再和他没话找话地叙叙旧。她实在不太擅长聊天，但或许是她以往的经历给了她这种“两个认识但不完全熟悉的人在一起待着如果不说话就会尴尬”的认知，头两回偶遇她就会来向他打招呼，然后坐在吧台前面和他语气平淡地说几句近况，之后沉默一小会，跟派蒙谈笑风生。
后来他们慢慢熟悉起来。荧其实是有点慢热的类型，大部分时间又一直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相处久了迪卢克几乎以为初见她时她的惊慌只是惊鸿一瞥间产生的错觉，直到有天约她来晨曦酒庄取新酿的葡萄酒，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会儿，他无意间往窗外一瞥，发现她在葡萄架间上蹿下跳地捉晶蝶，像一只活泼的小猫。迪卢克压下微微翘起的嘴角，推门走出去，荧一转头就看到了他，但并没有如他预想般惊慌一下又恢复成原本那种不动声色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她心情好，或许他那天看起来也不错，她笑着冲他挥手：“迪卢克老爷！”
迪卢克一怔，想说些什么话来回答她，但身体已经提前给了回答——他点了点头，闭上嘴。
那天的交流仿佛是什么感情进展的预兆，他们在酒馆里的谈话变得更加频繁，内容上也慢慢从最近发生的事情牵扯到许多其他方面。于是迪卢克知道了比起其他属性的史莱姆她更喜欢冰史莱姆，知道她在找她的哥哥，知道她头上的花是她哥哥留给她的。她从璃月回来后，他有意无意地向她探问愚人众和璃月的情报，荧也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她对他或许也有一些隐秘的心思。迪卢克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他知道她喜欢看自己。在站在吧台后面为她调制饮料的时候，在并肩走在晨曦酒庄附近的大路上的时候，在为她解决掉偷袭的深渊法师的时候，他隐蔽而又毫无顾忌地对她释放自己的魅力，又会因为她明显克制但依然表现出来的脸红和羞怯而心生一种罪恶的欢喜。
——但这只是正常的表现。他又对自己说，她并不一定喜欢你。旅行者荧，无论她之前去过多少地方，曾经有没有喜欢的人，她依然是个少女，会正常地欣赏美好的事物——比如他的身体和战斗的姿态，也会因为有好感的男人的亲密接触而羞怯脸红。至少在现在，他们只是朋友。
她看到他会露出明媚的笑颜，西风骑士团荣誉骑士和蒙德城第一贵公子的绯闻在他的默许间传遍大街小巷。他本该对此感到知足。他本该就此止步。所有人都知道，在她到达旅途的终点之前，她不会属于任何人。
但他依然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无法抑制的妄念。妄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荧在稻妻打败雷电将军、废除眼狩令的传说漂洋过海，流传到蒙德的时候，迪卢克的情报网传来消息，她已经踏上了前往须弥的旅途。那天凯亚到「天使的馈赠」喝酒，破天荒地点了杯她常点的无酒精饮料，迪卢克盯着他看了几眼，不知道他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同情他，或者，最糟糕的可能，他也对荧有什么“挚友”之外的心思。
“我说……你那是什么眼神？”凯亚喝了口杯子里的饮料，不适应地皱了皱眉，把酒杯放下，“我的挚友抛下我一个人去了遥远的须弥，我还没办法过去陪她，只能来这里点杯她最喜欢的饮品来表达一下我的思念，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
迪卢克冷哼一声，算是回应了他。凯亚夸张地叹了口气。
“可惜啊，有些人未免过于无情，挚友临走前还来向我打听过他的消息，问我她是否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让他生气了。”凯亚耸耸肩，“我能说什么呢？”
“你对她说什么了？”迪卢克放下手中的酒具，看着他。
“我说，你注意到蒙德的大街小巷流传的绯闻了吗？”凯亚眯起眼，“我也只能做出我的猜测啊：是不是迪卢克老爷介意这些绯闻，不希望你被’未来的庄主夫人’这样的名号束缚，所以自己主动和你保持了距离呢？”
“……”
“她很聪明。”凯亚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但我们的荣誉骑士小姐看起来并不擅长处理感情上的事情。她托我对你说，她很抱歉之前从未注意过自己对你造成了这样的困扰。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平息这些传言，但她愿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付出行动。她理解你疏远她的行为，并且会配合你，减少自己和派蒙来「天使的馈赠」的次数……最后，如果有必要，她会考虑和另一个人多多接触，来转移流言的方向——”
“嚓”的一声轻响，迪卢克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去，有血从他掌心流出来。
他握碎了一个杯子。
凯亚从吧台前边的凳子上站起来，敏捷地往后退了几步。他动作幅度不大，因此并没有吸引到周围酒兴正酣的酒客们的目光。迪卢克动作从容地检视了自己的伤口，确认没有玻璃渣残余之后抽出一条方巾简单包扎了一下，又看向他。
“’另一个人’，是你吗？”
“虽然我十分乐意为她效劳，不过很遗憾，并不是我。”凯亚把杯子放回吧台上，“先说好，你不会对我动手的吧——”得到迪卢克点头回应之后，他接着饶有兴趣地开口，“她真的很聪明，也很为你着想。我确实对她提出了’要不要我来’的建议，不过她说，据她观察，我和你之间似乎有些旧交情，这样做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接着我问她要去找谁，这时候，那个绿色的吟游诗人突然经过，她向我道歉，然后拉着他到旁边交谈了一会儿……总之就是这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到了需要的时刻，她会选择那个名字叫’温迪’的吟游诗人。她真的很聪明啊，”他感叹道，“在蒙德，没有什么消息能够比吟游诗人的歌声传递得更迅速了。”
“温迪吗……”迪卢克喃喃自语，原本充斥着阴暗想法的脑海倒是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冲击得清醒了一些。他沉吟了片刻，断言道：“她不会喜欢温迪。”
“怎么？”凯亚失笑，“人的喜好可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回迪卢克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回复。他离开了吧台，朝着酒馆后门走去。凯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他又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然后皱着眉把杯子放下了。
“……还是酒好喝啊。”话都传达到了，他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什么时候再来一次，点一杯’午后之死’吧。”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往常最多也不过出发半个月左右就会回来的荧，这次过了三个月，仍然没有回到蒙德。
守着委托板的骑士团后勤部部员赫塔发现，来来往往的人——无论是巡逻骑士，还是普通居民，总会朝着她看几眼。就连平日里几乎从不正眼看骑士团相关物品的迪卢克老爷经过这里的频率也变高了，每隔几天甚至还会有清泉镇的居民来她这里为荣誉骑士“寄存”慕风蘑菇。虽然荣誉骑士平日里为人行事都颇为低调，但因为她那头灿烂的，明显的金发和她不走寻常路的赶路方式，她跑上跑下帮人找猫送东西和在屋顶上爬来爬去摘慕风蘑菇的样子，几乎每个居民都印象深刻。
可她已经这么久没有回来过了。
可是这才是旅行者吧，没有人规定过旅行者一定要回到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
迪卢克坐在书房，提笔给她写信。但笔尖落到纸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用平淡的语言来同时表达对她和派蒙的问候与对她归期的问询。只要心里的念想稍稍一动，纸上就难免出现她的名字，间或夹杂着两句炽热的情诗。——称谓太过简洁是否让人觉得冷淡？过于正式是否又失之疏离？这句话应该如何表达才能自然而又不失委婉地让她看出自己对她的想念，让她有一点回来的念头？迪卢克在这封信上遇到了他自出生以来遇到的所有问题加起来在数量上都难以比拟的问题。
西风骑士团的信比他的要先寄出。琴说只是简单问候了她的现状，表达大家对她的思念的同时也问了她归来的时间。荧的回信洋洋洒洒写了三四页纸，虽然其中大部分出自派蒙之手，但也不难看出她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有了多少新鲜的经历和收获。
迪卢克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她给他的回应写在给西风骑士团的回信里：
“另，烦请告知迪卢克老爷：信已收到，一切安好，勿念。”
“我可以收藏这封信件吗？”迪卢克看向琴。后者犹豫了一下。
“抱歉，前辈——我不能代替骑士团全员同意您的要求。”
迪卢克点点头，将荧的信交还给她。他下意识地在荧的署名处摩挲了几下，直到看到琴尴尬的脸色时才恍然回神。
“……抱歉。”
他忍不住想，等她回来，约她出来把话说清楚吧。哪怕是绝对不可能得到承诺的感情也好，只要她知道了，他在她眼里，也会与其他人有些许不同的吧？
无论认清现实多少次，他都难以自控地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荧在须弥认识了许多新朋友。迪卢克看到她坐在喷泉的台阶上给小朋友们讲故事，讲完故事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去帮人找猫摘花送东西，偶尔提着剑气势汹汹地出城清理魔物。来喝酒的冒险家叙说着自己命悬一线间被金发的旅行者救下来放在一边的经历，温迪来酒馆驻唱，他们对视一眼，迪卢克难免有些敌意，温迪却仍是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弹唱着最新撰写的勇者之歌。
迪卢克一直期待着那个推开门走进来的金色身影，但是她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这一天。
他的情报网比西风骑士团的其他成员以及冒险家协会的冒险者们更早得到她的消息。尽管迪卢克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但他依然没能救下被数量之多前所未见的遗迹守卫围攻的少女。荧无知无觉地躺在他怀里，脸色惨白，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不断流逝。迪卢克忽然意识到，她再怎么坚强勇敢战斗力惊人，也只是一个人在闯荡这个世界。而他炽热的神之眼，没有办法像冰封冻万物一样凝固她的时间，将她静止在死亡的前一刻。
机械不会动容，无论是为她的坚定还是为他的暴怒。但迪卢克压抑已极的情绪没有爆发，转而变成了冷静的发号施令。
“销毁这些遗迹守卫。”他抱起少女，“用最快的速度，查到阿贝多现在的位置。不要引人注意。”
他不会再失去重要的人。
“虽然事发突然，但你的准备，似乎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炼金术士声音平静，凝视着他的眼睛像冰封的湖水。
“能实现吗？”迪卢克只关心自己应该关心的事情。
“只能尝试。旅行者的构造虽然与常人无异，但目前尚不清楚她的身体对这些药剂有没有反应，以及效果如何。”阿贝多走上前，“放心吧，我将尽我全力达成这次的目标。”
“也请将真相限制在你我之间。”
“我会的。”阿贝多神情冷肃，“你已经给出了足够打动我的筹码。”
时间的钟摆旋回此刻。迪卢克望着在阳光下小睡的她，像望着自己毕生追逐的梦影。他目光沉沉有如实质，荧敏锐地睁开眼。
他们进行了一次好像一生那样漫长的对望。
最后，如迪卢克所愿，荧冲他微微地笑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坦然回视，目光清澈，眼神晶亮。
“知道呀，你是我的未婚夫嘛。”
晨曦酒庄庄主和骑士团荣誉骑士订婚的消息很快传遍蒙德。当天的天气并不算好，但也阻碍不了人们的热切交谈。广场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人群足以让没有听众的吟游诗人感到落寞。
一阵和风叩响晨曦酒庄的大门。
“迪卢克老爷，你禁锢的是一只雏鹰，而非可以终生被圈养在笼中的家鸟。”
“我知道。”迪卢克望向窗外，金色的荧在金色的阳光下扑晶蝶，像一只漂亮又活泼的小猫。
他露出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没有分给面前的吟游诗人哪怕一个眼神。
“这样就很好。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迪荧】真心（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