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草荣荣华年尽》轻影

28、第二十六章 烧人

　　“都撤了吧。”桌上的饭菜只动了几口，麦娘便端起茶水漱了口。

　　此时她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却怎么也踏实不起来。边上等着的老嬷嬷也不多言，取过食盒开始收拾。

　　不一会儿，新沏的茶水又送上来。麦娘饮了一口，方缓缓的说：“你叫他们都进来，我有事要问。”

　　那老嬷嬷依旧是顺从点点头，转身出去，态度十分恭敬，却始终滴水不漏。

　　这个小院子麦娘已经待了三天，从昏迷中醒来到现在，见过的人除了照顾她起居的老嬷嬷，就是外面守院子的黑衣人了。

　　晌午时分下了一场雨，此刻雨势虽停，屋檐上仍有不少雨水落下。三个不当值的守卫并不进屋，只齐整的站在外头，和那老嬷嬷一样恭敬，全然不顾雨水正一滴滴落到他们头上肩上。

　　麦娘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外头，过了半响才说：“你们不和我说外面的事，也不让我见你们主子，但总该告诉我，你们主子是谁吧？”

　　“我们主子原本是要来见姑娘的，可是他现在受……”有个年纪小些的刚说了半句，就被中间那个大高个拉住了，“我们主子现在不便过来与姑娘见面，不过请姑娘稍安勿躁。”

　　果然还是守口如瓶，麦娘心知从这些人口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也不再问，只放下茶碗淡淡道，“既然你们主子有吩咐，我也不为难你们。不过你们帮我给他带句话，他要是再这样逼我，就不怕我有什么……”说着便将目光在屋里扫了一遍，最终落在绣筐的剪子上。

　　“我们主子也有一句话要给姑娘。”刚才说话的那人一抱拳，仍是一脸严肃，“主子说，姑娘四年多都熬过来了，一定会等到他来。”

　　他，到底是谁？

　　等人都退出去，麦娘一个人在屋里静心想来，心内渐渐明朗起来。知道她过去的除了香满楼的人，小桃一家，还有就是瞿家父子和那个尹老爷了。如今香满楼的人已经全部香消玉殒，小桃等人连同艾草俱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而能以这般阵仗将她看起来的人，只怕也就瞿家的人和尹老爷能做到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麦娘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阿旺之前说过的话了。虽然粗俗，却也在理的很。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既然那些人的手段都高深的令她难以琢磨，不如把心思花在眼下，想想这院子里的日子要怎么过。

　　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三天从床上起来就在里面待着，屋内的陈设麦娘自是十分熟悉。一色日常所用之物俱是齐全，却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大大小小的物件看着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上的。

　　麦娘在香满楼时因楼里常有贵人来，各色器物倒也见识过不少。这屋内的东西虽是上品，可也没有越制之物，可见这里的主人必是行事低调，想必这处院落也不会太惹人注意吧。

　　“姑娘！”麦娘刚抬脚走出房门，那老嬷嬷后脚就跟上来了，“主人有吩咐，还请姑娘待在这里不要离开。”

　　“我到院子透透气。”说着，麦娘径直出了房门往后院走，老嬷嬷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四五步远。

　　这是一个二进的院子，麦娘住的是前院的正房，后面还有一进，俱是平房。看样子应该是这里负责这里安全的守卫们住的。

　　“姑娘，这里是……您来这儿实在是不大方便。”老嬷嬷又劝了一句，麦娘置若罔闻，继续朝后院里走。

　　这里的院墙缺了一块，残破处用些砖瓦松松散散的堆了半人多高。砖瓦上面的地方因年久了积了一层薄薄的土，竟长了一小片酢浆草，密密的嫩绿叶子衬着红花，在这毫无生气的院子里倒也显得格外鲜活。

　　麦娘不自觉的伸手抚上那些花儿……

　　“这些野花儿也不值什么，主子吩咐了，若是姑娘喜欢什么，就让他们立马去买了来给姑娘解闷。”那嬷嬷急着劝麦娘回去，忙不迭的说道。

　　“这外头可是青山岙？”

　　嬷嬷迟疑着点了点头，麦娘并不回头看她，手指还抚摸着朵鲜艳的花朵，目光却停留在远处的一个小山峦。从这个院墙的缺角看出来，那个山峦就在视线的正前方。

　　她似乎并不需要旁人回答，答案早已在胸。之前在小桃家住着的时候，虽然不出门，但从她和艾草住的屋子往外看，恰能看到这个山峦，只是角度略有不同罢了。看来这里离原来那个庄子并不远。

　　山前有个坡度很缓的斜坡，一直延伸到溪边，麦娘记得那条溪水是穿过小桃他们住的那个庄子的。

　　那地方她只去过一次，因为……那里立着一座牌坊。从现在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看见灰黑色的一个角，上头的字迹早已看不清楚，却不知是前朝什么时候赐给哪户人家的了。

　　牌坊，麦娘不知怎的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抽动了一下。明知道现在的她已经和那个地方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可那几年的过往总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些许印记，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那些印记到底有多深。

　　收回手摇摇头，麦娘苦笑着转身打算往回走。贞洁？她本就没有那样的概念，至于那些牌坊背后的女人和关在精致牢笼里的女人们，麦娘还没有想好到底谁更可怜。

　　老嬷嬷见麦娘有要回去的意思，不料山坡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喊叫声，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不由提了起来。好在隔得远听不真切到底在喊些什么。

　　回头望去，只见一股子黑烟从山前借着风势斜斜朝东南方飘去……

　　他们这是在烧……麦娘并未再转身，脚下步子也只是稍微滞了一下，面色平和的回屋去了。

　　一直到晚间就寝，麦娘都显得十分平静，仿佛白日里听到的响动看到的蹊跷黑烟都不曾存在过。老嬷嬷见她不再问什么，自然也是不会自找麻烦，一夜无语。

　　次日起身，麦娘换了身素净的衣服穿，她原本就不爱戴什么首饰，此时看起来更显俏丽。

　　吃罢依旧是早饭安静的坐在窗前发呆，院内的知了早就让人粘了下来，只有外头远远的有蝉声传来，显得院里更静。

　　这份静谧一直持续到快用晚饭的时候，有人送来一架琴。

　　送东西的人是和采买的守卫一起回来的，麦娘发现到这里来的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话少。只说了一句“给姑娘解闷。”人就已经垂手退出去了，顺带的把外头院门又关的严严实实。

　　琴，居然是琴！

　　麦娘看着眼前这架做工考究的古琴，竟是久久都无力抬手去拨弦试音。

　　“主子说了，姑娘先用着试试。若是觉得不好，再拿去请琴师重新调音。”这天午后没有下雨，屋子里闷得即使是干坐也能憋出一身汗，老嬷嬷的话还是和之前一样恭敬而没有温度。

　　“这样就很好，代我谢过你们主子。”麦娘没有去取指甲，只是信手拨弄几下，尾音悠长，果然是好东西。

　　见麦娘侧身拿了琴谱来看，嬷嬷便知她要抚琴，也不再客套，行礼退下。

　　然直到天色擦黑，屋内却再无琴声传出……嬷嬷进屋掌灯时，麦娘还对着谱子出神，那上头的字早就看不清了。她也不说破，只问是否传饭。

　　“传吧。”麦娘说着把手里的琴谱合起随意的丢在一旁，发出轻微的“啪”声，心内似乎也有什么东西随之落下了。

　　瞿墨离并不知道她会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