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堂贵客一位，里面请》青辛凉

26、第 26 章

　　之后的一段时间，大战爆发。每日来往生堂订棺木的人越来越多，空逐渐地感觉有些吃力，根本忙不过来。

　　当刹那猛丸再次来到往生堂时，看到老师正被埋没在一大堆订单里，脸色惨白，宛如僵尸。

　　他熟练地把空从订单中拉了出来，扶到椅上坐下。转身前往厨房，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端了出来，闻到粥的香气，不知道掉到哪个角落里的派蒙，飞得摇摇晃晃地出现，如果不是刹那猛丸接住她，差点掉进热腾腾的粥里。

　　而补充了点水分的空，也终于恢复了点体力。他拿起勺子，派蒙一口，他一口地喝着粥，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

　　在空吃饭的这段时间，他默默地收拾着屋子，五年前在往生堂学会的打杂技能，他依旧十分熟练。

　　“老师为什么不再招个店员呢？”正在打扫的他，看着几乎已经瘫成一团的金发少年，无奈地说道。

　　自认识老师时，对方似乎就一直只带着几个妖怪，哪怕再忙都没有招过员工。派蒙也就罢了，还能帮老师算算账，干点力所能及的小活，但那两个…

　　一想到杀生丸整天在店中什么都不干，还需要老师照顾他。刹那猛丸心下不悦。

　　“呃…不太方便啊…”空烦恼地挠头。

　　他不是不想招员工，而是招普通人，不仅杀生丸不喜欢，而且他不老的秘密也会被发现，最关键的是整个往生堂是个系统空间的事，也并不方便让人知晓。而如果是妖怪的话…他相信自己肯定一单生意也没有了。

　　所以从结果而言，他也只能单干。

　　“而且…过段时间我应该会搬走。”他喝着热茶，平静地说道。

　　正在打扫的刹那猛丸突然打翻了东西，空闻声看去，却见对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为什么老师要离开！”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喷涌而出，他一步步地接近空，带着些许癫狂，咬牙切齿道：“是因为那只犬妖吗？”

　　空不明白这和杀生丸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不能在一个地方长留。

　　但是刹那猛丸并不相信，不知为何，他坚定地认为就是杀生丸胁迫的原因，空才会选择离开。

　　“我不会让老师走的！”刹那猛丸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

　　当空追出门时，他已经消失。之后，空去了很多对方会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他好像消失了一般。

　　几日后的夜晚，月黑风高，杀生丸走在清冷的街道上。

　　本应该热闹的街道，今晚可真是安静啊，这一切明显很不正常。但杀生丸平静地走在这里，并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他甩出鞭子，箭羽在触碰到毒鞭的那一刹，融化在地面上。

　　邪见吓得哇哇在叫，拿着人头杖乱挥舞着：“是谁！谁在暗算我们！”

　　一群人从墙后出现，为首的身影在这群士兵的衬托下，格外矮小，月光下邪见认出这个人。

　　“是你！”他的语气带着不屑，这不就是经常来店里的小萝卜头嘛！

　　“喂！小鬼，大半夜的不在妈妈怀里喝奶，跑来玩这玩意，找死吗？”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家人，刹那猛丸脸色一沉，憎恨地瞪着杀生丸。

　　然而对方的眼中依旧没有他，自他第一次来到店里已经快五年了，这五年里这只犬妖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

　　也是，他们是妖怪，妖怪是那么冷血、目空一切，所以他们才根本不知道他早已家破人亡，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多么恨这个种族。

　　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们根本不在乎。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夺走了他身边的人，妹妹、父亲、以及现在的老师…他们一遍遍地夺走，是如何贪婪。

　　而这一次，他不会让对方得逞了！

　　“放箭！”在他的一声令下之下，数十名弓箭手一同齐发。

　　邪见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他发现，这些弓箭都刻上了符纹，明显就是针对他而来的。

　　“呜哇哇~杀生丸殿下！救命啊！”

　　他向杀生丸求救，而杀生丸立在箭羽之中纹丝不动，毒鞭甩去，眨眼间击倒了所有弓箭手，但就在这时，刹那猛丸执力而来，经过四年的训练，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被一击击倒的小孩了。

　　就在他迎上杀生丸的那一刻，启动了地面的阵法，原来他早就这里刻上阵法，刚刚的弓箭手，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来启动阵法。

　　刹那间，一个结界出现，将两人困在其中，杀生丸发现在这里自己的妖力被压制住了。

　　然而就算如此，杀生丸仍是淡然地看着前方杀气腾腾之人，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杀生丸没了妖力，在刹那猛丸看来，两人可以公平的对决，然而，就算是没了妖力，他却忘了一件事。妖怪和人类的身体结构是不一样的，即使没了妖力，光是身体的力量就比人类强大。

　　更何况是杀生丸这种妖怪，脚下青涩的阵法，对于他来说，抬手可破。

　　刹那猛丸被再次打倒在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从阵法中出来，不甘涌上心头，他败了！他又一次败在妖怪的手上。

　　士兵立刻挡在刹那猛丸面前，想阻止杀生丸的行动。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住手。”

　　少年的声音响起，但却并没有阻止杀生丸手中的鞭子落下，只见那只青涩的手抓住了毒鞭，毒液腐蚀着他的掌心。

　　“老师！”

　　刹那猛丸没想到老师会找到这里，明明他放出了一群盗贼的消息，按照老师的性格，他应该会去解决盗贼。

　　然而此刻，空不仅出现在这里，还阻止了杀生丸。

　　“他来杀我，应该做好被杀的准备。”杀生丸将鞭子收起，盯着空受伤的手，平静地说道，并不觉得这里哪里不对。

　　空深吸一口气：“让我和他谈谈。”

　　接下来，他又补了一句。

　　“我们明天就会离开这里。”

　　听到他这么说，邪见本来还有不满，毕竟妖怪的尊严不容侵犯，可还没有说话，就被派蒙揪着耳朵离开。而杀生丸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对于人类根本无所谓。

　　空让还能动的人，将伤员带离开，自己则带着刹那猛丸来到对方的宅子里。

　　他转身要去拿药，却被刹那猛丸拉住：“为什么？”

　　为什么要跟妖怪混在一起？为什么不把妖怪杀了？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要离开？

　　空不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或许这简单的三个字里，包含着所有问题。

　　他平静地盘腿坐了下来，烛火印映照着他依旧十五六岁模样的脸庞。

　　“刹那猛丸，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刹那间，四周一片安静，就连虫鸣声也没有，只有少年清冷的嗓音在四周响起：“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寿命漫长你们无法想象，我和妹妹拥有穿越世界的能力，所以我们一直在旅行，只是暂时分别，而我来到这个世界迟早是要回去的。”

　　“这样的我，在你们这个世界看来，或许更接近于妖吧。”

　　“不！老师不是妖！”刹那猛丸下意识地反驳。

　　老师怎么会是妖！是他帮助了自己，教会了自己剑术、给年幼无法自保的他，一个遮风蔽雨的地方，他会温柔地对自己笑、会开导自己、会热心地一次又一次帮助他。

　　如果没有老师，就没有今日的他。

　　老师比任何人都要温柔、都要善良、都要热情，拥有这么炽热感情的人，怎么会是妖？

　　说起妖来，杀生丸那样的人，才更像妖吧！冷漠、无情、漠视所有的人类，这和他见过的妖怪一模一样，这些妖怪，不知道残害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小孩。

　　空微笑着看着刹那猛丸：“是吗，这样的我，在你看来，依旧是人类。”

　　“那么妖与人的区别究竟是什么呢？”

　　空的话，回荡在刹那猛丸的耳边，他想了一夜，都没有想出答案。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他的脸上时，他这才发现，老师已经不在。

　　当他追到往生堂时，往生堂的招牌已经不在，屋内空荡荡的一片，任何熟悉的东西都不在了。

　　他驻足在空荡荡的屋子，望着此刻这个显得无比陌生的地方，孤独与恐惧，就好像多年前，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一般，再也无所依靠。

　　最终，他还是没有留下老师。

　　就在他无比失落时，他突然发现了角落里放着一把刀，他走上前，在刀的旁边还有一封信。

　　他打开信，黯淡无光的眼中，再次迸发出光芒。

　　当他从往生堂出来时，脸上所有阴霾一扫而空，腰间别着一把新刀。虽是少年，但此刻那坚毅的脸上，隐约可以看出未来大将的影子。

　　乡间田野里，派蒙不知道从哪里拔了根白萝卜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旅行者，你说刹那猛丸，会看到我们写的信吗？”

　　那封信，可是她和旅行者熬了一个晚上写的。如果没有看到的话，那就太可惜了吗？

　　“哼！”但空还没有回话，一旁的邪见不快地冷哼一声：“那种妄图刺杀杀生丸殿下的人，简直死一万次，都不足为过！”

　　对于没有让他干掉那个人类幼崽，邪见显得耿耿于怀。派蒙朝他吐舌头，鄙夷着对方的话！并将萝卜递给空。

　　“快做一道萝卜时蔬汤吧？”她说道。

　　今天阳光正好，正好可以来一场野餐。

　　但空笑着，戳破她，只是单纯地想吃东西罢了。

　　派蒙嘿嘿一笑，这不是这段时间太忙了嘛！而且忙碌了这么久，就是要犒劳一下自己，才对得起，最近的辛苦呀。

　　空无奈一笑，乖乖做起午餐。

　　“杀生丸，有什么想吃的吗？”空扭头问着身后的杀生丸。

　　难得一次野餐，那就多做一些吧。自己和派蒙的喜好，他倒是非常清楚。邪见的话，多做些肉就行。但杀生丸…说实话，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没有发现杀生丸喜欢什么。他好像并不挑食，但与其说他不挑食，还不如说，他只是单纯地不在乎口腹之欲，一心只追求强大的力量。

　　某一方面，也算是一种兴趣好爱。

　　“随便。”

　　果然还是这句话啊。

　　“杀生丸，我很好奇，你小时候都玩些什么呢？”空有些好奇的问道，像杀生丸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呢？总不可能一直都是这么一副冰山脸吧？

　　杀生丸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鄙夷：“只有弱者，才会想着享乐。”

　　“就是！就是！”听到他们谈话的邪见自豪地叉着腰。

　　“要知道！我们殿下可是从小就是最优秀的妖怪！以西国继承人的身份…啊！白毛小鬼！你干什么呢！”

　　只要夸到自家殿下就停下不来的邪见，又要开始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地演讲时，一道冷水泼了他一脸，原来是正在玩水的派蒙，不小心弄到他脸上的。

　　“啊！对不起。”派蒙心虚地道歉着。

　　但邪见可饶不了她，抄起拐杖就要去干架，两人就在河里干了起来，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别打了…火要灭了！”空一边劝说着两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柴火，这柴淋到水，可就点不燃了！

　　可他的话不仅没有用，这两人还小打小闹到岸上，就围着空转圈子地打。

　　空手忙脚乱地，终于是一手抓住一个。但由于惯性的原因，空被扯着和他们一起摔进河里。随着“噗通”一声，这下好了，都成了落汤鸡。不仅如此，他辛苦做的食物，因为溅到水，也不能吃了。

　　好好地野餐，这下全泡汤了，空旷的野外，派蒙的尖叫响彻九天。

　　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谁都没有发现，一向面无表情的杀生丸，居然罕见地嘴角上扬出一抹弧度。

　　他的目光始终注视在金发少年身上，他的慌张，他的狼狈，他的笑…这些年来，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了，除了变强这个追求外，他的注意力始终会被一个名为空的金发旅行者所吸引。

　　那是他几百年平静时光里的一缕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