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风鉴

8、失误

　　8.失误
　　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轻佻的笑声，伴随着说话声，门锁解开的电子音响起，房内瞬间灯火通明。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从门外就着笑声挤进来，其中更为高大的背影熟练地用脚带上房门，紧接着他将对方压在墙上，用情地吮吸着那高挑扬起的喉结。
　　喉结的主人在笑声里轻轻颤抖着肩膀，任由对方继续向下，扯开了他衬衫的纽扣，湿吻逐渐蔓延向你猜，你再猜，这欲擒故纵的身体将高大的男人推开了些许，用那唇在男人耳边轻柔呵气。
　　“陆总，让我洗个澡好么～”
　　男人双眸里的激情迅速被平静吞没，他捏了把对方的屁股，走到窗边脱下外套，坐在了椅上。水声响起时，透明玻璃后的身姿一览无余。男人却只望着窗外的街景，一支烟在手中静静地燃着。
　　自从路杰逃走以后，他的烟瘾又犯了。
　　办公室的烟灰缸里、家里的烟灰缸里，又塞满了废弃的烟头。可是如果不把那烟草味吸进嘴里，心底总有一处在悄悄地挠着，世界的每一分一秒都在悄然崩塌着。
　　对路杰的恨也在一分一秒地滋长着……
　　他常在梦里把路杰干到哭着向他求饶，可下一秒路杰又对他露出狡黠的笑，捧着他的双手热烈地吻着吻着，然后那唇又落在了他的唇上。
　　却只有蜻蜓点水的一触，那苍白如霜的脸颊顿时如镜花水月破碎荡开，消失模糊。
　　陆励行低头揉了揉眼睛，连这个家族的腥风血雨都不曾压垮他，连这个企业的明争暗斗都不曾挫败他……
　　但他现在却找不到一个无权无势、流落街头的路杰。
　　难道真如路杰所说，他生在路上，长在路上，以路为姓，自己就拿捏他不得了吗？
　　笑话。
　　只是一个养子的私生子而已，只是个从小走失的流浪汉而已。不过读了几年书，十六岁混迹街头，甚至可以只用一眼就向自己出卖身体。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后那天雪夜里，又用了一只手就招来了他。
　　他凭什么不想做陆励闻？多少人踮着脚盼着望着钻进这副皮囊里——陆家的小少爷，陆家人心底唯一的遗憾，陆老爷的心肝命根。
　　陆老爷一半遗产的继承人。
　　就是十分之一，也够他这辈子受用无穷。
　　可他却天天巴巴地望着自己，轻柔地吞吐着自己的手指，轻舔着自己的手臂，目光迷离地呼唤着：“陆先生、陆先生……”
　　叫我路杰，陆先生。我不想做励闻，让我做你一个人的路杰，励闻是他们所有人的。
　　只有我是你的。
　　只有路杰是你的。
　　陆励行手中的烟被无情地碾碎在烟灰缸里，他的眼中更是腾起一阵怒火。
　　这下贱肮脏的东西，不知好歹的东西。
　　那人正洗着澡，却见陆励行站起身来径直朝着自己走来。他转过身对陆励行大方展示着自己，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熟视无睹地略过了他的□□，大步打开房门离去。
　　陆励行上了车回到家中，进到书房，又打开了投影仪，保镖阿明随即进屋给他汇报消息。
　　“两天前李勤出门了一趟，时间点就在我们上门后第二天。去了一间餐厅，喝了一下午咖啡，快到晚上带了点外卖回去。他的情人一直待在家里，一天没有出门。”
　　陆励行皱着眉又点了根烟，看着视频里李勤家禁闭的窗帘，在投影的光影里，他的面目被分割切块，格外阴郁。
　　刘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上次找到一个房间，似乎是李勤的治疗室。里面整理得很干净，但是我看到垃圾桶里有废弃的医疗垃圾。”
　　“是什么？”
　　“是盐水瓶、针管、药剂瓶，找大夫问过了，分别装的是营养补剂，还有□□注射液。”
　　陆励行的眼珠微微转动着，快速回忆着李勤手上是否有针孔的痕迹，却听到刘明下一句说：“这些药物，据医生的推断，应该是用来防止先兆流产，也就是……保胎的。”
　　听到最后三个字，陆励行显然沉默了一瞬，这阵沉默太过于响亮，以致于连刘明都发现了他那窒息的沉默。
　　刘明背后顿时发热起来，战战兢兢地等着陆励行的答复。
　　却只见他抬起手吸了口烟，转手将香烟递给刘明。
　　刘明愣了愣，陆励行神色冷峻地瞥了他一眼，他便立刻把烟接过。接着陆励行又面无表情地把桌上拆封的香烟盒丢给了刘明。
　　刘明捧着一根烟和一包烟走出书房，刚刚关上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桌椅倒翻的巨响，接着是一声扎实闷响。
　　是烟灰缸碎开的声音。
　　而陆励行更希望这是李勤的头骨裂开的声音。
　　此时李勤正守在卫生间门口，端着盐水拿着毛巾，穿着白衬衫，活脱脱一个优质酒店侍应生。等里面的呕吐声缓和以后，他敲了敲门，推门进去，就见路杰跪在马桶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舒服点了吧？”
　　李勤话刚出口，路杰的身体竟直愣愣倒向一旁。他连忙冲上去一个滑跪用肩膀撑住路杰的身体，同时大叫起来：“阿城！城哥！救命啊城哥！”
　　路杰又是被李勤扎醒的，他睁开模糊的眼睛，适应了半晌，也看不清李勤的脸，但光靠手臂上的剧痛，他便知道这是李勤。
　　一个扎针手法奇差无比的风骚大夫。
　　李勤拍了拍路杰的脸颊，被对方嫌弃地挣开。
　　“嘶，你嫌弃啥呢？明天就要行动了，你看看你这一步都不能走的模样。还不求我多给你几针，不然明晚连我家大门都迈不出去……”
　　“呸呸呸，咱别说丧气话。杰哥来喝点糖水，明天保证生龙活虎。”
　　看着阿城一勺一勺地把葡萄糖水喂进路杰嘴里，李勤忍不住摇头啧叹起来。
　　“在陆家有陆励行宠你，在我家还有阿城和我服侍你。你真是好命啊励闻弟弟。”
　　路杰听了，别过了头，阿城又喂给他，他只神色倦怠地摇了摇头。
　　阿城向李勤投去嫌弃的目光。
　　“得得得，怪我怪我。”李勤两手一摊，“不过我劝你还是再喝几口，明天离了这儿就没这待遇了。”
　　路杰杠上了，仍不肯喝，李勤接过糖水勺子，把阿城赶了出去，嘴上说着“小爷来伺候大爷你”。等阿城离开以后，李勤凑到路杰面前，压低嗓子：“和你说正经事。还有不到三个月，等这祖宗要出来，你怎么跟阿城解释？让他给你接生？”
　　路杰睁开了眼睛，只望着自己高隆的肚子，不对上李勤的眼睛。
　　“我的小祖宗，你可不是要到时候找个小旅馆，自己接生，自己咬脐带吧？”
　　李勤越凑越近，就差没把脸怼在路杰脸上。路杰一脸漠然地推开了他的脸，李勤还在继续“太惨了，这也太惨了！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路杰回了句：“我还没想好。”
　　李勤看着那双淡漠平静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便叹了口气，这回的语气十分严肃。
　　“就你这身体，能不能撑到十个月还难说。就算撑到了，你能不能生得下来又是另一回事。要我说，灯下黑，你最后干脆再逃回我这儿来，我还能保你父子平安。”
　　路杰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李勤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似乎此刻那团隆起只是一团不痛不痒的脂肪。
　　李勤看他的眼睛，敏锐的职业直觉让他立即明白了这一切。他忽然慌张地按住路杰的肩膀。
　　“别做傻事！”
　　路杰那双眼里忽然泛了泛光，那幽黑的眼珠子缓缓地朝上抬起，坚定地对上了李勤的眼睛。
　　“也不是第一次……”
　　李勤听他的话音，又细又软，却让他汗毛直竖。
　　李勤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你的子宫发育得并不十分完善，难道是在发育初期就经历过流产？是几岁的时候？是用药物，还是……”
　　“你别管我的闲事。这个孩子，保不住就算了。就算以后生下来，也只是和我一样从小被遗弃的命。我宁愿它不被生下来。”
　　李勤看着他平静自然地说完这一番话，那苍白如霜的脸颊仿佛和这话语一般毫无温度。
　　“怪不得陆励行喜欢你……”李勤缓缓地站起来，睥睨着他。
　　“你和他是一样冷血的人。你这针也不必打了。既然你一开始就不想要它，何必浪费我这些药！”
　　说着他把针头从李勤血管里拔了出来，溅起的血点飞溅到路杰霜白的脸颊上。
　　路杰下意识躲了躲，可仍不能避免这血溅在他脸上。
　　李勤关了灯气冲冲地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里。
　　在暗中，路杰的眼睛仍直直地睁着，他慢慢蜷缩起身体，目光呆滞地直视着黑暗。
　　怪物、怪物，你就是个怪物……
　　成年男人被烈酒浸染的嗓音闷闷地回响在黑暗里。路杰在黑暗里的身体越蜷越紧，无声地反抗对方的侵犯。
　　松开来，不然我就把你丢回街上去！没人要的杂种，松开来！好，你不肯，我也有办法……
　　路杰猛然惊醒过来，才让噩梦就此中止，可他知道这梦还会再来。自从被陆励行带回家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而现在又开始了……
　　阿城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门锁转动声。
　　“谁啊？”
　　对方静了静，嗓子低哑：“是我……”
　　是路杰。
　　“杰哥？大半夜你干啥？”
　　黑暗中的路杰一声不吭，抱着被子走进来，坐到了阿城的床上一角。
　　“咋了？做噩梦了？”
　　路杰的脸映着月光，缓缓点了点头。
　　阿城笑着说：“你这哥们儿，真有意思。跟小姑娘似的。”
　　路杰不说话，直直地盯着阿城。
　　“行吧，我给你挪个地。我呼噜响，你别介意。”
　　说完阿城就往里一翻，鼾声继续。
　　路杰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他躺下来，面对着阿城的后背。良久，他望着阿城的背影，缓缓抬起手来。可最终那手放下，路杰也闭上了眼睛，慢慢沉入黑暗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