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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匿名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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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十二月时,常指挥又来到排练室,他严肃又认真的跟三位作曲探讨了一翻自己对他们作品的理解,并发挥专长的指出:应该加上交响乐的协奏,整体改为钢琴协奏曲。
常筱与两位同事简单商量后就来问梁墨的意见。
梁墨其实早就觉得应该由交响乐队协奏,但一是没有乐队能配合练习,二是担心其他各个乐器的分谱三位作曲写不好,所以一直没提过这件事。
比起改曲谱,梁墨更担心分谱他们可能写不了。
“改成协奏曲能更宏大一些,音色上更丰富,更多元,但分谱怎么写很重要,你们三人有把握吗?”梁墨问处很委婉。
“我对弦乐把握不准,但我很想试试。”常筱皱着眉头说。
梁墨点头,想了想又道,“乐队呢?”
“乐队找常指挥啊!”他回答的迅速,仿佛本来就该这样。
“常指挥找来的都是大团队吧,对我们这种实验性的作品,会不会显得……呃显得规格太高了?”梁墨斟酌着说。
“嗯哼,你的意思是不用中音乐团吗?那我们去哪找成熟一点的交响乐团?”常筱的语气开始不善起来。
“也不一定要找成熟的交响乐团,可以考虑在中音校园里找找,这里学习各种乐器的学生都有,差的只是没有合奏经验。而且就我们前面的经验来看,改动的机率还是挺大的,中音这种规模和层次的乐团,未必能配合我们的时间。”梁墨冷静的分析。
常筱考虑了会道,“我再跟我爸商量一下吧,回头再定。”
梁墨点头没再说话。
常筱嘱咐三位演奏员最近不用天天排练,但要求大家每天都要练琴,每周日等梁墨下午空出来以后,三人再来一起练练合奏。常筱开始与两位编曲一起写分谱,并开始着手找交响乐队。
梁墨跟任寰宇吐槽,“在他心里,恐怕一直都把中音乐团当成是自家的了,唉!我其实真的挺担心的,我怕他这种理所当然总有一天得撞上南墙。”
任寰宇笑道,“你能一直在他旁边推一下拉一下,他大概率撞不上的。”
“就怕有人推有人拉,最终还是把他拱到南墙上去!”梁墨点头苦笑。
写分谱这事,在吴老师的倾心指导下,完成的异常顺利,不到半个月,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小号、短号、单簧管、圆号等乐器的谱子纷纷出炉。
常筱经过梁墨提醒,回家后与常指挥商量从学校找学生协奏的可行性。没想到却得到常指挥的另眼相看,笑着说有需要可以找他来帮忙。常筱马上打蛇随棍上,要常指挥帮忙介绍主管教学工作的副院长给他认识。
副院长听说常指挥的儿子搞了个钢琴协奏曲,指导老师还是作曲系的吴教授,他自然愿意配合,又提出既然演奏人员绝大多数都是中音的学生,以后的巡演就要以中音学院的名义进行。
常筱提出,只要承认作曲的著作权,尊重并认同他选择的演奏员,他很愿意跟学校达成这一协议,并且可以和学校签一份合同,在校期间的所有作品都可以中音学院的名义进行巡演。
副院长乐呵呵的同意,并于第二天就送来了协议。常筱大致看了一遍就签了自己的大名。而中音收到签了名的协议后马上就开始动员各院系的学生参加筛选。
实验性的艺术改编和创作对中音学生来说非常常见,许多有想法的学生都会拉上三五好友玩票性质的搞点创作,比如民族乐器与交响乐的配合,声乐与打击乐的配合,甚至是一些非常小众的乐器,都会有学生想办法搞搞创作。这样的创作一般掀不起什么浪花,合作人也仅限于提议者自己的朋友圈,真感兴趣的人少,顾念人情的人多。
然而由学院直接发起招募,并且有巡演计划的创作还是很少有的,于是这条招募在中音学乐器的学生中快速传播,常筱每天都安排很多场面试,但称心的人选却并不那么好选,常筱经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梁墨的建议,于是也经常心口如一的打电话质问梁墨,为什么要让他过这种难过日子。
梁墨接到这种电话总是哭笑不得,他试过安慰开导,也试过畅想未来,但常筱越来越不讲道理,甚至开始胡搅蛮缠,以至一周以后,常筱想打电话通知他已经找齐了乐手时,梁墨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起初他担心梁墨出了什么状况,问了几人后发现,梁墨跟本没给人留过号码。他想到尹晓澜,于是跑到声乐系找她说明来意,尹晓澜当着他的面打给梁墨,结果一样是关机,她马上播给妹妹晓声,电话到是照常接通了。
“姐?什么事?”声音传来。
“梁墨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们作曲急得跑到我这来问了,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噢,他没事,他就是正常关机了,他说这段时间经常有人给他打骚扰电话。他就在我旁边呢,你要跟他说话吗?”
“那你把电话给他吧,他们作曲就在我这呢!”
电话里一阵轻响后,传来梁墨的声音,“喂。”
常筱拿着电话急切道,“你手机为什么关机啊?我找你一天了!”
“哦,想专注一点。什么事?”
“乐手找齐了,你今天能来吗?咱们试着排练一下!”常筱兴奋的提议。
“今天太晚了,我赶过去都要七点多了,明天吧,我下了课就出发,正好也给乐手些练习的时间吧。”梁墨建议。
“嗯,那,那行吧,那你把手机开机啊!再有事得能找到你呀!”
“好的,我现在开。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常筱开心的离开,尹晓澜又给妹妹播过去,直接就问,“梁墨真没事?”
“真没事,他就是在躲他们那个作曲,听说前几天没事就打电话报怨,埋怨梁师兄让他在中音找伴奏的人选,梁师兄烦了就干脆把电话关机了。反正找他的人也不多,通过我们几个都能找到,他每天也开机看看短信什么的,谁知道这个常筱性子这么急,也不知道发个短信等等看。”尹晓声跟姐姐说。
“噢,从中音找协奏是梁墨的建议?哎你不知道,这几天这事可火了,大家都问呢,好多人去试了音。我听说还有钢琴系的去打听,为什么没安排钢琴的试音呢。”
“是吗?响应的这么多?”尹晓声来了兴趣,“那常筱对钢琴系的人怎么说的?”
“哎呀,他可拽了,他说钢琴是他找了几个月才定下的人选,其他人都不符合他的要求!他这话可得罪了好多钢琴系的学生呢!”尹晓澜笑着说。
“他选的人你都认识吗?”
“有几个挺熟的,有些只是打过照面。怎么啦?”
“都好相处吗?”
“放心吧,他们有问题也只会是对着常筱的,不会影响梁墨,再说还有个钢琴手也是校外的啊!”
“好嘞,还是姐姐明白我!”尹晓声笑嘻嘻的。
尹晓声把姐姐的话告诉梁墨,梁墨也笑着摇头,这常筱真是不怕得罪人,什么话都说。然而众人都没想到,常筱这么大的目标立在前方,还是有人找上了梁墨的麻烦。
协奏找好,磨合了几天就在学院里搞了一次小型的公演,主要观众是校方的领导和常筱的爸爸——常指挥。
公演结果很好,常指挥和校方领导纷纷表示这个节目完全有资格加入到大型音乐会中,作为一个实验性质的学生作品,水平已经很高了。常筱趁机提出,是否可以跟声乐系和管弦乐系合作一下,攒个小型的欣赏性音乐会,在几个大学之间搞个巡演,毕竟,中音在这方面的能力,其他学校完全追不上。
几个校领导没有当场答复,但常筱的提议被人迅速传了出去,很多人都来问常筱,对同台的节目有什么要求,常筱的回复也不含糊,六个字:有品味,有创新。
他这边声势搞得大,学院里也反馈的很快,巡演可以,节目校方要评定,不能浑水摸鱼下了学校面子,同时提出联系院校表演的事情也要由常筱自己跑。常筱也希望节目质量过关,但对于最后一条要求理直气壮的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要是都我自己跑,那就不能挂中音的名头了。曲是我作的,人是我找的,巡演不仅是给个人机会,学校很多其他系也都从中得利,学校也得到了口碑。再说,我个人能力比起中音的号召力差了十万八千里,到时一台表演都谈不下来,还说什么巡演?!
副院长被他噎得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看着这个楞头青,真是奇怪常指挥那么通达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二的儿子。
想了想,副院长打电话给常指挥,讨论了一下这件事。常指挥理解力过人马上应道,联系表演校园的事,他也可以出力,甚至提议可以先在中音乐团的表演场次里作为附加部分上几个节目,知名度可以进一步打响,再去做学校工作就好做一些。
副院长心想,就是要你想这个解决办法呢!两人客套几句挂了电话,副院长对常筱说:还是常指挥支持我们学院工作啊!不愧是我们学院培养出的优秀人才。
常筱离开时撇着嘴,他听出副院长没说出口的指责,但他完全不在乎,他不感兴趣的事完全不想花心思,就像这次的选乐手工作,之所以那么多抱怨,就是因为他后悔自己采纳梁墨的建议,而这个建议就不应该有,自己更不应该采纳!
常筱对自己的未来定义的很清楚,他就应该是一个专业搞音乐的音乐人,他应该熟知各种乐器,熟知各种乐器发出的声音,更熟知这些声音怎么合起来更动听。他的全部精力应该用在怎么创作出美妙的音乐,而不是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行政事务上,一切与音乐无关的事都不应该浪费他的时间。
巡演的事情已经正式提到了议程上,声乐系、管乐系、弦乐系各挑了几个出挑的节目,在中音乐团的音乐会中也露过几次脸,反应还不错。学院的学生们对这个表演也非常关注,很多人都在打听常筱所说的“找了几个月的人”,到底是谁。
梁墨一贯低调,特意要求不要公布他的名字、学校及联系方式。可是排练团队里毕竟人多口杂,两名钢琴手是校外人员也瞒不住,作为唯一是中音钢琴系的肖雨,更变成大家纷纷议论的对象。
这天傍晚,肖雨正打算去排练室,突然手机响起来了个电话,号码是个固定电话。对方在他喂了一声后,像个连珠炮一样,不停嘴地说了一串就挂断电话。肖雨举着电话楞在当地,半晌才明白对方在里面都说了些啥。他略微考虑,马上回播了那个号码,然而对方已经无人接听。他转身回教室,大约半小时后跟同学借了电话再次播打过去,号码依然无人接听。同学看他发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跟同学说有人打匿名电话,他回播对方就不接了,他想找出这个人。同学看了看那个号码说,这好像是学校门口的几个IC电话机的号码。
肖雨想了想就向排练室走去,迎面碰上刚赶过来的梁墨。看到他,梁墨微笑点了点头就走进排练厅坐在自己的琴边。弹了几组音阶热了热手,梁墨抬头看向另外两架琴,却意外发现肖雨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盯着他看。
梁墨不禁以询问的目光回看,肖雨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冲他使了个眼色,下巴冲排练厅大门一挑,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梁墨想了想,也跟着起身出门。到了门外发现肖雨正在等他,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树林边上站定。
“有什么事么?”梁墨疑惑的问。
“我,我是有点事要问你。”
梁墨示意他继续。
“你是,嗯,我下午接到个电话,我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是座机,他在里面说你——你是个同性恋,他说如果被常筱知道,或者被学校知道这个乐队里有个同性恋,我们的巡演都得泡汤,他让我劝退你,还说如果你不肯,就让我直接告诉常筱。还有还有,他说你在你现在的学校里名声也不好,跟同性的老师也有传言。”
梁墨无言以对。又是这种事,他好想笑又想哭,他是同性恋跟他在乐团里表演有什么关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压了压情绪他对肖雨道:“看来这个人很了解我,他也许是好心,也许他只是单纯看不上我这种人吧……”
突然梁墨的脑海里闪过丁宪的脸,会是丁宪吗?他不敢往下想,如果真是他,难道他铁了心要跟自己做死敌吗?
摇了摇头,梁墨道,“行吧,我退出乐团,麻烦你跟常筱讲一声,我就不进去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哎梁墨,”肖雨在他身后喊,“你,你真的是……”
梁墨回过头来看他道,“我是,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也不认为这是我的错,有幸认识你,再见!”
肖雨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呆站在原地半天没回神。
常筱在排练室左等右等不见两人回来,奇怪他们在聊什么要这么久,干脆找了出来。一直走到小树林边上时发现肖雨一个人呆呆的站着,他张口就问,“你干什么呢?梁墨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肖雨一跳,看到是常筱他结巴着说梁墨退出乐团了,托我跟你说一声。
“什么?为什么?他凭什么退?”常筱高了八度的嗓音把肖雨三魂震飞了两魂半,剩下的半个魂勉强讲清楚了下午接到的电话,晚上跟梁墨的对话,以及梁墨的回应。
常筱越听脸色越黑,周围的夜色都比不上他的脸,还没听完他就问肖雨,“你反对同性恋吗?你觉得他是同性恋跟我们一起做音乐有什么关系?这事你为什么不先找我要先找梁墨?你觉得这是他的错吗?给你打电话那人就是个傻B,你也是吗?现在马上要巡演了,你让我去哪再找个梁墨回来?还是你认识别的拿了星海专业组全国第一的钢琴手?妈的,打电话这傻B别让我查出来是谁,我要打断他的腿!你他妈的也是个傻B,现在不用梁墨,巡演照样泡汤你明不明白?!!”
一连串咆哮式的逼问,把肖雨吼得张口结舌,他觉得常筱跟本就不想听自己的想法和解释,他只是单纯想骂人。肖雨没想逼梁墨走,他只是被震惊了,当然他也极度不希望因为梁墨的性取向而搞砸了巡演,对他来说,这个机会当然也是千载难逢的。
常筱骂骂咧咧的转身,一边掏手机按着键一边往排练厅走,还没走到排练厅门口,就大骂一声“操!”一甩手砸飞了手机。手机在厅口边的墙壁上一撞,四分五裂的散了一地。
被扔飞前,听筒传来机械女音:Sorry, the phone you dailed is power off, please redail it later. ——梁墨又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