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清塘虾

1、我只看到你的笑脸

　　树荫下透出的点点艳阳，照得林边小路斑斑驳驳。任寰宇刚办完了手续，行李箱往床下一塞，简单整理了几件日用品人就晃出了门。生长在南方的他一点也不畏惧这个城市所谓的骄阳，虽然也确实热，但他心里对路面能煎熟鸡蛋这一说法还是撇了撇嘴。他拉着T恤下摆晃了晃，还行，衣服没被粘在身上。
　　大件行李在邮递的路上，他只带了些随身的东西报到，进了宿舍只有他一个人，看着三个空床位，也不知自己会碰到什么样的室友。无所事事一气儿走回指引服务处，他心里一边琢磨一边四处看，两小时前递给他指引手册的人，很漂亮。
　　“同学上午好！这是校园平面图，有空研究一下。拿好通知书到右边那栋灰色楼里报到，楼里有指引牌。寝室安排报到后会给你表格，有迎新的同学会带你过去办入住手续。”
　　本来就烈日骄阳，一长串介绍砸过来，任寰宇愣在当地有点呆。
　　面前是个穿白T恤的男生，眼睛亮亮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发际有微微汗意，微卷的发梢一跳一跳。
　　任寰宇看着他手里的校园地图，又看了看他手指的楼，“同学，”他仰起头眨眨眼笑了，“是不是我说得太快了？”
　　“哦，明白了。”任寰宇拉起自己的箱子，迈出一步，缓了一下回过头冲他笑。
　　“行李……行李只有这些吗？”他看着任寰宇手里的拉杆箱疑惑的问。
　　“嗯，”任寰宇站住脚回头“其他邮寄了。”
　　“需要帮忙来找我。”他又笑了起来，“今天我应该都在这里。”
　　干净漂亮的脸上笑意温柔真诚。

　　再走回到校门处，迎新的桌子依旧摆在门边高大的广玉兰树下，阳光透过阔阔的玉兰叶隙一闪一闪的照着桌面，树下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说一边笔划，一边一张张校园地图递出去，身上的白T恤在阳光下亮得晃眼。任寰宇看着忙碌的人们，找寻着那张漂亮的脸。
　　“梁墨，梁墨快来帮个忙。”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喊。
　　任寰宇看向那边，两三个女生扎堆站着，围在身边的是六七个巨大的行李箱，马尾辫指着行李说：“梁墨，她们东西多，咱俩帮她们送到宿舍楼吧。”
　　“这会人太多你留下吧，我跟她们去，反正就要跟车去车站了。”
　　马尾皱眉看了看堆在入口处的人群，对梁墨说：“好吧，辛苦你！”
　　看着梁墨手提肩扛几个大件，一边回头跟身旁的女生说话，一边迈步走向宿舍区。任寰宇不由自主跟了上去，几步追上拍了拍他的肩：“需要帮忙吗？”
　　梁墨猛得被他一拍，脸上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收住，弯弯的眼角正对上任寰宇，“哦，是你啊，宿舍手续都办好了吗？”
　　“办完了，给一件我吧。”
　　梁墨对着他愣了几秒回应到：“哦……多谢啦！”他回头对几个女生说：“他也是新生，刚办完手续。”
　　“谢谢啦。”几个姑娘对着任寰宇微笑，“你是哪个系的？”有人问。
　　“外语系的。”
　　“哦，那真是我学弟，我也是外语系，商英专业。”梁墨回头看他。
　　任寰宇也顿了一下“我也是商英。”
　　“哈，真巧啊。”梁墨挑高眉毛眼睛亮亮的。
　　是很巧啊，学长。任寰宇看着他心里想。

　　几人终于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梁墨跑去找舍管帮忙，一翻折腾安置好几个大件行李。梁墨看着几位女生说：“我们先走了，你们先去办一下宿舍手续再回来收拾东西吧！”说着他摆摆手转身出门。
　　“哎，等一下。”身后传来了女生清亮的声音。
　　任寰宇和梁墨同时转身，身后走出一个漂亮时尚的女生，“学长，电话交换一下吧，有事情也可以向你求助。”
　　任寰宇眨眼看向梁墨，心想这女生真主动，学长会不会……
　　还没想完，梁墨拍向裤袋的手一僵，“呀，手机呢……”
　　任寰宇一愣，腹诽这理由也太烂了吧？眼看着女生渐渐变僵的脸，梁墨转头对任寰宇说：“你手机带着吗？”
　　更愣了，学长你不想留号码就留我的？
　　“给我手机拨个电话吧，我告诉你号码。”
　　……原来是真找不到了。
　　“1384700xxxx”
　　任寰宇按下了播号键，又按了免提，紧接着传来接通音，“放在迎新处了吗？”任寰宇轻声问。
　　“喂你好。”一个女生的声音。“梁墨手机落在迎新处了，麻烦你一会再打过来。”
　　哦，是那个扎马尾的。
　　“柴琳，是我是我”梁墨急忙出声，“手机帮我收一下，我要先跟车去西站迎新，晚上找你拿。”
　　“好嘞，如果有人找你，打这个号码吗？”
　　“呃……”梁墨突然被问住，这个新生怎会一直跟自己在一起？“不”字还没发出声来，一旁的任寰宇点头说：“没问题，就打这个号码。”
　　“好的，晚上取手机打我电话。”说完，女生挂断。
　　梁墨抓抓头发看着面前的几人，“嗯，你们可以记下我电话，不过我下午不在学校，有什么事可以先找宿管帮忙。”说着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号码。
　　面色变缓的女生笑着看他“好的学长。”

　　两人从女生宿舍出来，梁墨看着任寰宇，“其实你有事可以去忙，不必跟我一起。”
　　“不要紧，我没什么事，跟你一起走走也熟悉了校园。”
　　“呃，这样看来我需要跟你绑定了，晚上请你吃饭。走吧，先去趟教务处。”
　　看起来梁墨是个爽快人，望着任寰宇淡然微笑的脸，并没有瞎客气，直接拖着他去往主楼教务处。
　　“对了我叫梁墨，梁上君子的梁，舞文弄墨的墨！看，都不是什么好词…… 你叫什么名字啊？”梁墨望着他微笑。
　　“任寰宇，任务的任，小小寰球的寰，宇宙的宇。”
　　“啊，满江红！”
　　“对，满江红。”
　　相视一笑，感觉瞬间近了好多。
　　一路聊着，大巴车开到了站点，下车后梁墨拉了任寰宇一把说：“人多，跟紧点哈。”
　　任寰宇点头，梁墨又冲着他笑，任寰宇心里不禁动了又动，这人，真是好看。
　　下午的迎新接待工作其实也不累，只是大太阳晒得人头晕，几个同学轮流在出站口举牌，时不时带几位家长同学到大巴车边上，凑够一车人就出发回校，帮忙搬行李是最重的活，梁墨不时前后忙活着，一直到天将擦黑，脸也被晒得红扑扑的。找梁墨的电话前后响过几次，除了第一次响起任寰宇举着手机跑过来递给他，梁墨几句话接完对任寰宇说：“不用拿给我，你接就行，除了学校的事听一下意思，其它告诉他们短信给我，我会回。”后面任寰宇都替他接了，并一一回复晚点联系。
　　坐在回学校的车上，任寰宇递给梁墨一瓶水：“学长，喝点水吧。”梁墨道谢接过，一口气灌了半瓶。
　　“你脸红的厉害。”
　　“嗯，我一晒就红，不会变黑直接脱皮。估计明天就成蛇了，得蜕个两三天。”
　　“你晒得时间太长了，其他人举牌子的时间加起来也没你多。”
　　梁墨轻轻一哂小声说：“嗯，总要有人举。”
　　安静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家乡是草原，骑马多也天天晒。”
　　“是吗？我还没去过草原呢。”
　　“真的吗？找机会去一趟，带你骑马。我们都是骑着马上学，到校门口一拍马屁股，他自己就回家了，放学时都到校门口找自己的马，再骑回家。”
　　任寰宇愣住，“……这，宝马接送呀？”
　　“噗……”梁墨笑着说“我逗你的……哈哈哈。”
　　任寰宇呆呆得看着梁墨的脸，楞在了原地。
　　梁墨拍了拍他的肩，一边笑一边说：“这是个经典段子了，心情好点没？”他一手捂着肚子一边说：“其实我们家也是城市，要去草原也得开几个小时车，而且我家偏西部区，草场不太好，看不到‘风吹草低现牛羊’的风景。不过每年夏季草原上的‘那达慕’也很有意思，看赛马看摔跤，风情不一样，有机会来看看。
　　任寰宇一边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一边在心里想：一定去看看，还有，你笑起来真好看。

　　两人跟车回到学校，天已经全黑，带管老师安排同行的学生老师一起去三食堂，梁墨想了想向老师说了一声就带着任寰宇向校外走去。
　　任寰宇拉了拉他说：“学长，我们就跟大家一起去吧，你跑了一下午，别出去了。”
　　“没事，三食堂的菜色除了创新一流，毫无可取之处，你要真跟他们一起去，没准就直接回宿舍吃泡面了。”梁墨头也不回继续走。
　　“啊，有这么差？”反应了一下，任寰宇继续道：“什么创新一流？”
　　“就是各种你想像不到的水果蔬菜一起炒，番茄牛腩吃过不奇怪，苹果牛腩吃过吗？三食堂有就。”梁墨撇撇嘴。
　　“啊？番茄炖牛腩的时候本来不放苹果的吗？”任寰宇抬头看他。
　　“……”
　　梁墨站住脚盯着他，呆了半晌开口道：“是我浅薄了……要不还是跟他们一起去？”
　　任寰宇笑起来，“咱们还是出去吧，你原本打算去哪？”
　　“北门往东一站地，东北菜馆酱肘子，再加20个韭菜馅饺子。”梁墨看着任寰宇，等了一下又开口道：“说不定三食堂是南方厨子？我说怎么面条也甜唧唧的。”说着继续往校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说：“那你……吃得惯东北菜吗？要不换个南方馆子？”
　　任寰宇笑笑说：“吃得惯，我其实跑过很多地方，只要不是特别忍受不了的，基本都吃得下。”说完他笑了，“我吃过肉炒桔子皮。”
　　空气安静了一下，梁墨瞪着眼睛说：“看来那个炒桔子皮的厨子现在在三食堂工作，因为我在那吃过的扬州炒饭里有菠萝皮。”
　　“哈哈哈……”两人都笑了。
　　一路说笑着走到东北菜馆，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菜，梁墨问道：“喝点酒吗？”
　　任寰宇点了点头，“冰啤酒吧，太热了。”
　　刚灌下一杯冒着凉气的啤酒，酱肘子就上桌了，梁墨忙道：“你尝尝这个，我觉得很地道，经常来解馋。”
　　任寰宇也夹起一片，刚要放进嘴里，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出声：“梁墨！”
　　顺着声音，任寰宇看到一支手拍上了梁墨的肩膀，“呃，跟朋友宵夜？”
　　说话的人长着一张很方正的脸，带着一幅宽边的黑框眼镜，发际线略高。
　　梁墨站起身，顺势离开那人手臂，冲着任寰宇抬抬下巴，笑了笑说：“这是我学弟，回来晚了刚吃饭。”
　　说话的人盯着任寰宇看，略一点头，又看向梁墨：“国庆的迎新表演你还是独奏吗？”
　　“我这次，不上了。”梁墨眼睛看向地面，有点慢的说。
　　“哦？”那人抬了抬眉毛，“怎么了？有事？”
　　“嗯，十一要回去，晚会那天不在。”梁墨回答。
　　“其实……嗯，回头说吧，你们吃哈。”黑框眼镜朝任寰宇招了招手，又跟梁墨说“先走了。”
　　梁墨点头坐回桌边。
　　任寰宇觉得梁墨突然没那么开心了，他头略微低了点，双肩也塌了下去，脸上虽然还是挂着笑，但眼睛却有点闪躲，看向自己的眼光一闪而过。任寰宇想，他一定是有什么事，但不想被自己看出来，于是装作镇定。
　　任寰宇觉得气氛很不舒服，对方不舒服，自己也不舒服，他急于找个什么话题，又不想显得突兀，然而一想两想，时间又飞逝而过，两人之间的沉默就显得长了些。
　　“那个是我老乡。”梁墨突然开口。
　　抓住台阶的任寰宇马上接口，“他也是学生？”
　　“呃，是啊，不像吗？”梁墨愣住。
　　“呼……”任寰宇呼出口气，“看他那发际线，我以为是辅导员来抓我们喝酒的。”
　　“哈哈哈”梁墨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千万别让他听到，他一直觉得是发际线影响了他的姻缘。”
　　任寰宇也笑，“他到底多大？”
　　“他跟我同届的。”梁墨抓起筷子，“我们高中是同校，他现在读气象。”他夹了一块肘子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他成绩挺好的，不过头发这事他家遗传得厉害，他爸爸就是地中海。他经常说本科估计找不到女朋友，所以要好好学习，考上硕士骗个老婆。”
　　任寰宇接道：“他这样的，估计博士也不好找。”
　　梁墨又是一阵笑。
　　任寰宇觉得梁墨恢复了先前的样子，状态很放松，跟他说话也自然，不再躲闪。他就着当前的气氛问：“学长你呢？”
　　“我什么？”
　　“你有女朋友吗？今天那个扎辫子的学姐是吗？”任寰宇一边说一边端起酒杯虚碰一下梁墨的杯子。
　　“柴琳吗？不是的，我没有。”梁墨摇摇头，也跟他一碰。
　　回应快速，音调下垂，应该是实话。“学长，你老乡跟你肯定关系一般。要是经常跟在你身边晃，他被女生看上的机率只能是负数。”任寰宇觉得自己很机警，一边试探，一边夸赞，还一边开玩笑。
　　“呃，那到不是。”梁墨端着杯子的手一顿，说着看向任寰宇轻轻一笑：“我们不是一种人，所以来往不多。”
　　气氛突然有点异样，任寰宇相信，梁墨与他是同样的感受。没有任何提示，他瞬间就明白了“不是一种人”的含义。任寰宇有种想跟梁墨说“我跟你是一种人”的冲动，然而话到嘴边，他轻轻地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