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个家是我在养》岁既晏兮

5、我不去

　　光脑将那道纤细的身影投影在一旁的垃圾山上，被打理的精致的发型和联盟最新季的时装，她身上的一切都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逢当然不了解什么是联盟最新款的时装，或许最新的武器他还更懂一些，他只是觉得很合适，比以前所有的时候都要合适。
　　从很早以前林逢就已经察觉了，知珑并不应该生活在废弃星上，早晚都会离开。

　　另一边的林知珑久久都没有等到回音，她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是强压下那股突兀的不安，只是稍稍提高了声调，“林、逢，你有没有在听？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林逢这才像突然回过神来。
　　他挪开了目光，半垂着眼将视线瞥向一边，轻声，“我不去。”

　　废弃星上的信号极差，就算这次凭借着各种设备才终于艰难进行的星际通讯里也参杂着许多杂音，林逢的这道声音淹没在噪声里，并没有传到另一边，但是非常熟悉对面人的林知珑已经从他的身体语言上读出了拒绝的意味。

　　林知珑忍不住大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林逢！”

　　林逢这次抬起头了，目光对视，他语气平淡地重新说了一遍，“我不去。”

　　林知珑：“！”
　　林知珑这次听清了，她愕然睁大了眼睛，不明白林逢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立刻就下了决定。

　　只是不等林知珑说什么，对面的林逢却反应更快地堵住了她的话，“你别回来，我也不会留多久。我马上就要去加德修星系，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回废弃星了。”

　　正被堵得死死的林知珑：“……”
　　还不等她问林逢目的地的最准确地点，林逢已经飞快地说了句“等到了加德修之后，我会联系你的”，然后干脆地切断了通讯。

　　被挂通讯的林知珑：？？？
　　！！！

　　——继离家出走之后，又挂她的通讯？
　　叛逆期吗？！

　　虽然林逢切通讯的动作很利落，但是切断了之后，他还是盯着原地投影的位置发了会儿呆，又将视线投到手里那条坠着亮晶晶镧石的发带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件礼物塞回到空间钮里。

　　他单手抓住了旁边的信号增幅器——那是一个笨重的、比人还高的黑色箱子——随手打了个横转，动作轻松得就好像这是一个空心塑料，不过脚下那一下子被重量压塌的垃圾山可不是这么说的。林逢也没有在意，几步就从堆积得极高的垃圾山上跳下来，因为身上重量的缘故，每一次落脚的地方都砸下了一个深坑。
　　旁边窥视的人从这行动中看出了这是个不好惹的家伙，那一道道聚焦过来的贪婪目光仓促收回，原本藏在附近随时准备动手的人顿时做鸟兽散。

　　三十六区。
　　废弃星上编号从三十往后的区域都足够混乱，林逢从这里出去以后也不太常回来，只不过这次为了找信号好一点的区域，倒是无意识转到这边了。

　　他对这边的印象可不怎么好，那些不太愉快的记忆泛到心头，他有点烦躁地“啧”了一声，当即准备离开。但等真正脚踩到实地上之后，却看见了不远处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萨穆森。

　　林逢不太关心这人到底是怎么过来，冷淡叫了一声对面人的名字：“萨穆森。”
　　他满脸都写着‘我现在心情很差’，语气里也充斥着‘有话快说、没事快滚’的意味。

　　萨穆森倒像是毫不在意对面人态度的样子，他打开了手边的箱子。
　　湛蓝色的药剂在昏暗的光线下氤出来莹莹的光晕，他像是特意展示一样，好一会儿才重新合上了盖子，慢慢吞吞地，“这个月的缓和剂。小知珑不在，我只能直接给你了。”

　　林逢能感觉到，随着萨穆森的动作，周遭刚刚收敛的目光重新又火热起来。
　　这么一箱药剂足够三十六区的亡命之徒豁出命去了，刚才那点威慑的作用倾刻间消退于无。

　　林逢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毕竟他早不是当年那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小孩子了，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好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虫子多了也很烦人，林逢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这一路回去会遇到的麻烦了。

　　他黑着脸狠狠剜了萨穆森一眼：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萨穆森满脸无辜地回视。
　　他只是让收货人验货而已，毕竟废弃星上可不讲究什么售后服务，像他这么有责任心的卖方已经很少见了。

　　林逢动作粗暴地将那箱药剂接过来，但是萨穆森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稍显不耐地回视，对面的金发青年仍挂着那面具一般的笑，温和开口：“之前是看在小知珑的面子上，林先生接下来再买，可是要付价格了。”
　　萨穆森付的那点工资当然不够雇佣一个高级治疗师的，更何况在废弃星城这种治疗师极端稀缺的地方，这些缓和剂才是真正的薪酬。

　　林逢可不觉得萨穆森专程跑到这边堵他是为了送药剂，这会儿有了这句说明，林逢立刻从话里面听出了满满试探的意味，他脸色倏地冷下，警告：“她不会回来了。”

　　萨穆森好像没有听到那语气中的冷意，连声调都没有变一下，仍是和缓地，“别这么激动，我以为比起我来，你才是更需要她的那一个。”

　　林逢不太想跟他废话，但这人堵在他往前的路上，他已经开始考虑动手。

　　萨穆森：“……”
　　所以他才喜欢和香香软软又漂亮的小姑娘交易，而不是眼前这只随时会掀桌子的凶兽。

　　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以展示自己其实没有敌意。
　　“我说的可是实话。这些年你保护她保护得很好吧？简直是密不透风。”

　　林逢从他这选词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太舒服的气息，动作稍微顿了顿，皱着眉看过去。

　　萨穆森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他轻声问：“是‘保护’还是‘控制’？”

　　林逢愣了一下，这从未想过的说法让他稍稍睁大了眼。
　　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眉头拧得更紧了，看向萨穆森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些不善的意味。

　　萨穆森像是没有注意到，仍旧接着像是说明一样地解释，“你知道废弃星上没有治疗师的原因吗？废弃星出身的人精神壁垒太强，并不会对外人敞开，想要强行打开他们的精神海，至少要B级以上的治疗师。这个等级的治疗师已经是放在哪个星系都会被奉为座上宾的高级治疗师了，犯不着冒着风险专门来废弃星。”

　　林逢：“……”他还真的不知道。
　　他只是很早之前就意识到，林知珑的能力在废弃星这边非常珍贵，在废弃星这个地方珍贵也同时意味着着危险，让其他人知道没有好处。也就是这些年，随着他的长大、渐渐有了足够的实力，他这才敢让林知珑在他划定的安全范围内，稍稍显露一些不一样。
　　而且和外面不同，废弃星这边很少分等级，不管是治疗师（林逢还没见过除了林知珑之外的其他人）还是强化者。没有测试仪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没人在意这些。比起那条条框框的等级划分来，能活下来的才是更要紧，他们自有一套丛林法则式的分类标准。

　　萨穆森轻笑：“换句话说，小知珑想要换一个庇护势力很容易，就算离开废弃星也是。”

　　萨穆森其实并不太确切知道林知珑的治疗师等级，毕竟不管是林知珑还是林逢都尚在成长期，废弃星上也没有测试潜力和资质的设备。退一步讲，就算他找来的仪器，他和林家姐弟俩的信任度也远没有到那地步。

　　萨穆森猜测林逢未来是S级，还是因为林逢少年时期就展露了巨大的威胁。而且S级的成长期比萨穆森预料的还要麻烦许多，林逢随身带着一个高级治疗师，都时不时的出现精神海不稳定的症状，不得不用缓和剂抑制身体的成长速度。

　　他先前说的“林逢才是更需要林知珑的那一个”，也并非假话。
　　萨穆森怀疑要不是绑定了这么一个高级治疗师，林逢在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就得先疯了。

　　而与攻击性和不稳定性都表露在外的强化者不同，治疗师又不会没事儿把精神力露出来，萨穆森只能做一点粗略的判断。不过B级肯定有了，这个年纪的B级，未来再进一步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会进到哪一步了。

　　林逢从萨穆森刚才那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味，他眯着眼睛看过去。

　　萨穆森倒也很爽快的承认了，“我之前问过小知珑，要不要跟我走？”
　　他顶着林逢刀子似的冷眼，若无其事地说下去，“外面可比废弃星上好多了，东西多物资丰富，好吃的、好玩的多到数不清，而且也不像这里这么危险……”

　　萨穆森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林逢身上——眼前这人恐怕是这个废弃星上最大的危险了。

　　历数了一遍离开废弃星的优势后，他倏地长长叹了口气，像是极难过一样捂住了心口，语气悲伤：“明明我开了那么好的条件，却被一口拒绝了，真干脆。”

　　那忧郁伤感的模样，换个心软的小姑娘过来大概要忍不住安慰。
　　不过废弃星上可没有这种存在，就算是林知珑，在这个地方过了这么多年，对于别人的戒心也早就超过正常该有的水平。

　　林逢更是没理他这一番表演，语气平平地回复，“因为我。”
　　因为他还在废弃星，所以知珑不会走。

　　萨穆森在心底重重叹气：真无趣，要是小知珑的话，一定会配合他的表演的。
　　虽是这么想着，他一点点收起了刚才那外放的表情，重新用那平静中带着点笑意的表情回视。

　　林逢这会儿突然明白萨穆森拦住他的真正原因了，他看着对面的金发青年，缓慢地、一字一顿，“你觉得我会让她回来？”

　　萨穆森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换了种说法，“你能让她回来。”
　　——这对林逢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只要他说一句话。

　　两人无言对峙了一会儿，林逢倏地“呵”了一声。
　　萨穆森松了口气，用光脑投影出一段资料，“林家在木南主星有不少产业，就算在主星上也是个大家族了。他们找回女儿的新闻在星网上闹得很大，不过都没有泄露当事人信息。”……起码不是为了作秀。
　　萨穆森查得资料当然比这更详细，不过对面的人肯定没耐心听他一一说下去。

　　不过林逢连这点儿都没看，直接穿过了投影、撞开了萨穆森，冷淡地道了句，“多管闲事。”
　　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些东西、他当然已经查过了。

　　注视着林逢离开的背影，萨穆森忍不住单手抵住下巴深思：他做的应该是好人好事吧？
　　不管怎么看，小知珑都是跟着亲生父母去主星更合适，总比在这边危机四伏的废弃星上来得更好吧？毕竟小知珑一看就不是废弃星的人。

　　为了这个，他都失去了一个高级治疗师的雇员。
　　怎么现在的发展，搞的他像是个反派似的？

　　注意到周围渐渐不加掩饰的窥视目光，萨穆森回过神来。
　　那是他刚刚拿出药剂引来的人，其中一部分跟着林逢离开，另一部分则是盯上了他，就人数来说，还是相当大的一部分。

　　萨穆森：“……”
　　他取下了架在鼻梁上的单边眼镜，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袖口，一边往前踏了一步，缓声，“我说……难道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
　　半个小时之后。
　　终于收拾了“麻烦”的萨穆森也往一区走去，没走两步就看见那整整一大段笔直笔直的、好像被什么碾过的“道路”。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刚才来的时候，这地方还不是路来着。
　　……大概是某个人收拾喽啰的同时顺便把路开了。

　　周围鸦雀无声，显然遇到了这种程度的威胁，危机意识够强的三十六区土著早就远远躲开了。

　　萨穆森嘴角抽了抽，决定收回前言。
　　——和这只凶兽比起来，他确实是更好欺负的那个。

　　他也看出来了，凶兽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没了拴狗链子的主人，危险度还真是成几何倍数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