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记得我》随楹

12、番外

　　可能是沈黎的爱太值得了，哪怕秦湫再怎么抗拒，那颗不听使唤的心，总会有些心动的触动。
　　秦湫最后拒绝他的一次，是在夏天的一个傍晚，他们站在当初校门口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枫树下。
　　日落斜照落在他们身上，那未消停的蝉鸣有些噪耳又带着夏天的味道，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少年少女穿着校服，他们的脚步匆忙却也很安宁。

　　时而走走停停，笑声不断，瞧，这就是青春。
　　沈黎和秦湫走在他们当中，一言不发，格格不入。

　　直到耳旁的声音慢慢减弱，从身边来往的行人逐渐变少，也待到日落的晚霞慢慢暗淡下来。
　　沈黎主动与她开口，话中有话：“这么多年了，这条街这条路，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秦湫显然没听出来，视线左右看了眼，点着头顺他的话说：“确实，老旧的街道，熟悉的枫树，还是那样式的校服，没有一点变化。”

　　沈黎听她的一番话，失声笑了下，“还有一样东西也没变。”
　　“什么？”秦湫看向他，眸子里流露出少女时的一丝疑惑。

　　“还有，我喜欢你，一直没变。”沈黎看着她的眼睛，他告白很多次，很多次都被拒绝，但是他每一次都是虔诚的。

　　他一字一顿，慢慢娓娓道来，眼睛里表现出了一种期待的情绪，平时的沈黎，冷漠面凶，抽着烟，即使再帅，也没人敢向前问要联系方式。
　　唯独，唯独对她不一样。

　　听到他话后，秦湫没有惊讶，只是默默收回视线，低着头，沈黎见状便不再开口。
　　两个人并肩走着，一起走在这夕阳下，没有人再说话。
　　直到离她的家还有十几步时，路旁的路灯到点准时亮起，也在这时她终于开口了，再一次的拒绝，沈黎没有意外，却还是很难过。

　　“沈黎，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她的回绝总是只有一句话，却能退回他所有的喜欢。
　　沈黎掩饰着眼底的悲伤，微微笑了笑，站在路灯下的她，添了几分柔美，这样的她，他越是触碰不到。

　　他抬起手，忍不住想要触碰她的脸颊，然而，就在距离她脸颊还有半寸的时候，沈黎放下了手。
　　不能碰，他没身份。

　　秦湫不明白他的动作，只是看着他不语。
　　沈黎用最轻松的语气，问着最难过的话语：“秦湫，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一点喜欢上我的感觉？哪怕片刻。”

　　秦湫面对他这个问题，愣住了，脑子里无比的乱，他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面对感情应当比青春时期更加清楚才对，可她却不懂得自己是怎么想的。
　　面对他一次又一次的喜欢告白，秦湫从未去尝试过接受，一次一次的逃避，她不明白自己的感觉。

　　动容和心动，她分不清楚，混乱之际她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抱歉沈黎，你的喜欢这些年，我都能感受到了，但我…”停顿了，她看着他红了的眼眶，最终还是忍心说，“我还是，没有喜欢上你的一丝感觉，真的很抱歉。”

　　说完，她本应该觉得轻松的，但现在，她却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沉重，掺杂着难过。
　　她为什么会难过？
　　她明明不喜欢他的，拒绝了不更好吗。

　　最后她抬眼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沈黎打断了，他笑着，但是眼中的泪明明快要困不住了，划过他的脸庞：“好，我知道了，我们是朋友，是好朋友。”
　　秦湫见过很多他的样子，唯独没见过他落泪的样子，这是第一次，还是为自己落的泪，她愧疚极了，伸出手想要帮他擦掉，但是手还没到他跟前，便被沈黎躲了开来。

　　“我放弃，我放弃你，秦湫。”
　　他看着她，退开一步，夏天的晚风吹起了他额前碎发，他的眼神晦涩难辨，只能看到那双黑色眸子里流转的泪花。

　　我放弃你了，我秦湫，我们就做一辈子的朋友，昏暗的天空，微亮的路灯，还有这样的他。
　　秦湫没说话，沈黎最后做出的动作就是越过她，不再留下任何的言语，他的背影走得决绝。

　　—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是一件很难过的事，亦是悲剧的开始
　　—秦湫，祝你真的幸福

　　难怪你没有任何的心动，原来是你不曾回头看过我一眼。

　　闹钟响铃——
　　秦湫从梦中惊醒，梦里的沈黎，哭了，可那样的沈黎，又是真的存在过。
　　房间里拉着窗帘，外边已是天光大亮，她在床头摸索着手机，打开手机连上网，那一刻立马跳出来很多消息与推送。

　　然而，却没有一条是来自沈黎的。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自从那天后，他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在了她生活里，她没再收到他的任何信息。
　　他的朋友圈设置着只限三天可见，一片空白，只剩着那个枫叶的背景图。

　　他真的不再喜欢她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秦湫喃喃自语，退出了他主页。
　　秦湫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是反反复复看着他主页，期待他的消息，明明他不喜欢她，她应该值得开心，开心他放下了这个执着。
　　可为什么每天醒来时，打开手机最想收到的就是他的信息。
　　好像回到了等待陈远望消息的那时候，这是什么感觉，秦湫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但她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自此早上再没的第二份早餐，没有人再为她提醒天气的变化风雨，也无人再刻意的等她下班，他的抽离，让秦湫一时半会没适应过来。
　　但是那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陈远望的教训，她吃到了苦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她也不需要任何人。

　　女子当自强，她习惯了孤独享受孤独，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她不需要陪衬任何人。
　　对于他的离开，秦湫即使有些适应不过来，但是时间会带走这些不适，最终她还是那个秦湫，一个人的秦湫。

　　事业是上升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即使父母同意，但也担心女儿的未来余生，支持她的事业热爱，但也为她的后半生担忧，甚至为她安排相亲。
　　不过，每一次的相亲都被她给拒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什么样的人过一辈子，她不想活在讨好人下的生活，她也可以凭自己活一辈子。
　　婚纱是女性的向往，但婚姻从来都不是。

　　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掉那些相亲，大部分原因是自己现在并不想过早嫁人，小部分原因，是她现在心中有着某个人的存在。

　　即使她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可她一直在原地停留，至少心在。
　　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推开的人，为什么总在怀念，明明说过的不喜欢，却总在某个普通的瞬间想起他。
　　人的感情真的复杂。

　　“湫湫啊，爸妈虽然不反对你工作上的事，但爸妈也不希望你一辈子都一个人，我们也希望你幸福的过完这一生。”秦父拍着秦湫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着。
　　秦湫看着他，淡淡的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爸，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再等等吧。”

　　秦父叹气，他深知这孩子倔强，犹如当年为了考北大，整个人都学到胃病严重到住院，带着病痛也要复习，谁也劝不住。
　　“爸爸妈妈也不是想逼你，只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小沈，今年都带着女朋友回家了，我们只是怕，你…”秦父话还没说完。

　　秦湫听到前半部分的话时，她有一瞬愣住了，脱口而出：“沈黎？”
　　秦父没看出她的心思：“对啊。”
　　后面的秦父的话她没再仔细听下去，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沈黎有女朋友这个事件上。

　　沈黎有女朋友了。
　　那，挺好。

　　那挺好…
　　秦湫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情感，就在这片刻，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感情，网上总说那么一句话。
　　要学会珍惜，就要先学会失去。

　　但是一切都迟了不是吗？
　　秦湫，你只能怪你自己。

　　秦父知晓他有女朋友的事，是从朋友看见他们合照。
　　秦湫回到房间后，拿出手机，这一次她不再像那年一样，嚎啕大哭，因为这是她自己错失的。

　　打开沈黎的朋友圈，发现了最新发布的一条，从那次的分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
　　他们没有联系过，秦湫有想过要联系他，但是始终没有发出去任何消息。
　　在父母口里得知，他们一家都出了国，那时的秦湫才明白，沈黎那天为何一个背影也不给她留下。
　　原来，那次是他最后一次追求。

　　他发布了一张照片，图片里的地点是机场，这个画面里有不少的人，不过倒是有一个特别明显的女生入了镜头，那个女生走在他的前面，拉着行李箱。
　　第一人称的视角，离得并不远，看了都知道同行的人。

　　这就是他的女朋友啊，从图上看，能看出来她的身形小巧玲珑，想必也是一个好看的女生。
　　秦湫的情绪五味杂陈，她没太多的情绪看下面的评论，只是随手的点了个赞，就迅速逃离了他的朋友圈。

　　她想逃避什么呢？
　　现实就摆在眼前。
　　秦湫，他不再喜欢你了，满意了吧。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家里又给她安排了相亲的对象，和往常不一样，她这次应下了。
　　她要等的，等不到了，不想让父母为自己太过于操心，答应了相亲。

　　相亲的地点是秦母安排的，一家市中心新开的咖啡店，秦湫刚下了班，一身职业装也没来得及换就要前往去赴约。

　　对方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名叫张贤助，同样是名校毕业的，长得也不赖，一副君子模样。
　　但是在看到她这一身衣服后，眉头就微微蹙起来，“秦小姐真的是大忙人，忙到来相亲都那么随意。”
　　张贤助喝了口咖啡，话语里带着几分讽刺。

　　对于秦湫这样的事业女强人，他是最为瞧不上的，哪怕他是名校毕业的大学生，接受过高等教育，却依旧洗不掉他那肮脏的封建思想。

　　秦湫自然也不傻能能听出来他话语里的讽刺之意，但她自知理亏，礼貌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张先生，我今日工作繁忙，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希望您不要介怀。”
　　结果这番话却让他更加蹬鼻子上脸，张贤助冷哼一声：“女人那么忙里忙外，怎么做的好妻子和母亲，我妈说了，女人就要会勤俭持家，和我在一起，就把工作辞了吧，我月薪上万，在北京也有房，为了这次相亲我特地跑回来，你啥也不用做，只管能生个大胖小子，我妈喜欢男孩，然后会顾家，再者……”

　　秦湫的假笑都僵硬了，她额头被他这些话说得一阵晕，果断开口打断：“等等，张先生，您是一直都听你母亲的话吗？”
　　张贤助被她打断话语很不爽，但也只能压抑："当然，我妈说什么都是对的，要孝母，难道秦小姐没听过这个词吗？"

　　OK，跟她扯上孝敬问题了，秦湫也不是吃素的。
　　秦湫继续假笑，但是语气不再委婉：“停，你孝敬你母亲，这自然是好事，可与我无关，并且婚姻大事，然后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难道怎么活都要经过你母亲之手？再者，你是觉得女性从生来到死去，最重要的就是嫁为人妻，为人母，放弃自己的事业生涯，禁锢自己的自由？”

　　张贤助听见了她的语气不善，自己也不想遮掩，当然，他从头到尾都没遮掩他对秦湫的不满：“女人生子天经地义，怎么就成了禁锢自由，相夫教子，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我母亲都是这样过来的，更何况，女人赚再多钱，最后还不是要当妈，只要年龄到了，谁还会娶个没姿色的老女人。”

　　还是个大男子主义，秦湫气笑了：“你这话的意思就是道德绑架，并且就是说女人就应该嫁人，为人生子，女人生来就是为了给男人生育子女的？没有自己的追求与梦想，也没有经济来源，只能唯唯诺诺地向男人讨钱？先生，现在是21世纪，时代早已千变万化了！”
　　张贤助被她的这一番话给堵住嘴，气得脸都红了：“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你以为我会跟你聊那么多？你妈还同我母亲说你可乖了，可懂得体贴人了，就这？乖？体贴？敢情是我妈被骗了，自称大学毕业的研究生是家里的乖乖女，结果只是一个顶着高学历还理说不通的大龄剩女罢了！就这样谁敢娶——”

　　话再次没说完，一杯咖啡从他的头顶浇到他的身上。
　　咖啡渍四溅，咖啡也洒落了一桌子。
　　秦湫没动手，只是这突然来的动作，显然她和张贤助都愣住了。

　　张贤助顿时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扭头看，脸颊涨得通红，秦湫也在这时看来过去。
　　只见沈黎收回杯子，面容淡漠地看着张贤助：“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咖啡没拿稳。”

　　当然张贤助哪会信？更何况，他这副模样，谁会信是不小心的？张贤助瞬间就想怒骂。
　　但是沈黎先开口了：“只是相个亲，何必咒人家？”

　　还得是沈黎，如果放在学生时代，哪个那么敢说秦湫，他第一个不服气，恐怕，张贤助这会都倒地了。
　　“衣服的赔偿款会还，去前台收款，然后，我的店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沈黎这辈子的忍耐都用上了，他忍住没说“滚”，但是眼神已经够凌厉。

　　张贤助当然不服气，但是面对沈黎这种气场，他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看着沈黎犀利的眼神，张贤助也不敢怎么样，只能灰溜溜地按着他的话去前台要他的赔偿费。

　　张贤助走后，沈黎将视线放在了秦湫的身上，他眼底淡然，没有情绪，让她感到了一股陌生的冷漠。
　　她恍惚间想起了那个夜幕降临的时间，他眼里有泪光，明明只要一眨眼，泪就落了，可他依旧坚强地扯出一个苦笑。
　　用着轻松释怀的语气说要尴尬她，祝她幸福。

　　如今再反过来看，他好像真的已经放弃自己，得知他有女朋友后，她明明已经知道，他已经释怀了，可她还是想从他的身上找点什么痕迹。
　　这个想法刚出来，秦湫吓一跳，人家也已经女朋友了，还说什么释不释怀的，他现在或许已经很幸福了。
　　不是或许，是已经幸福了。

　　心间忽然涌出一阵酸楚，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她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又恢复平静，秦湫把视线落到他的身上，他去国外的这段时间里，变化不算大，但是比以前更瘦了。
　　不过他的五官更立体了，尤其是眼睛，更是深邃而又幽暗。

　　沈黎没说话，她也没有，过了几秒的时间，他和当年一样，想转身就走，秦湫在他转身的那瞬间，脱口而出喊出了他的名字：“沈黎！”
　　声量微大，原本刚刚收回视线的客人又纷纷看了过来，秦湫虽是这几年来已经练得游刃有余，但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被注目。
　　沈黎脚步微顿，回过头，眼里终于带着一丝疑问的情绪了。

　　既然叫都叫，那就聊聊吧。
　　所以，她再次开口，这次声音大小和平时一样：“沈黎，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咖啡厅里的音乐缓慢舒缓，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秦湫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沈黎对于她刚刚问的问题，这时才开口：“过得还挺不错的。”

　　沈黎回想起自己在国外的这段时间里，刚出国那会儿，他的工作结束后总会反复点开她的聊天框，想发些什么，却再没之前的勇气。
　　所以他一直关注着她的动态，她的动态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走之后就一直频繁的更新。

　　盯着那个对话框，自己口口声声说放弃她，这时候又开始动摇，连他自己都觉得可可笑，为什么在秦湫这里他总会败下阵脚。
　　自己卸下防备，剥开肉/体，将那颗炽热的心，虔诚地捧到她的跟前，被她一次次的绝回，却仍不肯放弃。

　　自嘲过后，他又开始了那一遍遍刷新她的朋友圈，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条她刚发布的动态。
　　他反复看，看她的动态，通过她的照片，可以看出他的离开并没有对她照成多大的影响，相反之，她的状态越来越好。

　　看吧，沈黎，人家甚至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你的消失与离开仿佛小丑作戏，于她来说，毫无影响。
　　他过得不好，想她时，他就抽烟，只有抽烟才能让自己麻痹，让自己忘记思念的痛苦。
　　这些，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最想她的时候，是清醒地换了张电话卡，拨通了她的电话号码，他没有出声，打开了录音，想听她的声音，他知道秦湫肯定会接，长途电话很贵。
　　秦湫接到这个电话时，她还是很懵逼的，她在国外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这通陌生的电话让她接得措不及防。

　　沈黎最初以为她只会问自己是谁，为什么来自那么遥远的他国，他出国时，无人知晓，可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他以为挂掉了，看了一眼通话记录。
　　还没来得及看见，对方出声了，她的一句让他彻底崩溃。

　　“沈黎。”她轻轻喊了一声他名字。
　　在安静黑暗的房间里，她声音清晰地像场梦。
　　沈黎眼眶猛然间泛起湿润的雾气，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可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做梦，可是电话那头，那么清晰的声音。

　　沈黎匆匆忙忙挂断电话，他彻底掩饰不住了，眼睛里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那段录音，每一次听，都有着让他想哭的冲动。
　　直到现在，他都还保存着。

　　自己思念成疾，对方的动态都成了他思念的源泉，他只有在她面前才敢露出脆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有着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一面。
　　在秦湫那，他对她来说，从来只有青梅竹马之交，恋人未满朋友至上，可她从来都是不喜欢自己的。

　　沈黎面对着她的话，心里顿时一阵刺痛，他甚至不敢看着她的眼睛说谎，今天，她相亲，亲眼目睹，再见，她遇见了这样的人，她明明那么优秀，完全不需要相亲。
　　他想，她这样的女孩，不是为了配上哪个男人而变优秀的，她终身属于自己，那么优秀的她，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陪衬。

　　终于沉默良久，沈黎还是没忍住问：“过得好，为什么还要相亲？”
　　无厘头的问题，话落，脑子里猛然空白一片，沈黎感觉自己过于纠结她的隐私了。

　　他原是不想过于追究她刚刚发生的事，至少当着她的面不过问。
　　可是，私心快他一步，替他问了问题。

　　秦湫听到他的问题也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停留过后，她露出一个莞尔的笑：“毕竟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家里给介绍的。”
　　沈黎听见她的回答，看见了她的笑，败下了阵，他没有再能说什么，轻轻“嗯”了声，没有再续话题。

　　他们并没有聊多久，过了那个话题之后，有互相寒暄几句，但是他们都带着谎言，将自己这段没有对方的时光里，描述得过得很好。
　　最终是秦母的一通电话结束了谈话。

　　和沈黎打了招呼告别后，离开咖啡店就回了家，自从沈黎告白后，他们的话题越来越少了，可能是秦湫觉得这层身份太尴尬了，做不到像朋友时的那样开放，聊着天，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最严重还是他刚告白的那几天，她连续一个多星期躲着他。

　　秦湫回到家后精神还有点恍惚没有缓过来，她今天见到了沈黎，很出乎意料，她也很狼狈，遇到那样的人，还恰好被沈黎碰上。
　　好像逃不过这个定律，她的每一次狼狈，他都在她的身边，学生时代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想到今天相亲的那个男的，包括沈黎回国后对自己冷漠的态度，并且得知他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偶遇了他。
　　他漠然的态度，比他们普通朋友时的要更加冷漠，他的疏远，让秦湫心底莫名地难受起来。
　　难道放弃一段喜欢，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他们十几年的友谊，因为一句“我喜欢你”彻底决裂了？
　　秦湫心底涌起巨浪，一波波的袭向自己的心脏。

　　回了家之后和母亲打声招呼她就进了房间，整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越想越觉得难过，终于，她拿起手机，给田依发出来一个吃串串喝啤酒的邀请。
　　人最难过的时候，或许美食能治愈，秦湫就是这一类人，不开心，那就吃吃吃。

　　田依也很快回复了，同意之后两人商讨了一下去哪吃，订好地点后，秦湫慢悠悠地坐起来，换上便服，简单收拾打扮了自己，就准备出门。
　　刚打开房门，就听见了秦母那逆天的嗓门：“少血口喷人！就你家儿子那哈喇子样，也配说我家湫湫，你自己问问你儿子，是不是他先开口内涵，先骂的人？！还说什么我们家湫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呸！你儿子还是天鹅呢？怕不是只是只飞不起来的野鸭吧！”

　　相亲男的母亲和秦母大吵，秦家最宝贝的就是秦湫了，独生女和乖宝宝，小棉袄成绩优秀，事业有成的大宝贝，换做谁谁都宝贝，更何况这可是亲生的，哪怕没那么优秀，也不能令人无端指责。
　　秦湫在父母的眼里简直就是那种，乖乖不闹事，听话孝顺的小宝贝，她一直都是乖乖的，任何出格的事她都有分寸把握住，甚至没有碰过。
　　只除了那次住院时，要闹着出院，只为了学习，也就那一次没有听话。

　　连闹脾气都是因为学习，这样的女儿，他们一家都不舍得骂，更何况是一个不讲理的外人。
　　秦湫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的气愤，在她的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那种温柔娴淑的，也不曾这般严厉地训斥自己。
　　秦湫从不曾见过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微怔住了，站在门口。

　　她动也不是，不动傻杵着更不是，出门要和父母打招呼是最基本的礼貌。
　　秦母正在怒火中烧，但是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打扰吧，秦湫刚想迈开步子，结果秦母骂最后一句话后，果断挂掉电话转过身来。
　　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眼中的凌厉顿然不见，开口还是原来秦湫认识的温柔嗓音：“湫湫？是要出门吗？”
　　秦湫愣愣地点了点头：“对！妈，我和依依约好了，出去吃烤串，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想到今天她上来一天的班，又被自己安排的相亲给折腾的，秦母心疼又愧疚。
　　也知道她口中的依依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同意了她出去。
　　“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秦湫点点头：“我会的，您别担心。”
　　她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刚拐角处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自己母亲说：“湫湫，妈和你爸这辈子最希望你能找一个自己爱的人结婚，我们都是希望你幸福的人，这亲我们不相了，咱不受这委屈。”

　　突如其来的煽情，秦湫回头看着母亲，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那种母性泛滥的慈爱让她的心里一阵酸涩，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母亲的那句“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自己爱的人结婚”联想到了沈黎，她好像错过了，错过了一个爱她的人，错过了一个她爱的人。
　　好在她及时收敛了情绪，没有被母亲看见她红通的眼眶。
　　秦湫：“好。”

　　不愿再多语，生怕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这么大了，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却还是那么爱哭，她在心里鄙夷着自己。
　　刚出门就鱼沈黎碰面了，他从楼下下来，手上提着垃圾袋，是要去冷垃圾，褪去了今天的工作服，换上了便装，好似少年时期无话不说的他们。

　　她红了的眼眶被沈黎给看见了秦湫意识过来，慌忙别开视线，不想被他看见。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沈黎的心刹那间就动容了，甚至快要开口问她怎么了，还好，自己克制住了，她现在怎么样，和谁在一起，过得好与不好，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她，不要给她带来麻烦和影响。
　　到口边的千万句心疼，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要出门？”
　　明知故问，没有话题硬是要找话题，沈黎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想了，但是就是想跟她说说话。

　　秦湫匆忙“嗯”了声，连忙下了楼，她现在暂时不能见到他，因为怕眼泪会在他的面前落下。
　　她的转身让他误会了。
　　就那么不想见到自己吗？
　　秦湫。

　　一路上秦湫都在想关于今天的事，和田依到了约定的地点，点了平时她经常点的东西，然后和田依一边吃一边聊起了今天的事情，顺手还点了好几瓶啤酒，喝了起来，她心里堵得慌，借酒消愁愁更愁。
　　秦湫的脸肉眼可见的涨红，酒劲儿开始发酵，她的头脑已经开始混沌起来，拉着田依胡言乱语了。

　　她的酒量本来就不怎么好，一下子还喝了这么多。
　　“依依，我终于懂得那句话了。”秦湫醉醺醺地笑了起来。
　　田依抬头看着她：“什么话？”
　　见她又拿起酒杯，立马伸手拦住：“哎哟，你别喝了。”

　　被她拦下的秦湫只好放下酒杯，语气忽然没有刚刚的那般活跃了，反而有些失落，她垂眸：“不懂得珍惜的人，只有失去某样东西后才懂得学会珍惜。”

　　失去你之后，我才知道，狠心推开的人后悔之后也会无比难过。

　　忽然之间眼眶一热，秦湫低头咬唇。
　　田依见她这样也不好受，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依依，他有女朋友了。”秦湫说这话时，她紧抿嘴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含着水雾。
　　田依闻言惊讶的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地重复：“有女朋友了？”
　　刚刚秦湫向她描述沈黎的事时，脸色就不这么好，果然发生了些什么事。

　　“他怎么就有女朋友了……依依，我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好后悔啊。”秦湫哭诉道，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她和田依哭诉了好多话，全都关于沈黎，直到把她送回家，秦父秦母出来接她的时候，嘴里呢喃的也还是沈黎，不过声音过于小声，他们听不清。

　　刚送到房间躺在床上，因为酒劲她没过多久就有些犯困了，可刚睡了半个小时，她就在黑暗中醒了过来，睡前被秦母喂了醒酒汤。
　　但是醒来还是醉醺的状态，她摸索身边拿到了手机，黑夜中她打开手机终于有了光亮。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光了，手机刚打开时，发出的光让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她点开了微信联系人，接着酒劲找到了沈黎，点开他的朋友圈，发现了好几条共同好友的评论。
　　大概内容都是在问他是不是恋爱了。

　　沈黎没有全部回复，只回复了一个人。
　　是一个高中同学，那人调侃：呦，黎哥终于谈对象了。
　　沈黎的回复是：这个照片拍摄的角度可能误会了，照片中的是我的表妹。

　　秦湫看见这句话时瞬间绷不住了，心底的那团闷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他，没有女朋友。
　　也没有谈恋爱。
　　脑子里突然生起一个念头，那个念头就像疯长的草蔓，迅速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那个念头是那样的强烈，甚至冲进了她的脑子，搅得她心神不宁，难以入眠。

　　她想要告白，想要追求他。
　　不愿再错过，迟到了那么多年，他已经走了许多步，接下来要走的路，就由她走向他。

　　再番确认他的确没有女朋友之后，才进入聊天界面，打开对话框，她又顿时有些退缩了。
　　犹豫或是胆小，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喜欢着自己，现在他坦然释怀了，可自己有又喜欢上了他，这让她怎么开口。

　　真是活该啊，秦湫。
　　她苦笑，暗骂自己。

　　最后秦湫万千思绪下终于发出了一句：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很想你。
　　发完之后她就关闭了聊天窗口，不敢继续往下看。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里形成就再也挥之不去了，秦湫翻来覆去的在心底纠缠。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很快。
　　原本以为沈黎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对面很快回复了自己。
　　【沈黎】：？
　　一个问号。

　　秦湫心里一松，但是又些难过。
　　然而她哪知晓沈黎这边的情况，收到消息的沈黎，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都不知道怎么转，不知道说怎么什么就扣了个问号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心跳得很快，仿佛随时就要蹦出嗓子眼了一样。
　　【秦湫】：有些事情我不想再为了自己的不勇敢而错过了，我知道，你对我，或许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但是我仍旧想要试试。
　　【秦湫】：沈黎，这么多年了，好像一直都是你追着我跑，一颗赤诚的心，让我心动，对不起，迟到了这么多年，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你，许久了，你的离开才我发觉，我早已心动，如果你允许，我能否追求你？

　　她不断在键盘上敲打，两段长话发出去后，对方久久没有回复，她有些忐忑，或许自己真的没有机会了吧。
　　守得云开见月明，沈黎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回想起那些追逐的日日夜夜，他们兜兜转转还是走在了一起。

　　终于，沈黎回复了她。
　　【沈黎】：离开你的这段时间里，我过得并不好，秦湫，你不用追着我跑，我本就一直在原地等你。

　　等你回头看我。
　　我一直都在等你。

　　秦湫看到他的这句话时，心脏骤然一颤，有种从未有过的激动，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却落了泪。
　　还未等她回复，对方又发来了一句消息:
　　秦湫，你在家吗？虽然很晚了，但是我还是想见你，我怕这都是一场梦，那段时间里，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梦见你我相拥的场景，那时间，你也说你喜欢上了我，可醒来，一切都化为乌有，睁开眼，只有我自己。
　　【沈黎】：我们能见见吗？

　　秦湫的呼吸一窒，这么多年了，沈黎，你终究还是最喜欢我，她回复了一个好。
　　看到她的消息后沈黎并没有立马回复，而是起身出门，深夜的告白，他们都想迫切的想见到对方。
　　虽然是深夜，但是也才刚刚过零点。

　　秦湫蹑手蹑脚刚刚出门就和沈黎碰了个着，刚刚告白，秦湫还有些醉，她脸蛋红红的，头发乱乱的，眼睛也红红的。
　　这样的她在沈黎眼里是最可爱的。

　　他们来到楼下的长椅，旁边正好是一盏路灯，昏黄色的光线照在她的脸颊上，给人一种柔美的光晕感。
　　两人坐到长椅上没有说话，很沉默，秦湫倒是想起了沈黎最后告白的那个场景，也就在不远处。

　　“想什么呢？”沈黎打破了这份静寂，他抬眸望向她。
　　听见他的声音之后才被拉回神，秦湫呆呆的，垂下眼眸：“想到了，你说放弃我的那天。”
　　沈黎一怔，秦湫抬起脑袋，看向他，她也看着他的眼睛，四目相交之际，秦湫眼里闪烁着一抹晶莹：“沈黎，你不要放弃我，我会对你好的。”

　　沈黎顿时被她这样可爱的傻样给萌到了，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这次他终于没有胆小，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好，我相信你能的，你会对我好的。”
　　秦湫神情特别认真，眼里的光芒也特别明亮，像天边最闪耀的星星一般，语气也特别坚定：“我们是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我们金玉良缘，我们兜兜转转，还是会在一起的，沈黎，我想和你说些情话，少年时代的秦湫脑子里只有陈远望，而现在的秦湫，脑子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沈黎，你愿意陪我走这接下来的旅程吗？我们要看山，看海，看世界，我想转身就能抱住你，我想，你一直缠着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黎，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秦湫看着他温柔的眸子再次发问。

　　沈黎愣了愣，心脏砰砰乱跳，像要跃出胸腔，他这样温柔的看着她，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和认真。
　　他没有说话，他的回复是轻轻的一个吻。

　　虽然不知道她今天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既然说出来了喜欢他，就不允许再反悔。
　　“我好喜欢你啊，湫湫。”吻完之后他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部，呢喃着。
　　好喜欢你啊。
　　真的好喜欢你。

　　“秦湫，我知道你喝醉了，但是你没有反悔的机会。”沈黎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叹息。
　　秦湫捧起他的脸，她的手指划过他的眉梢，他的鼻尖，最后停留在他的唇瓣上。
　　沈黎与她对视。

　　她张了张口：“我最后悔的就是，错过了你这么多年。”
　　话落，她轻轻吻住了他的薄唇。
　　她的动作非常缓慢，像是在呵护珍宝，生怕惊扰了它一样。
　　沈黎闭上眼睛，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两人紧密贴合，秦湫的唇舌带着酒香，他忍不住探入她的唇齿中，轻轻吮/吸她唇齿间的味道。

　　“我永远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
　　我们兜兜转转还是彼此。
　　谢谢你的追逐。

　　—你不会记得我。
　　—不，我永远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