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网王]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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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天】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只有这一次。】
佐藤川弥死了。
死于白血病，晚期。
她知道自己会死，从她拿到那张诊断书的时候开始。
十五岁的孩子，父母无休止地争吵，母亲永远歇斯底里地叫嚷着要和父亲离婚——却从来没有付诸实践，父亲在外面有不止一个情人，这个早已列为危楼的家，不堪一击。
她拿到诊断书的时候，医生很抱歉地告诉了她白血病晚期的事实，然后医生抬起头，薄薄的镜片反射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轻声问：“你的父母呢？”
她的身体猛的一颤，“他们……在外地。”
医生说：“你最好把这个事情告诉你的父母，……这不是一件小事。”
她走出医院的时候头顶白花花的太阳射下来，阳光太刺眼，街上的行人带着太阳镜和帽子，脸部的轮廓隐藏在帽檐黑色的阴影下，柏油的马路被阳光炙烤得发出难闻的气味，她在这种浑浑噩噩地状态下回到家，平静地对又在争吵的父母说：
“爸爸，妈妈，你们离婚吧。”
父母为了她已经做了太多，他们的婚姻早已该结束，只是为了她，拖到了这个时候。
父母惊愕的眼神里面，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那张诊断书一点点撕碎，看着白色的纸片从自己的指缝间落在地上，拿起火机，很亮很亮的光芒，灼灼燃烧成灰烬。
然后事情理所应当。
离婚，抚养书。
于是又是一轮争吵，已经听烦了的争吵，法院把她判给了爸爸，然后她自己报了一家很远的在九州的寄宿学校，开学的时候背着行囊远走，父亲以为她真的去了。
而她拿着自己多年来攒下的钱，以及母亲给自己的大笔的费用，住进了医院。
东京综合病医院，白血病，很少说话，没有人来看她，生命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消逝。
医院自然是不允许有一个得了这样病的孩子自己独住——于是找到了她的父母，彼时她已经做完了一轮化疗，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
父母赶过来，母亲终日以泪洗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渡过最后的岁月的。
只是知道，在医院里面，认识了一个长相格外好看的男生，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湛湛的太阳，光芒四射，尽管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眼睛里面，看不见笑意。
他是打网球的，叫幸村精市。
在神奈川的立海大，是网球部的部长。
这些都是她所知道的关于他的很少的信息，接下来的就是这个人，很温和，如同一块上好的璞玉，不需要雕琢，已经绽放了无与伦比的华彩。
他们经常交谈，幸村精市选择了手术，尽管成功率非常低。
进手术室之前，她跟他说，她就在外面等着。
却没想到，自己这一等，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死亡来临的时候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在恍恍惚惚地回忆自己的十五年，父母，亲人，朋友，同学，老师，邻居，病友，还有那个再也不可能完成的约定。
她死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
然后她听见一个人问自己：“……即将步入天堂，有什么愿望？我们可以帮你达成一个。”
她抬头，看不见那人的面容，“……我想，回去。”
声音有些不悦：“驳回，我们只接受重生三天的订单。”
“那么，就三天吧。”
“三天里面，你不能对任何说起来你是谁，否则会立刻回来，从醒过来开始计时，到最后结束，一共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接受？”
“我不建议你许这个愿望，因为大多数人许了这个愿望后，只会更遗憾。”
“……我接受。”
她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只是想要去达成一个没有达成的约定，罢了。
于是世界开始光芒大盛，身体和灵魂慢慢契合，听见了那人最后的一句话——
——“希望你不会后悔，虽然几率渺茫。”
【第一天】
【寻找，彷徨，认定。】
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是去看父母。
一路狂奔到东京综合医院，气喘吁吁地上楼，找到了自己的病房——推开门——
……很陌生的一张脸，在人群里面随处可见的：“……你是？”
合上门，突然有些不安。
偶然抬头的时候看见医院墙上的电子表。
时间向后推移几个月……已经不是她死去的时候，她平白错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于是到护士那里询问，才知道幸村精市已经出院，手术圆满。
拨通家里的电话，响起来的是单调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一遍一遍循环，挂了电话，手指放在按键上，想要拨通熟悉的手机号码。
——却再也按不下去。
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不知道拨通了要说什么，从电话亭里面出来，打车，去了自己家，家里已经换了主人，正在装修，问是怎么一回事，主人回答说：“这家的女儿白血病死了……父母太伤心了，而且也离过婚了，就卖了房子，不知道去哪里了……”
几个月的时间，错过了，看不见爸爸，看不见妈妈。
川弥抹了抹眼睛，搭上新干线，窗户外面的景物飞速后退着，行驶的很平稳，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腿上，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冷静……冷静，佐藤川弥，你只有三天。
三天太短，已经没有时间去找父母——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神奈川，立海大，明确自己的目标。
神奈川是个临海的地方。
空气清新，有淡淡的海水的腥味，海风擦过脸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是盛夏，只是这里的太阳，不再是白花花的一片，被海风吹散了热度，不戴太阳帽也不会觉得头昏。
身体是全新的，只有银行卡……没有家。
也许要在旅馆凑合了。
还好银行卡的数额很充足。
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这个时候已经是暑假，在立海大附属中学的门外徘徊的时候听见了别人的议论，已经蝉联了两届冠军的网球部输了。
最后一战，幸村精市输给了青春学园的越前龙马。
不知道网球部在哪里，于是问一旁来学校自修的女生，女生很温和地笑笑，给她之路，川弥道谢，顺便问：“……唔，网球部的来训练的吗？”
女生毫不犹豫：“嗯！虽然输了，但是幸村学长为了下一届的冠军，正在特训网球部的成员……肯定在的，看的时候记得别大叫，学长们不喜欢，不过是可以入内参观的，离这里不远。”
末了，加了一句：“你是第一次来立海大吗？”
川弥点了点头，女生于是推了推自己的镜框：“立海大的校园比较……不好走，走吧，我带着你去好了，正好我也要去那附近的图书室。”
川弥认真地道谢，跟着女生往网球部走，立海大古朴的校园充满了浓浓的书卷气，来往的同学也都有一股恬淡的气质，互相问好，神色平常。
到了网球部外面女生就走了，川弥站在大树下看过去。
来看的人不算少，但是没有人不识好歹地挡住别人的训练，大家都很安静……大部分是在看互相的对练，老实说，网球她看不懂。
只是隔了这么多的人，一眼就认出了最里面的那个。
很灿烂的，很熟悉的温和笑容。
如同灿灿阳光，驱除一切阴霾。
即便是输了，也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特别沮丧的色彩，川弥想，他经历了一阵鬼门关，对很多事情明显已经看的很开……他过的很好。
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腕表，计算着自己已经浪费掉的时间，到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听柠檬茶，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看着网球部——应该说，看着网球部里面的那个人。
看着他的微笑，看着他的动作。
从烈日炎炎一直到暮色沉沉。
从更衣室里面出来的少年一行人，穿着很随意的便装，跟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个黑头发的少年——大概就是他一直提到的真田弦一郎了。
川弥咬紧了嘴唇，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站在了幸村的面前。
“……幸村同学，我可以……”袖子里面的手握紧，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快——不敢抬头看周遭男生的表情，强迫自己说出来……
“……”
最终还是说不出来。
……非常的，不好意思。
旁边的男生对此情景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围在这里，而是很体贴地各走各的……连真田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就转身离开。
偌大的操场里面，就剩下她和幸村两个人。
幸村温润的嗓音也在她的耳边响起：“……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抬头，正看见少年温煦的笑容，白皙颀长的脖颈，细瓷一样的皮肤，回忆一股脑灌入，川弥有些恍惚，不知觉间就说了出来——
“幸村君，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居然说出来了！
川弥忐忑不安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然而在幸村就要开口的时候，她又继续说：“当然，你现在不要回答我，毕竟我们都不熟悉……这样好不好，我们交往三天，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还可以的话，就同意，如果不喜欢我，那么三天后请当做没有见过我。”
三天后，她将离开。
而且将，再回不来。
见惯了这样来表白的女孩子，幸村都是温和地说一句抱歉，这个这个女生说话时候的忐忑和最后的提议……还有那个表情——
于是——
“好吧，你叫什么？”
“……川……”
‘弥’卡在喉咙里面，苦涩地咽下去：
“亚美，佐藤亚美。”
“佐藤，多多指教。”幸村说着伸出了手，川弥愣了愣握住了他的手。
有茧子，……和记忆里面的一样。
“佐藤，我平时要训练，是没有什么时间的……”
“没关系的！我不会妨碍你的！”
“……呵。”
两个人并排走着，旁边的女生没有开口的打算，幸村于是说：
“佐藤有什么爱好吗？”
川弥想了想：“……听歌剧。”
“唔，歌剧啊……”
“我知道这个爱好很多人无法理解……”
“不，其实我认识一个也很喜欢歌剧的女生。”
幸村笑了笑，川弥用力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眼神里面发现什么异样的情绪——遗憾的是没有看见，然后她听见幸村说：“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川弥憋了半晌：
“……人死不能复生，幸村君，请不要伤心。”
话题瞬间冷固了。
接下来的时间都在沉默中流逝，直接分开的时候，幸村才说：“明天见。”
川弥点了点头：“……那个，我有两张画展的票……要不要看？明天下午五点。”
少年在夕阳里面点了点头。
她转身的时候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离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十六个小时。
而她，只有七十二个小时。
【第二天】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第二天她依旧到立海大的网球部去等着，训练结束的时候幸村是第一个出来的，他的队友倒是也没什么调侃的话——于是两个人往画展的地方走。
川弥不会看画，但是她知道幸村喜欢画。
昨天晚上费尽周折才搞到的票……也算物有所值。
看着画展，地板突然开始晃动，立即意识到这是地震，在日本这个国家，地震实在是太频繁，也没有特别在意，正预备往逃生通道走，震动突然变得大了起来。
画卷从墙上被甩下，人群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然后她的胳膊被人抓住，世界变成黑色。
醒过来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一片灰暗。
然后灰暗中一个微弱的光点，手机屏幕的亮光，亮光上方是少年的脸庞，见她醒过来，幸村说：“试试看，有没有哪里伤到。”
川弥仔细感觉了一下，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再抬头，头顶是巨大的石块……他们被封在了一片黑暗里面，进退不得。
“没关系的，很快就会有搜救人员来到这里，不要怕。”
少年柔声安慰，川弥摇了摇头，“我不怕的。”
幸村笑了：“佐藤是个很坚强的女生。”
川弥透过幽幽的屏幕的光偷偷看他的眼睛，很亮的眼神，即便在无边的黑暗里面，依旧是这么灼灼耀目，她说：“谢谢。”
“这样吧，我们来聊天……还好我带了水。”
幸村拍了拍自己的包，包里有几瓶矿泉水……他一向出门的时候喜欢带着点水，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算不算未卜先知？
“……聊天？聊什么……”
“那，”幸村顿了顿：“佐藤喜欢我哪里？”
“诶？”……呆了呆，川弥半晌才回答：“幸村君你很……唔，很有生命力。”
“生命力？”
“嗯，很坚强，而且感觉不怕任何东西的样子。”
“呵呵。”
幸村笑笑：“怎么可能不怕任何东西呢？那不是人类吧？”
“……”
“总之，你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
后来不记得聊了什么。
似乎说到了学习，说到了生活。
然后说了很多很多。
她很累，很瞌睡，于是少年说：“如果想睡的话，就睡吧，我会看着的。”
【第三天】
【川弥，再见。】
这一觉睡的太长了。
醒过来的时候看手表，距离三天的期限只剩下短短的……一个小时。
少年的眼睛下面有青色的痕迹，她只有一个小时了。
川弥对自己说：你只有一个小时了。
只有一个小时了……
“幸村君，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鬼使神差的，开口。
“诶？”略微惊讶的语调：“你醒啦？”
“幸村君，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很认真地……问。
“有过。”
“那个女生也姓佐藤，也喜欢看歌剧。”
然后，少年的眼神似乎看透了她一般。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川弥的眼神慌忙移向了别处：“……不，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也姓佐藤，也喜欢看歌剧。
……佐藤川弥。
——是我。
不等她说话，少年的声音就又一次响起：“……我喜欢你，川弥。”
那眼神很复杂，少年直直看着她。
川弥顿时慌了手脚：“幸村君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睡觉喜欢说梦话？”
幸村一眨不眨：“川弥，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说一声？”
“我……”
……我不是佐藤川弥！这样的话，说不出口。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是只能沉默。
“我说了什么？”
“呵，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沉默，沉默。
少年揽过了她的肩膀，呼吸喷在颈间：“……我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
长久的沉默。
直到一声“找到了！这里有两个人！”——从上方传过来。
她看向自己的手表，还有五分钟。
搜救人员扒开石缝，男生捂住了她的眼睛，刺目的太阳光透过指缝刺激着在黑暗中呆了很久的视网膜，手心的凉凉的温度同样刺激着眼眶。
“我……”
还有两分钟……
“我……”
“好吧，等一等，我们上去了再说。”
洞口越来越大，还有一分钟。
“我喜欢你，……精市。”
蒙住她眼睛的手颤抖了一下。
“但是……”
三十五秒……
“对不起。”
少年沉默：“你说什么傻话？”
十五秒……
抱住了少年的身体，然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慢慢轻盈起来——
“……再见。”
失去意识的最后，她听见少年的声音。
“你在梦里告诉过我了，你说‘佐藤川弥喜欢幸村精市。”
“川弥，幸村精市喜欢佐藤川弥。”
他说完这句话，再看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愣愣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觉得眼眶湿了。
大概是……阳光太刺眼了么？
……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光和影，带来的，致命的幻觉。
梦里他认识一个女孩子，梦里她死了，梦里她又回来。
梦里她对他说：“我喜欢你。”
梦醒了，她走了。
原地只剩下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网王]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