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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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
切原赤也×柊原惠子
文/佑纪
比如说，沙子。
“沙子？”活动主持人还在迷惑不解地追问。她仿佛突然明白过来，自作主张地说，“是叫亚沙子吗？亚沙子小姐——”
“是沙子。”她不厌其烦地重复。她经常遇到自己说的话不被重视的情况，因此在众目睽睽下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觉得尴尬为难；更何况，或许在某些人看来，当众宣布自己叫“沙子”才是更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可这只是一场网络活动，隔着网线报上真名才更让人觉得不可置信，她才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傻乎乎。
而且沙子，她一直很喜欢这个称呼。
高中入学第一天，按照惯例，每个学生都要做自我介绍。她是直升，周围的同学们也大多是直升，对着看了三年的脸早已失去自我介绍的热情。为了照顾少数几个从外校考入的学生，班主任提议道，“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想一想可以用某个事物形容自己，如何？”
同学们显然被这个提议煽动，七嘴八舌地商量起来，最后自我介绍时说出的事物也五花八门。小猫小兔百合丁香，有的不出所料，有的大感意外。还有一个是她最为笃定的，那个人相当自信地说，“形容我的事物，是网球哦！”
“不是海藻吗？”
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网球，但也都知道他性格单纯人际和谐，因此玩闹一般地起哄，看他在讲台上气得跳脚，双手乱挥地为自己正名。她也跟着笑，伏在桌子上，悄悄擦去自己笑出来的眼泪。他从讲台下来，坐回她旁边自己的座位后，还在耿耿于怀：“你怎么也笑了！太过分了，等下你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也要哈！哈！哈！地大笑！”
过了一会儿，他学着她的样子，把脑袋贴在桌面上，侧头看她。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绿色的眼睛却显得非常温顺。
“喂，问你。在你看来，我是什么？”
她随便地说：“小狗吧？”
果不其然，他的眼睛露出小狗一样迷茫乖巧的眼神。
“那……你呢？”
至于我，我是沙子。随处可见微不足道，可以随别人心意放进任何形状的容器里，也可以随手丢进更广阔的空气里。也许有人会说用尘埃会更合适，可她到底不觉得自己是个需要被定期清扫的累赘，所以还是沙子比较好。
从学生时代，到进入社会，她的处境一直没有改变。因此沙子这个称呼一直牢牢地贴在她的心底，作为对她自身定位和自我认知的一种提醒。她经常会得意忘形，因为别人的微小举动放大自己的重要性，但往往是以自己的尴尬告终。所以，沙子，尤其是在今天这个场合，一定要反复地提醒自己。
日本籍选手切原赤也在休赛期回国休息，在前几天的比赛中，他出人意料地打败强敌，很干脆地拿下那场比赛的冠军。赛后的记者采访上，他被问到休息时喜欢做什么，年轻的世界冠军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喜欢玩游戏！那个游戏，你知道的吧！我最喜欢里面的伊芙，我用得也最好。”
这个回答让人啼笑皆非，却也不得不感叹符合他二十出头的年纪。那个游戏是有年头的老游戏，正在寻求重焕生机的方法。采访视频流出来后，游戏负责人当机立断，邀请切原赤也直播打游戏，并随机抽取几个粉丝一起打。很荣幸，她是幸运儿之一。
她被抱上麦的时候还在打字解释，自己只是习惯性每天登录游戏清日常，再打几盘随机；排本途中看到游戏内公告滚动直播间的地址，闲着没事才来看一眼。主持人才不买账，笑眯眯地说着，“如果是这样，刚进来就被抽中，不是更巧了吗？那一定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一定要支持我们的赤也君才行。来吧，这位小姐，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
沙子。她打字回答。
她的角色也出现在直播间里，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女孩，ID叫BAKAYA。切原赤也唔了一声，在直播间里兴致勃勃地说：
“我知道这个角色！我以前经常会排到你，哈哈哈，这回我们是队友了哦。”
“你们认识吗？”主持人追问。
认识也算不上，只是经常在游戏里碰到。他们往往是对手，BAKAYA总会追着切原赤也的角色打。他曾经怀疑是自己高中时的前辈故意起了这个ID笑话自己，后来才发现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主持人被他天马行空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不得不打断他的话，进一步询问：
“巧合？为什么说是巧合？这个ID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还蛮逊的……”切原赤也嘟嘟囔囔，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又兴高采烈起来，说，“笨蛋和赤也连起来读，读快了不是很像BAKAYA吗？我读书时喜欢的女生经常会这么叫我。”
“哇哦，居然还能听到赤也君粉色的回忆。能不能给我多讲一些？”
她抽空看了一眼直播间里的切原赤也，他看起来相当高兴、相当满足，仿佛当年自己被赠予这样一个绰号也是甜蜜的记忆。不知为何，她的心脏酸涩起来。
她只打一盘就要离开。切原赤也看起来十分依依不舍，说不好是享受化敌为友的快乐还是单保奶的快乐。她打字道别，正巧有室友从外面回来：
“今天广场的人相当多，你没去，真是太幸运了。我累得要死，睡了哦。晚安。”
她回道：“晚安。”
切原赤也的声音大起来，“惠子！”他大声说。似乎害怕她会突然下线，又匆匆忙忙、一声催一声地喊，“惠子惠子惠子！”然后他才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对自己的肯定和得意，“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但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告诉我？今天还起名叫沙子，差一点就又找不到你了，但真不愧是小爷我——嗷！”他被经纪人从旁边打了一下手背，提醒他不准在众人面前说脏话。
他撇撇嘴，但那委屈像是冲着她来的——不相认，不说话。主持人找了好几次机会，都没能插进去话，只能懊恼又生气地对她说：“您和切原选手认识吗？”
“嗯嗯！认识认识！”切原赤也大声抢答，“我们从国一开始，一直是同学哦，是不是很有缘？惠子，为什么不说话？是麦坏了吗？”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记关麦。
“……”
切原赤也稍微沉默了一下，问：“你最近还好吗？”
不太好。外祖母去世了，母亲仍旧是老样子。她高中毕业后就去工作，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只有偶尔玩游戏，碰到你才会好一些。
她轻轻地推开键盘，向后仰去。椅背微微一沉，发出叹息一般沉重的微弱的声音。她不知道它是在为谁叹息，为这如流水匆匆失去的时间，还是为被卷入这流水之中浮沉的她。
她。她叫惠子。柊原惠子。有着一个稀有少见的姓氏，却配一个普遍大众的名，仿佛是拿了女主角的配置却注定只能扮演一个路人甲。她在此前的人生里也完美地扮演了这一角色，只在切原赤也面前才短暂地、绚烂地成为他一个人注视的女主角。因此后来“惠子”——她的名字也被赋予了特别意义，直到如今被切原赤也喊出，她才终于慢慢回想起自己的名字、承认自己的存在。
柊原惠子。K.K.
切原赤也。K.A.
他把两个人的名字缩写写成A.K.K，得意洋洋地解释说，在网球比赛里会把选手的名字倒过来写。为什么要拼在一起？因为他的一个前辈也会这么把自己的名字和朋友的名字拼在一起。那两个人明明是情侣关系，你不知道吗？柊原惠子的疑问在喉咙滚了几圈，变成含糊不清地应答。她想如果赤也向自己告白，如果能得到赤也的告白，她就——就——就好了。
切原赤也的眼神在某些瞬间落在她的身上，又落在她身后的春天的枝杈、鸣啭的雏鸟、熠熠的初阳。他拥有的世界广阔而新鲜美丽，柊原惠子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站在其中的光景。
“惠子？”切原赤也又问了一句。他的声音难得有种沉稳的味道，带着少见的思索，说，“我加你好友了哦，你要通过我的申请，一定要！等我忙完，我们再一起玩一局。我最近很厉害，你知道！以前我们对上的时候我也经常杀掉你哈哈哈……痛！呜哇，你为什么打得更狠了？”
“你是笨蛋吗？”经纪人嫌弃地说，“谁会用这种事讨好喜欢的人啊！”
切原赤也突然没了声音。他在镜头里的样子有些仓促，像是不知道该跑向谁的小狗。柊原惠子伸出手，摸到他那双渐渐平静下来的绿眼睛。他照旧笑得很开心，终于确定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便心无旁骛地向前跑。他从高中毕业后去参加世界比赛，柊原惠子一场不落地追完他的比赛和采访，她知道他在追逐那颗不停旋转的、明黄的网球时的姿态与模样，也妄想过自己取代那颗网球的地位。
她不需要开摄像头，但此刻还是忍不住伸手挡住。柊原惠子无法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如何，也难说自己的心情如何。时间到底是最复杂的事物，足以将任何一件事物更改的面目全非，无论是眼前的，还是过去的。
但在通过好友申请的一瞬间，柊原惠子想，今晚她会做个好梦，梦到她与切原赤也同时存在的校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