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告白》迟到早退

5、五

　　电影院里。
　　屏幕上放映着一部外国影片《小妇人》。在放到其中某一片段时，让在场人深有感触，即便演员台词说的是英文，但翻译过来就是——

　　“女性，她们有思想，有灵魂，也有心灵；她们有野心，有天赋，也有美貌，我好厌倦听大家说，爱情就是女人的全部，我听得好烦…”

　　台下，沉鸢一个人看完了整场电影，直至落幕。走出电影院，随处可见的大学生，小情侣手牵手散步拥抱、亲昵耳语，反倒显得她一个人格外冷清。

　　但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只是在某些时刻，她偶尔也会希望能有个人陪伴自己。

　　大学四年里，她也曾短暂的和异性交往过一段时间。但每次当对方想有进一步接触时，她的身体会不由自主的抵触，导致最后都不了了之。

　　后面她也想明白了，爱欲本就是不能分开，正因为她的心还没有腾干净，所以才无法接受下一个人。

　　也因这一原因，她后面的生活重心俨然不是感情，反倒全副身心的投入在了学业上。

　　只有在闲下来时，那种空虚的孤独感才会笼罩她。她脑海中再次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个曾为她遮风挡雨的少年，嘴角笑容苦涩。

　　现在回想起来，她依旧觉得两人之间太过遗憾。

　　这些年来，她很想他。
　　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风声能把她的思念带给他。

　　这会天渐渐暗了下来，街道边依旧很热闹，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沉鸢漫无目的的一个人走在大马路上，她今天穿的是件亚麻色风衣，风吹起她的衣摆，显得她整个人格外清冷。

　　在路过某条街时，不可避免的听到了嘈杂的音乐声。沉鸢在巷口停留了一会，片刻后走了进去。

　　原因很简单，她想放纵一次。

　　酒吧的氛围很吵，音乐声开得很大。沉鸢很少来这样的场所，一时间不太适应。她的酒量也并不好，因此只在吧台点了杯度数低的饮品。

　　舞池里，男男女女扭动着身躯，音乐声震耳欲聋，甚至更有大胆者，直接当众接吻。

　　看吧!这个时代的爱情就是如此随便，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可以在酒精的催化下做情侣间亲密的事，很膈应。

　　吧台旁，独自饮酒的沉鸢很快被人盯上。几个男生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拿着杯酒，自以为很帅地甩了下头发，走了过去。

　　“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和你交个朋友？”
　　话语黏腻得让人恶心，偏偏对方还自以为很帅，靠过来想搭她肩膀。

　　沉鸢眼神一冷，反应很快躲开了。
　　她有严重的精神洁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尤其对方身上不知喷了什么香水，廉价的让人作呕。如此轻浮的搭讪，只会让她感到厌恶。

　　谁知对方毫无半点自知之明，在明确了她的态度后，还厚脸皮的凑上来，甚至有些得寸进尺。
　　就在他洋洋得意时，一杯酒直接朝他脸上泼了上去。

　　沉鸢神色漠然地收回手，红唇微张，嗓音很冷，“离我远点。”
　　那名男生错愕了一瞬，随便擦了擦脸上的酒渍，但依旧没打算放弃。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尤其是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沉鸢无疑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个，她虽然穿着丝毫不露，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可那张脸却足以让人惊艳。

　　乌发红唇，清冷的眉眼间透着几分惆怅，修长的脖颈掩藏在亚麻色风衣下，让人生出了几分窥探欲，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距离感。

　　很冷。
　　但往往这样的女人，又容易让男人起征服欲。

　　对方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不但不生气，反倒笑眯眯地把手上的酒杯凑了过来，“我们一起碰个杯，这样也算是交个朋友了。”
　　沉鸢眉头越皱越紧，已经没有多少耐心理会对方，直接结了账就准备起身离开。

　　不料这时那人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甚至还用手指恶意地摩挲了下，“你的手腕好细。”
　　这下沉鸢的神色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眼神毫无半点温度，冷到极点。

　　好在这里发生的事很快惊动了服务员，最后沉鸢才得以顺利脱身。

　　…

　　到家时已经很晚。
　　空旷的房间里冷清的毫无半点人气。

　　大学毕业，沉鸢就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住进来后又懒得花心思装饰，再加上她东西不多，因此还空出来了一块场地。

　　平时除了上班她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宅在家守着自己的小世界。要说她最经常做的一件事，那就是喜欢雨天坐在落地窗旁发呆。

　　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她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高中，以及当年那个雨中的拥抱。

　　那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外表复古的音响，看上去已经有了年岁，好几处地方都已经掉了漆。

　　沉鸢走过去，拿在手中细细抚摸，目光怀念，嘴角也有些不自觉上扬。

　　随后，她播放了首歌。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载着我飞呀飞呀飞，越过了意义…”

　　“你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陪着我像纸笔像自己像雨滴，看着我坠啊坠坠，落到云里…”

　　伴着细腻的歌声，沉鸢的思绪有瞬间的恍惚，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她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本记载了她少女心事的密码本，纸张虽已泛黄，但点点滴滴记录了她当时的心情。

　　2008年X月X日，阴天
　　今天我们又去了图书馆学习。中途他学累了，扒在桌上小憩了会，再然后我无意识的观察了他几秒，发现他的眼睫毛好长。

　　2008年X月X日，天晴
　　这是特别的一天。我看到了少年意气风发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模样。那一刻，心脏阵阵传来悸动，我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心动。我很想上去抱抱他，他的怀抱一定很温暖。

　　2008年X月X日，天晴
　　想要他的眼里有我。

　　2008年X月X日，…
　　原来他也喜欢我。

　　2008年X月X日，…
　　我们都先往前走。

　　2008年X月X日，…
　　希望我们一直这么下去。
　　…

　　2009年X月X日，阴天
　　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

　　日记一直未曾间断，即使在他们分别的日子里，沉鸢也一直记录着。到现在，已经记了不止一本。

　　只是这本密码本，对她而言才是最特殊的。

　　两年前，是沉鸢人生中最困难的时候。

　　那时候，她靠着在大学里写作早已实现了经济独立。她写的以短篇小说居多，结局大多都是be，可以说是赚足了读者眼泪。

　　而每在下笔刻画一个人物时，她总会下意识把他的习惯带进去，就连男主的姓，大部分也是以w首字母开头。

　　他是她每篇小说中的男主，也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着的人。

　　她时常在想。
　　小说中的结局并不好。
　　那么，他们的结局又会是如何呢？
　　又或者说——他们还会有再相见的那一天吗？

　　原本平静的生活。
　　直到被沉父沉母的到来打破。

　　自从高考结束后，沉鸢就与他们断了联系，没想到对方直接找上了门。

　　而他们来的目的。
　　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要钱。

　　近年来沉父迷上了赌博，早已把家底输空一切，又因为债主的施压，躲得像个过街老鼠。沉母自然也被连累。

　　这时他们想到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沉鸢，自此找上门来。

　　两人要钱的态度可谓是理直气壮。沉鸢自然也不惯着他们，直接明说没有。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两人不要脸的程度，两人在学校里大肆宣扬说她不孝顺，甚至一度闹到了校领导那里。

　　为了尽快平息这件事，沉鸢心一横，最终给了他们一笔钱，这也导致她那段时间紧衣缩食。

　　讨到便宜后，相同的把戏后来沉父沉母又使过几次，直到沉鸢打算闹到法庭上去，两人这才不敢闹事。

　　那段时间，唯一支撑沉鸢的就是这本泛黄的密码本，以及不肯向命运低头服输的精神。

　　-

　　第二天是工作日。
　　沉鸢一般都提前半个小时到公司。
　　而每当她刚坐下，就会有人日复一日的给她送早餐，这次也不例外。

　　“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一如既往的拒绝口吻。

　　沉鸢知道对方是在追求自己，可她的心早已遗失在了那年16岁的盛夏，不给任何人走进去的机会。
　　为了避免这样的现象，她通常都谎称自己不是单身。

　　“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
　　追求她的是另一个部门的小伙子，刚大学毕业没多久，青涩的脸上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
　　在感情方面，沉鸢一向很果断，不会给任何人有误会的机会，也不会接受那些平白无故的好意。

　　又过了段时间，办公区的人多了起来。沉鸢和这些同事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她不是多话的人，也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但偏偏她的工作能力又出色，有时候会被人阴阳怪气几句，她也不去理会。

　　“听说这次和我们合作的公司是温氏旗下的，负责人还是个大帅哥。”
　　“没错没错，据说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
　　…

　　谈话声不算小。
　　在听到温这个字眼时，沉鸢有片刻的失神，而后又自嘲一笑，也许只是个巧合罢了，毕竟这世上姓温的人太多了，只是对方又恰巧留过学而已。

　　整理好思绪后，她不再多想，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工作到一半时，她被叫到了办公室。

　　“沉经理，晚上准备一下，我们打算和对方公司的负责人见个面。”
　　“好。”

　　从办公室出来后，沉鸢继续刚才没完成的工作任务，一直到晚上下班。

　　…

　　这次见面的地点是在包间。
　　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沉鸢很有把握。晚上八点，她和其他同事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约定地点。

　　因为还没到时间，她起身去洗手间补了个妆。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鸢往脸上泼了把冷水，她说不上来自己这般紧张是为何，这是以往没有过的。

　　也许是被白天她人口中的那个温字扰了思绪，她现在的心情不太平静。

　　也是，就光简简单单一个温字都能让她的情绪有如此大的起伏波动。

　　沉鸢，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沉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想事情想得出神。直到不久后被同事的大嗓门惊到，思绪才渐渐回神，目光望了过去。

　　包厢的门被人打开。
　　由远及近的传来脚步声。
　　直到数秒过后，一道身影逆着光稳稳地站在了她面前。

　　那一瞬间，沉鸢有种恍然如世的错觉，手中的合同掉落在地，完全是一副慌乱的模样，也失了往日的冷静分寸。

　　她的目光一寸寸贪婪地扫过男人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八年未见，他褪去了从前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岁月沉淀后的成熟低调。

　　唯独那双眼，依旧温暖明亮。

　　正装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贴身，他似乎又比从前高了几公分，是在场男性中最高的一个。

　　目光交汇的瞬间。
　　惊喜、意外、还带着几分无措。

　　就在她错愕不已时，温嘉礼先开口打破了平静，笑着对她道，“许久未见。”

　　沉鸢也渐渐回过了神，抿了抿唇，同样对他说了句，“许久未见。”

　　再然后，两人短暂地握了下手。

　　后面的合作事宜，双方都谈得很顺利。最后到收尾阶段时，沉鸢正在收拾东西，结果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膀。

　　“沉经理，你男朋友要来接你了吧。”

　　话音刚落。
　　沉鸢明显感受到了对面的目光。
　　但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能含糊地应了声。

　　众人正准备离开。
　　没想到这时温嘉礼突然发话了，嗓音有些说不出的低沉，“麻烦沉经理多留片刻，我还有合同上的事情想请教你。”

　　沉鸢被留了下来。
　　随后包厢门被关上。
　　两人之间安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毕竟八年未见，多多少少还是有了生分。

　　沉默。
　　依旧是沉默。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半晌后，男人目光锁在她脸上，话语缓慢地出声道，“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听到这句话，沉鸢下意识看向他。
　　随后她听见他又问了句，“那他对你好吗？”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再次转动，正如同八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

　　多年前，他们在青涩年华相遇；多年后，他们在另一个城市重逢。

　　也许，他们的缘分不止于此。

　　故事未完待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