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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碰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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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珧细眉轻挑,视线从秦衍的下颌骨滑过,缓缓上移,掠过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那双清浅寡欲的凤目上。
他生得这样昳丽容貌,又早慧,着实是京中各位夫人心中最佳的女婿人选,就算是尚公主也是极为合适的。
说起婚事,顾青珧依稀记得当年苻家与秦家定过亲,后来秦衍亲自下山将亲事退了,如今那位苻女郎已经儿女绕膝,然而秦衍一旷便旷至如今。
坊间便有传闻,一说秦衍见苻女郎成婚便后悔了,然做不出夺人所爱的事只能暗自垂泪。
一说秦衍根本不喜女色,唯愿抱着他的白玉麈尾终老。
当下,顾青珧有了第三个猜测。
她弯了弯唇角,狡黠的模样仿佛笃定自己抓到了他的小把柄,于是笑意盈盈地问:“丞相透过我的眼睛,在看谁?”
方才的那个问题秦衍并未回答,这个问题顾青珧也没抱有期望他会开口。
然而秦衍目光沉沉地凝睇着她,“为何这样问。”
“没为何呀,只是觉得丞相好似在看一位故人。”她状似天真地眨了眨眼,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即可,以免惹怒他。
人在屋檐下,还是相安无事比较好。
顾青珧没有胡说,秦衍的情绪收敛得很好,眼神却难以欺人,他适才脑海中一定闪过了旁人的脸。并且,顾青珧敢说,应是一个女子。
竽闻在外踟蹰几息。
屋内静悄悄的,屋外又满是风声入耳,郎主与女郎的交谈声便传不出来。然而他隔着窗纸能清晰看到两道影子被绢灯的光亮拉长,投射在净色的墙面上,仿佛两人紧紧相依。
“叩叩。”他终是敲响了门扉。
“何事?”从里间传来的声音很模糊,快要随风而逝。
竽闻清了清嗓,“回郎主,禁庭来人,传您入宫。”
门内,顾青珧也听清了竽闻的回话,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秦衍自然没有错过这个小动作,暗道她好似一只偷了腥成功逃窜的小狸奴。
“女郎早些安置。”
丢下这句话他便起身,谁知顾青珧将衾被一掀,趿拉着绣鞋要来送他。
只是她原先盘腿坐于床上,如今突然下地,竟觉头顶晕眩,没站稳身子晃了又晃。
秦衍听见动静,回过头时恰好被她撞个满怀,明显感觉胸膛被她的脸砸中。当然,若用“砸”这个字也不很恰当,她的脸蛋是软的,只是力道颇大。
他还顾不上生疼,她已经小声叫嚷起来,一边怒视着他,一边夸张地扶着红了一片的额角。
烛火摇曳,顾青珧这张怒容愈发生动起来,那双桃花眼也不再娇媚,而是充满了控诉与埋怨。他看着看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后又察觉如今他们的姿势贴得太近,他几乎是将她半抱在怀中。
“抱歉。”他欲往后让开半步,却见她依旧昏沉,便没有挪步。
许是靠得极近,哪怕隔着几层衣物,体温也开始慢慢攀升,五感也在无形中被放大。
秦衍迟疑地低头看了她的发顶。照理说,他们两人各自沐浴用的香胰子是类似的,衣物的熏香甚至帐中香也是同一款。
但秦衍鼻息之间嗅到的香味却与他平常认知中的有所不同,她的香比他甜一些。真是莫名。
“丞相的胸膛未免太硬了些。”顾青珧已站稳不晕了,但额角仍有隐痛,她收了愠怒,转而委委屈屈地用素白指尖点了点他的前胸。
明明只是将将触及外层衣物的程度,秦衍却觉得她触碰过的外衫似有了温度,且正在往里深入扩散,缓缓灼烧着他整个胸腔,让他不由地身子一僵。
“丞相怎的又不说话?”
顾青珧抬眸望去,虽收了怒容,颊边仍有浅浅绯色,如同芙蕖初绽,眼眸之中尚存疼痛过后的生理泪水,欲落未落,显得愈发娇怯。
“宫中内侍想必已经在等了,丞相快去吧,莫要误了大事。”
她说着,又往两人手臂交缠处看了一眼。
原本她摔倒扑过来,秦衍下意识扶住她的手臂,乃十分正当的姿势,然被她这么一瞥便显得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萦绕周身。
再加上她这般言语,倒显得他是色令智昏,逗留女子闺房不愿离去的浪荡子了。
秦衍睫羽垂下,最后掠视她一眼,松开她后略微整理自己的衣襟。
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风不出所料地灌了进来,罗帐纷飞,玉帐钩被吹拂到床柱上发出两声脆响,引得顾青珧下意识望了一眼。
门又很快阖上,室内重归宁静。
“刚才……秦衍是笑了吗?还是时辰太晚,我老眼昏花看岔了?”
她自顾自说着,躺回床上,呢喃着:“锯嘴葫芦也会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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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信宫内灯火通明,几位太医聚在一处商议,很快便从里间传出杯盏碎裂的声响。
“滚!都给朕滚!”是天子的怒吼,带着病态的嘶哑。
秦衍还未行至殿下玉阶,内侍大监黄诚用便顶着风疾步迎上来。
“相爷,相爷,您终于来了,老奴真是六神无主啊……”
秦衍轻点头,任凭黄诚用口中说着一堆废话,抬手解下氅衣的系带,竽闻适时地接过氅衣,仍退回秦衍身后。
待行至廊下避风处,黄诚用才说到关键的地方。
“今夜风大,走水是在戌正,很快扑灭了,谁知这鬼天气有点火星子就燃起来了。相爷您瞧,”黄诚用手中拂尘一指,其实不用他提,火光弥天,谁也忽视不了,“您瞧呐,真是怪哉,这火势大得骇人,还没扑灭!”
忽然,黄诚用压低了声音,一副要和秦衍交心的样子,“相爷,陛下那会儿……”
秦衍“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
“火势最大的是长定殿西苑,彼时陛下与齐美人在东苑泡汤,望见西边走水,陛下不知为何,携齐美人躲入围房的草垛中不肯出来。”黄诚用顿了顿,“老奴不敢揣测上意,对着相爷,老奴只是如实禀告。”
更让他不敢直言的是,当时陛下披头散发,不仅赤着足甚至还衣襟大开,口中不断疾呼“叛军来了,叛军来了”。有些年岁不大的小内侍听了还真以为叛军入宫,吓得四下乱跑,一时间混乱不堪,还好巡逻的左右都候临危不乱,控制住了局面。
只是陛下回过神来自觉丑态被人瞧见,大怒之下,竟抽刀将齐美人首级砍下,又将左近的几个小内侍全部赐死。
有的内侍嘴碎,私底下聚在一起说陛下疯了,他身为内侍首领自然是要斥责他们。然而在他心中,他也觉得陛下疯了。
踌躇半刻,黄诚用还是选择将这些都告知秦衍。
“那召本相进宫的口谕是……”
“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秦衍一怔,抬眼望向大殿,“娘娘此刻可在殿中?”
黄诚用摇头,“娘娘将陛下劝回了昭信宫,又请太医开了安神汤,然而一刻钟之前陛下忽然醒了,大发雷霆。”
他吞了吞唾沫,小声道:“陛下要见周美人,皇后娘娘便回寝宫了,刚回呢,约莫和相爷您是前后脚的事。”
他说得委婉,其实皇后在殿内时,从里间传出好几声皇帝的喝骂,帝后显然是发生过争执的。他身为内侍大监,敲打了在场的内侍及宫娥,不准他们往外说此事。
说话间,周美人由宫娥搀扶着往这边走。她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今晚宫中又出了事,合该多留意些。
与那魂归九霄的齐美人不同,周美人出自吴郡周氏,如今又身怀龙种,圣宠正浓。眼下怕是整座禁庭里只有周美人可以劝慰陛下了。
周美人与秦衍互相见礼,内侍通报了一声,殿内怒骂声渐止,随后周美人推门进入。
黄诚用注意到周美人眼角泛红,似是哭过。
但只是匆匆一瞥看不真切,周美人又上过妆,许是看岔了。黄诚用收回视线,整了整衣袖与拂尘,候立在一侧。
凉风依旧呼啸,将楠木与松木的烧焦味一并送了过来。
秦衍不由往长定殿的方向望了一眼。
前阵子确实有两三起小规模起义,但已被镇压,圣上社祭进行得也算顺利,不知为何会突然疯言疯语说什么“叛军来了”,难道是有人趁乱弄事,混淆圣听?
思及此处,秦衍将禁军统领叫来,询问了一些事宜。
宫中内侍大多在长定殿救火,昭信宫离那儿有些距离,却依稀能听到调配人手的喊声。空气中淡淡气味也不肯消散,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片刻后,殿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美人纤瘦的身子,她并不显怀,又披着滚毛边的氅衣,身形看着与从前并无二致。
“丞相,陛下传您入殿说话。”
这下,秦衍注意到了周美人的神色。
她与来时的端雅不同,明显恹恹的,柔婉的笑意也勉强得很。
再仔细看,她的脖颈上竟有一圈淡淡红痕,掩映在氅衣的滚边中,看不真切,但也足以让秦衍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