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奏鸣曲》念旧衣

3、第三节 朋友

　　第三节——朋友

　　伦敦的天气阴沉又多雾，汽车驶过时拖拽出一股长长的、呛人的烟尘，汤姆咳嗽了一下，刚想捂住鼻子就被一把抱了起来，男人带着笑意的蓝眼睛对上他的目光：“个子太矮才会被呛到，赶紧长高吧，小豆丁。”
　　汤姆双颊发烧，赶紧把脸埋到男人肩窝里：“查尔斯，我只有五岁。”
　　“很快就会长大的。”男人看了看来来往往的车辆，干脆抱着汤姆走起来；汤姆起初还有些扭捏，看到街上被抱着的孩子并不少之后才觉得自在了。
　　男人一直走到市政厅才把汤姆放下来，牵着他的手走上宽阔的石阶，穿过竖立着大理石柱的门厅，拐了几个弯，一直来到里面的访客登记处，掏出了身份证件：“我是查尔斯·海因博克·罗森菲尔德，预约了办理本市产业登记，以及领养证明。”

　　登记处用一排长桌隔开了大厅和办公区域，男职员站起身，在大通间办公室里靠墙的巨大立柜上翻找了一会儿，取出来一叠文件，汤姆看到那里面有自己几天以前在孤儿院见过的档案，还有自己的照片，另外就是些印着复杂名词的纸张，很多页面的右下角有查尔斯的亲笔签名。
　　今天是汤姆被查尔斯收养的第四天，他已经开始跟着查尔斯练字，不过不管他怎么努力，也写不出查尔斯那手流畅劲削、力透纸背的好字；汤姆觉得查尔斯的字看起来就像他这个人，清秀又挺拔，恐怕要等到自己长得像他一样高大了，才能写出同样好看的字来。

　　“先生，您的产业登记手续在上周已经办理齐全了，最后这两份文件签好名字，您和我们各自保存一份就行；但领养文件还需要一个第三方证明人，您找好了吗？”
　　男职员的话让汤姆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查尔斯，生怕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会让这份文件办不成，不过查尔斯只是点了点头，用一贯的温和语气说：“我们约在三点半，他很快就会到了。”
　　汤姆松了口气。

　　男职员开始和查尔斯攀谈，聊起最近的天气和股票、房地产市场的大萧条，汤姆几乎听不懂那些句子，便转过身子背靠长桌，无聊地打量起四周来。和孤儿院的大堂完全不同，市政厅宽敞明亮，汤姆低头看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偷偷往右边靠了靠，自己的小影子就和那个身影重叠起来了。查尔斯……
　　“查理。”
　　一个声音几乎和汤姆心里的默念同时响起，然后一双黑亮挺括的皮靴进入了视野；汤姆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身笔挺的军装，然后是线条刚硬的下颌，最后是英俊的男人的脸，小麦色皮肤，浅淡的亚麻色短发。

　　查尔斯转过身来，和这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费得。”
　　“到了伦敦也不知道先拜访老朋友，居然直接让我到市政厅来找你，架子真够大的。”军装男人面无表情地对准查尔斯的肩膀捶了一拳，“切丽很想念你。”
　　查尔斯笑起来，不同于汤姆这几天看到的那种淡淡的、温和的笑，此刻他的蓝眼睛眯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原来你嫉妒了，兄弟。”
　　这是个爽朗的笑容。汤姆牢牢盯着查尔斯的脸，为这种自己没有想象到的表情而惊讶，同时心脏传来一点点骚动，就像有只蝴蝶在里面扇翅膀。
　　原来查尔斯也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军装男人低下头看了看汤姆：“这就是你收养的孩子？”
　　“是的，他叫汤姆，汤姆·里德尔。”查尔斯揉了揉汤姆的脑袋，“汤姆，这是费得雷德·威廉姆斯上校，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汤姆拘谨地问了声好，又往查尔斯身边蹭了蹭；那身军装让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威严，汤姆觉得有点害怕。
　　不过男人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伸手摸了摸汤姆的头：“你好，汤姆，以后叫我费得雷德就行了，或者像查理那样叫我费得——他以前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教出来的孩子大概也像他。”
　　“胡说八道。”查尔斯瞥了男人一眼，转过身把文件摊开来，“赶紧来签字吧，办完就可以走了。”
　　“切丽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她迫切想要和你叙旧，让我务必把你带到家里去。”男人把身份证件递给男职员检查，一边签字一边对查尔斯说，“我父母也很想念你，还有南茜、卢克和凯文，这几个孩子都快等不及你的礼物了。”
　　汤姆闻言把视线转向查尔斯一路拎在手上的纸袋，原来里面装的是给别人家孩子的礼物……
　　“也有你的份。”查尔斯注意到了汤姆的表情，“待会儿去别人家做客，汤姆要懂礼貌，让主人先拆礼物，知道吗？”
　　汤姆点点头，看着几个大人把文件签好、封装起来。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然后查尔斯再度牵着他的手走出了市政大厅。

　　台阶下面停着一辆汽车，汤姆不太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也觉得这辆车豪华气派，一定是很有钱的人才买得起；让他惊讶的是威廉姆斯上校径直走过去打开车门，然后转头招呼他们上车。
　　这是汤姆第一次乘坐轿车，激动之余有些坐立不安，他用手扒着车窗往外看，树木和行人用很快的速度在视野里倒退着消失，看久了就有些头晕起来。
　　“汤姆，老是偏头盯着外面容易晕车，坐好。”查尔斯似乎总能注意到汤姆的状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汤姆乖乖点头，把脑袋倚在查尔斯腰肋一带，深吸一口气，几天下来已经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
　　“查尔斯，待会儿到了威廉姆斯上校家里，我该说些什么？”汤姆小声地问，“我从来没到别人家做过客。”
　　男人搂着他的手紧了紧，用安详柔和的语调回答道：“跟每个人问好，告诉他们你的名字，然后跟着我坐到桌上，吃饭，饭后拆礼物，就这样。”

　　汤姆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他完全不懂礼仪之类的东西；在孤儿院里，被领养后又被遣送回来的孩子们都说有钱人家的规矩很多，修女们教的那些根本不够用。
　　如果在别人家里出丑，查尔斯会生气吧……
　　汤姆越想越紧张，手心里都开始渗出汗水了，但没等他考虑好怎么办，车就停了下来；查尔斯打开车门站出去，弯下腰来对他说：“到了，下车吧。”
　　汤姆的心跳加快了，他动作僵硬地爬出汽车，看到面前漂亮的大房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汤姆：我还没开始登门做客，所以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