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奏鸣曲》念旧衣

16、第十六节 童工

　　第十六节——童工

　　走进公司之后，查尔斯把汤姆带到一个干净明亮的小房间，给了他一本故事集，叮嘱汤姆在这里等他，然后就到隔壁的大会议室去了。汤姆独自翻看故事集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发现每隔五分钟左右就会有个皮肤黝黑的大男孩跑过来在房门外窥他一眼然后又走开；当这个男孩第四次过来的时候，汤姆径直走过去打开门：“你有事吗？”
　　男孩赶紧摇头，用不太熟练的英语说：“我、我爸爸让我看管你。”
　　“你爸爸是谁？”汤姆皱起眉头，对“看管”这个词感到很不高兴，“他为什么要你看着我？”
　　“他是罗森……先生的助、助手，他们在开会，让我保证你不要乱跑。”男孩看着汤姆明显不悦的表情，局促地用手指挠了挠脸蛋。
　　汤姆点点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你不用过来了。”
　　“不行！”男孩再次摇头，坚决地说，“爸爸要我——”
　　“我不喜欢被人‘看管’，而且我也不是需要人随时盯着的小孩子。”汤姆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答应了查尔斯会在这里等他，就一定做到。”

　　男孩不说话了，他默默地退出房间。汤姆坐回椅子上，再次阅读《灰姑娘》。
　　事实上，这样的童话对于现在的汤姆来说有点太浅了——他可是跟着查尔斯读过那些砖头一样的大厚书的人！
　　但是汤姆依然喜欢这个故事，他觉得自己和灰姑娘挺像的，都是遇到了王子之后才获得幸福。汤姆的王子当然是查尔斯，而且不用水晶鞋，查尔斯也能把他认出来。
　　不过查尔斯也可能是那个善良的仙女——就像仙女帮助了灰姑娘一样，查尔斯找到了汤姆，让那个可怜巴巴的、脏兮兮的孤儿院里的小怪物变成了现在这样体面又聪明的汤姆。
　　如果真是这样，王子娶了灰姑娘可就太蠢了。汤姆心想，明明那个善良又强大的仙女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我是王子，一定要娶查尔斯那样的仙女。

　　汤姆正在琢磨故事的不合理之处，黑皮肤的男孩子又跑过来了；汤姆看着他在房门外躲躲藏藏的样子，一种想发怒和想笑混合起来的古怪感觉从心里冒出来，他啪的一声合上书，打开房门往外走。
　　“等等，你要去哪儿？”男孩子追在他后面，有点手足无措，一副想拦他又不敢动手的样子，“你说你不会乱跑——”
　　汤姆停下脚步，斜眼看着他：“你的任务是看着我，只要我还在你的视线范围里，就不算乱跑，不是吗？”
　　男孩眨眨眼，似乎被汤姆的逻辑弄得有点晕，汤姆趁机丢下一句“我到外面转转”，便向楼下跑去，男孩子赶紧跟在汤姆后面，一声不吭地忠实执行“看着他”的任务。
　　我只是在外面逛逛，很快就会回去，这样不算违反和查尔斯的约定。
　　汤姆这么想，听着身后离得不远不近的脚步声，觉得这孩子虽然个头比他高了不少，但脑子着实不好用，竟然一句话就被打发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拉胡尔，拉胡尔·兰德哈瓦。”
　　“怪名字。”汤姆当然知道印度人的名字不会是纯正的英语，但还是习惯性地抱怨了一句。
　　男孩没有反驳，只是温顺地看着汤姆，这让汤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查尔斯说过在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前不能随便打听别人的名字，并且不能对别人的名字表示批评，可这两件事汤姆都做了。
　　“我叫汤姆·里德尔，你可以叫我汤姆。”汤姆决定弥补一下自己的失礼。
　　男孩点点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灿烂的白牙：“我知道，我早就听爸爸说了。”
　　这个不知好歹的回答让汤姆觉得有点恼怒，但他随即想到肯定是查尔斯先告诉了他的员工，这些人才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怒气又立刻平息了，换上一种比较温和的语气：“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查尔斯说他要开很久的会，我们可以四处走走。”

　　查尔斯当然没说过汤姆可以四处走走，这是汤姆自己的主意，可是放在句子末尾就容易让人误会——起码足够让拉胡尔产生误会……
　　但是汤姆想错了，因为拉胡尔这么回答了他：“罗森先生没说你可以到处走，不过我可以陪你去，这附近有个公园。”
　　“……”
　　汤姆气鼓鼓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拔腿跟在拉胡尔身后——能去随便什么地方消磨点时间当然不错，但是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就很让人懊恼了；拉胡尔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这个事实让汤姆觉得有些挫败。

　　拐过两条街后，一个简陋的小公园出现在汤姆面前，只有零落的几个秋千和一些可供攀爬的木架子，高低杠，沙坑，一架跷跷板。
　　“我以前经常到这里玩。”拉胡尔对汤姆说，“堆沙子很有趣，可以建一座城堡。”
　　汤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些东西和查尔斯给他买的模型、拼图相比实在差远了，简直连玩具都不能算；汤姆由此推断拉胡尔的家庭环境不会很好——也许比孤儿院强些，但一定比不上资产阶级。
　　恐怕这家伙连“资产阶级”这个词都不知道呢，汤姆心里想着，傲慢地对拉胡尔说：“我要荡秋千，不想玩沙子。”
　　拉胡尔没有任何异议地跟过去，在汤姆坐到秋千上之后伸手拽住绳子帮他晃荡，秋千很快就飞高了。
　　“我说——孟买——只有——这样的——公园吗？”汤姆在秋千每次经过拉胡尔身边的时候就喊出一个词，来回几下才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拉胡尔大声回答他：“有高级的游乐场，不过太远了，而且要收费！”
　　汤姆点点头表示听到了，然后不再说话，自顾自荡起秋千来，拉胡尔专心地看着他，每当秋千晃荡的幅度变小时就伸手推一把，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对这项枯燥工作的不满。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汤姆从胡思乱想里清醒过来，阻止了拉胡尔继续晃秋千的动作，等秋千慢慢停稳之后跳下来：“我们回去吧，也许查尔斯快要开完会了。”
　　拉胡尔还是表现得很服从，在前面带路往回走，汤姆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问：“你不用上学吗？”
　　“上的，今天放假。”拉胡尔的回答一直很简洁，汤姆想这大概是因为他的英语不太好。
　　“你家里有几个孩子？”
　　“四个，我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
　　“你们一家都靠你爸爸一个人养吗？”
　　“嗯。”
　　“不会觉得困难吗？”
　　“还好。”

　　汤姆皱起眉——这种回答实在太敷衍了，简直让他本来就不多的交谈兴致也降到了谷底；他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拉胡尔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慢吞吞地说：“罗森先生是个好人。”
　　话题的转换很突兀，但只要涉及到查尔斯，汤姆总是很感兴趣：“这话怎么说？”
　　“他总是发很高的工资，比别的工厂和公司都要高，孩子多的人还能拿到补贴。”
　　“这说明查尔斯是个很大方的老板。”
　　“不光是这样……”拉胡尔努力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很好，对我们很亲切，他说他的员工的孩子都要去上学……本来我应该去工作的，罗森先生劝我爸爸让我继续念书。”
　　汤姆惊奇地看了拉胡尔一眼：“你多大了，已经可以工作了吗？”
　　“十三岁。”拉胡尔很快地回答，神色有点黯淡，“我的好多朋友都去工作了，不过没有一个在罗森先生的工厂里。罗森先生不招童工——要是他招就好了。”
　　汤姆更加吃惊了：“不招童工的才是好人吧？”
　　拉胡尔摇摇头：“罗森先生一定会对童工很好的，不会扣钱，不会加班，也不会让他们干危险的工作。”

作者有话说

　　忽然觉得拉胡尔有点忠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