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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小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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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屿支起左腿,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巴虚虚搭着指节,听到林岁晚的声音,他从混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看向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
林岁晚低下头,继续列清单。
她对窥视别人的内心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平屿满面愁绪的模样不好看,这才出言打断。
“哦。”平屿重新回到思想者的状态。
一旁的小师傅看不下去了,用螺丝刀碰了碰平屿的膝盖。
小师傅小心瞥了一眼林岁晚的表情,冷冷淡淡的,掩唇小声道:“你女朋友生气了,你没看出来吗?”
仿佛听到了稀奇事,平屿眼中闪过好奇的光,见林岁晚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小动作,往小师傅跟前挪了挪。
“你哪看出她生气了?”
小师傅一愣,“你没听到她说话,她当然会不高兴了。”
平屿压下嘴角。
林岁晚就像一只任性骄纵的猫,想做什么不需要理由,自然也就不需要答案,很多时候,他的回应没有意义,连提供情绪价值都做不到。
平屿望着林岁晚的侧脸,若有所思,“我觉得她没生气。”
小师傅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摇了摇头,“不信你去问问她呗。”
平屿纠结半天,磨蹭到林岁晚身边后一言不发。
他问不出口。
林岁晚把他们的对话听了十成十,耐心地等了一会,不见小孩有动作,探出笔杆点住他头顶的发旋,又轻磕了两下。
平屿瞬间绷紧身体,脖子梗得溜直,不敢转头,只好斜着眼睛看玻璃。
玻璃中,林岁晚身体向他倾斜,纤细的手臂微微弯折,食指和中指夹着笔,长长的笔杆压在虎口处,其余手指放松地勾着,随意的姿态仿佛没使半分力。
不堪一折的手腕晃了晃。
一股电流从发梢流过头皮,再传到四肢百骸。
平屿伸手抓了个空,接着耳边响起林岁晚短促的笑声。
一闪而过,快的他不由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笑什么?”他问。
“嗯……”
林岁晚沉吟一阵,不答反问:“你在想什么?”
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平屿转身面向林岁晚,两人对视。
平屿毫不避讳地凝视她的眼睛,试图辨认出和以往一样的戏耍的情态,只要看出一分,他就会质问林岁晚有什么目的。
可这一次,林岁晚真诚无比,她眨眼的频率很低,蝶翼般的睫毛每忽闪一次,眼中的求知欲便增加一分。
在这样的目光下,平屿败下阵来,“我在想你会不会生气。”
说完,平屿想起林岁晚昨天接了一通电话,表情不算好看,或许就是在生气。
“我不知道。”林岁晚语气平淡。
“有什么事情值得让我生气呢?”
许岚诅咒她死,她不生气,林志德把许岚葬在安沂镇,她不生气,私生子弟弟回家,她不生气。
这些经历在前,林岁晚实在想不出这天下还有什么大事值得她生气。
平屿无话可说,听着她带着困惑的宛转语调,一时间竟举不出符合条件的例子。
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那你刚刚笑什么?”
“我笑你——”她拖长了尾音,吊足了平屿的好奇心,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她语气轻快,“想问不敢问,像只傻呆呆的小狗。”
林岁晚说着,把ipad竖起来,屏幕正中是一只棕色的小狗,后肢岔开坐着,前肢按在身前,毛茸茸的屁股后面长尾巴拍打着地板,两只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头上顶着三个问号。
她刚才头也不抬,竟然是在画画?
平屿眼睛快速眨了眨。
不对。
林岁晚果然把他当小狗!
“你!”
“锁已经装好了,你们谁来设密码?”
林岁晚把ipad塞到平屿怀里,“不喜欢就删掉。”
她款款起身,走到平屿身后脚步一顿,轻轻把笔夹在他耳朵上。
平屿脑子里嗡嗡作响,拽下笔拿起ipad,两样物品都残留着林岁晚手心的温度,白茶的味道萦绕不绝,屏幕上的小狗背对着他,圆滚滚的脑袋显得呆呆笨笨。
“蠢狗!”他小声骂了句,按下锁屏,眼不见为净。
只有花园换了密码锁,其他的门依旧是传统样式。
林岁晚拆掉钥匙扣,换到新钥匙上面,多出一把放在玄关抽屉里。
平屿手插着衣兜,手指摩挲旧钥匙的锯齿,注视着她的动作未发一言。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不轻松也不沉重,像是弄丢了不重要的东西,没有损失,可一想起来还是有种无法释怀的郁闷。
雨后初晴,路上到处是水坑。
为了出行方便,林岁晚租了辆车。
平屿本想问她开车技术如何,一扭头,见她娴熟地调好座椅,扣上安全带,启动车子时还有闲心跟他聊天。
“腿伸不开就把椅子往后挪,”林岁晚开出租车点拥挤的停车场,路上车不多,她看了眼平屿脚下的空间,“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你专心开车吧。”
林岁晚浅浅微笑,“你什么时候考票?”
平屿平心静气道:“要打工,没有时间,考下来也摸不到车,以后再说吧。”
林岁晚挑了挑眉,平屿从不遮掩贫穷的事实,也不会利用自身的境遇博取同情,他是在交谈,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从他的话里,林岁晚听不到对现状的埋怨责怪,也听不到对未来的展望期许,他只关心口袋里有没有钱。
林岁晚开上立交桥,“我们先去商场还是家电城?”
话题转移的非常生硬,平屿却莫名的舒心。
“先去商场,我们要比配送员先到家,我给你指路。”
他们正好赶上促销,商场的人出奇的多。
林岁晚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平屿知道林岁晚不喜欢和陌生人靠的太近,安慰道:“应该是果蔬牛奶促销,锅具不会有人抢的。”
平屿对林岁晚的了解太浅显,他不知道林岁晚只要有了计划,就算天上下刀子都拦不住她。
进入商场,林岁晚努力忽略旁人蹭过她手臂的触觉,集中精神看备忘录。
忽然,一件衣服落在她肩膀上。
“呀!什么人哦,快离远点!”最近的大妈一脸嫌弃,飞快远离他们。
林岁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罕见露出茫然,她伸手去拽衣服。
“披着点,这样就蹭不到你了。”平屿下意识按住她的手,又很快收回来。
为了隐藏打架留下的淤青,平屿一年四季都穿着外套,他庆幸自己不容易出汗,外套也是外出前新换的,没有难闻的气味。
林岁晚犹豫了下,把手伸进袖子。
穿上后,她直观地感受到两人身体的差距,平屿穿着有些短的衣服,她堪堪能露出指尖。
平屿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舌尖划过干涩的嘴唇。
林岁晚穿他外套,看着有点怪,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爱。
托平屿一身伤痕的福,不论他们走到哪,人们都会自觉散开。
不良少年加乖乖女的组合太过引人注目,他们刚一进入生活区,导购便迎了上来。
婉拒了导购的推荐,林岁晚静下心来挑选。
平屿在她身后推着车,等人的时候也不看手机,就盯着她自衣袖中伸出来的半个手掌,葱白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看着软乎乎的没力气,拿起锅来可一点不吃力。
他一直以为像林岁晚这种有钱人家的姑娘,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该这么会过日子。
林岁晚把砂锅放进推车,“又发什么呆?”
平屿道:“你家没人给你做饭吗?”
“家里有阿姨。”林岁晚走在前面,手搭在车上,“可是我不回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平屿不再多嘴,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岁晚。
挑厨具的时候平屿插不上嘴,挑餐具的时候,林岁晚问他,“你喜欢简单点的,还是有设计感的?”
架子上摆着花花绿绿各种款式的餐具,平屿看花了眼,最后道:“还是简单点吧,这种刷的时候看不清楚。”
林岁晚敛目,她本想买个洗碗机解放双手,转念一想,平屿刷碗的话,倒也不失趣味。
她拿了几套素雅的餐具,笑道:“那就听你的。”
平屿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说的这么暧昧,他又用不上这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