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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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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扯到最后,还是孙烈开的车。
路上,李佑辛没提刚才的事,孙烈反而抱怨起来。
“师父啊,自从陈漂亮流量起来后,一群小男生往你身上扑,我们劝也劝不住,拦也不好拦,求您给交个底吧,这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佑辛半躺在后座,整张脸陷在阴影里,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这出好戏果然是为了陈漂亮。
顾名思义,陈漂亮很漂亮,是典型的互联网精致小gay。
李佑辛卖面膜起家,美妆却一直是他的心病,无论换多少主播,交易额始终停留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直到去年双十一,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现状,决定破罐子破摔,采取最土味的办法解决问题。
他拿出两周时间观看美妆品类头部主播的直播,总结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然后按照共同点,在底层主播中找到最符合的人选,签约推流。
陈漂亮。
男,20-30岁,同性恋,长相清秀,说话爽快,以及不是东北人。
或者,看不出是东北人。
陈漂亮说话时就没有一点口音。
李佑辛倒出一粒水果硬糖,含到嘴里,压下烟瘾。
互联网跟大自然一样神奇。
同样是中专生,四川人在短视频说唱,东北人在短视频喊麦。
一旦窜行,大家都觉得难受。
这好像叫做刻板印象?
李佑辛咬碎硬糖,咀嚼出芒果和百香果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种现象叫什么名字,也不好奇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但世界上既然存在这种现象,他就可以加以利用。
人们喜爱那几个头部主播,那么跟头部主播相似度极高的陈漂亮也能轻而易举的取得喜爱。
他只需要轻轻的推一推。
陈漂亮直播勤快,坑位费低,给出的产品价格好。在几个头部主播接连出事后,如今他已经有从代餐变转为正餐的势头了。
但这对于李佑辛来说并不够,陈漂亮还要更火才能满足他的野心。
他咽下融化的糖渣,揶揄似的看向孙烈,轻笑一声,“现在的小孩儿长得都挺好,怎么都脑子不行?陈漂亮只要一个就够了。”
“当然。”孙烈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笑着谈起唐大梨买车受骗的事,再没提陈漂亮一个字。
汽车在凌晨驶向棠湾别墅。
清晨,六点半。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我跟你姥都出门溜达一圈回来了。”
李佑辛还在睡梦中就听见老太太响亮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正好看见
老太太拉开了窗帘。
阳光照进卧室,老太太鲜艳的晨练服像一朵盛开的鸡冠花。
李佑辛用被子捂住头,闷声闷气的说:“娘啊,我两点才回家。”
“怎么搞得这么晚……”老太太听到这话嘟囔了两句,还是伸手把窗帘合上。
这就是能赚钱的好处之一。
李佑辛闭上眼睛,准备继续享受舒适的被窝。
老太太的声音却从门口传来。
“下午你许阿姨来帮我栽花,你起来收拾利索的再出门。”
“嗯。”李佑辛哼哼唧唧的答应。
“祁晷也会陪你许阿姨来。”
李佑辛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祁晷是谁,老太太已经坐着电梯离开了。
他望着天花板,犹豫了两秒,要不要起床去追。
两秒后,他决定先睡觉。
阳光在窗帘外挥洒,黑暗在卧室内蔓延,可惜这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站在老家门口的煤堆上,瞭望家属区后边的山,春天是灰的,夏天是绿的,秋天是黄的,冬天是白的。
“李佑辛,还不回家!”
穿着军大衣的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扛着铁锹冲着他大喊。
李佑辛回头,看到了父亲的脸。
1999年,他老爹还没死。不仅没死,还生龙活虎的在煤矿厂开大货车,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莽撞汉子,皮带抽起人更是嘎嘎作响。
他妈文文静静,在煤矿厂当会计,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那时候,所有煤矿厂的工人都住在煤矿厂的家属区,所有煤矿厂的小孩都在煤矿厂的学校上学。
煤矿厂先下班,学校后放学。
家长们围在学校门口一边闲聊,一边等孩子。如果谁没接到孩子,一定是孩子课上犯错,被老师留堂了。
李佑辛要么第一个出校门,要么最后一个出校门。
直到某天,他被丢到爷爷奶奶家。
爷爷奶奶出身三代贫农,纵然来到新时代,身体站了起来,思想依然封建得很。作为宝贝大孙子,李佑辛并没有吃什么苦,反倒过得很逍遥。
等他再回家时,小学已经过去,到了上初中的年纪。
原来开货车的父亲还在开货车,不过不再给公家干了,而是跟着别人一起倒粮。当失业的母亲在收到父亲送的一双鞋后,毅然决然的南下广州,买了一堆鞋回来,用这堆鞋在商业街开了一家店,成为鹤岗这个小城最时髦的女人之一。
李佑辛上课捣乱,被班主任叫出教室痛批,你这样下去考不上一中的时候吗?
他顶嘴回复: “我妈说考不上,就让我花钱上。”
班主任气得嘴唇直发抖,他得意洋洋的抬起头,却看见班级里最好的学生就捧着卷子站在旁边。
白白瘦瘦,细细长长,像个冰溜子。
李佑辛陡然睁开眼,惊出一身冷汗,许阿姨的儿子竟然是祁晷?
李佑辛意识到这点,瞬间睡意全无,他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竟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情绪,嘴角向上扬起。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革命了!
李佑辛完全可以想象出老家那帮人知道祁晷也是同性恋会有多么震惊。
学习好怎么样,长相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跟他一样插皮炎子?
李佑辛勾着嘴角始终放不下来。
尽管离开学校十多年,他已经记不清祁晷长什么样,但这个名字依旧如雷贯耳,震得他浑身发麻想骂人。
“你看人家祁晷!”老娘的怒吼徘徊在耳边。
李佑辛揉了揉耳朵,蓦地想起爹娘当年的混合双打。
人就是贱。
如今爹没了娘老了,他倒是怀念起当年的混合双打。
过往如同炖过头的冻鱼,看起来形状完整,但筷子一搅就零散了,脑中使劲回忆也只能找出一些没用的片段,想也是浪费时间。
李佑辛坐起身,按下床头开关,窗帘自动拉开,露出满地碎金似的阳光,扫地机器人忍不住出动,滴了一声开始满地爬行。
李佑辛穿上拖鞋,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消息挺多,大半是装可爱的表情包和没有意义的寒暄,值得点开的只有四五条,都跟工作有关。
李佑辛花了半个小时处理完正事,才开始回剩下的消息。
他拉黑的小网红,倒是又求人加回他,说是要给他介绍几个朋友,不好看就把钱还给他。
李佑辛想了想也同意了。
反正钱已经花了,总不能一口肉都吃不到。
哗啦——
李佑辛走到卫生间,打开花洒洗澡,顺便压下某些生理冲动。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用过那里。
洗完澡正好下午两点,李佑辛换了一身休闲装,悠哉悠哉的从楼上下来,看起来精神抖擞,实则百无聊赖。
他伸了伸懒腰,走到餐厅,打算找点东西吃。
老太太会享受生活,家里有一个全职保姆。她喊人家小方,李佑辛喊人家方姨。
李佑辛一到餐厅就看小方姨在厨房忙活,没等他拉开椅子,小方阿姨就盛了一碗粥过来,此时餐桌上还有一盘热气腾腾的炒咸菜。
“我想你就这个时候醒。”小方姨笑着放下碗,“你先吃着咸菜,我再给你做个鸡蛋焖子,早上的葱油饼要吃不?很快,稍微煎一下就行。”
“够了,够了。”李佑辛连忙摆手,“我吃不了那么多。”
“那哪行?早餐要吃饱。”小方姨说着又给他拿了一个咸鸭蛋。
只有花钱雇的保姆才只在乎你是否满意,这顿饭还是问老娘要,老娘只会说你起得这么晚,不配吃早餐。
李佑辛敲了敲咸鸭蛋,用筷子抠蛋黄吃,抬头问:“我妈在家不?”
“在家,跟朋友种花呢,婶子说你起来就过去帮把手。”小方姨笑着端上鸡蛋焖子。
她不知道李佑辛喜欢男人,自然也不知道今天其实是安排的相亲。
李佑辛吃完早餐,擦了手,双手插着兜走到客厅。
落地窗外,两个老太太正兴致勃勃地把花盆里的苗往外倒腾,而一个穿着半袖衬衫的男人,任劳任怨的帮她们搬着土砖,背后汗水浸湿,依稀透出侧边的薄肌。
李佑辛眯起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男人却正好回过头。
操,怎么是他?
李佑辛猛然后退两步,差点撞翻岛台上的花瓶。
老太太听见动静,回头看到他,乐呵呵地招呼,“辛辛,醒了?来得正好,快过来搭把手,太阳底下怪晒的,把花栽上,大家进屋聊。”
李佑辛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祁晷,祁晷却没有看他。
他撇了撇嘴,插着兜走过去。
“唉,我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爱睡懒觉,不像你们家祁晷,勤快,一个人帮着咱干活,不怕脏也不嫌累。”老太太挖着挖着土,不知道又从哪里发出来感慨。
李佑辛一阵无语,他转过头,却发现祁晷正在看他。
四目相对,怎么都看不顺眼。
李佑辛拎起花肥,当没看见他这个人,直接把花肥倒进花盆里。
“停停,这根要烧了。”老太太吓得一个激灵,把李佑辛赶到一边, “行了,你快走吧,我可不敢用你了。”
李佑辛耸肩,把花肥丢在地上,转身回到客厅。
他身后,祁晷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