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暮》玖宝

2、第 2 章

　　客人的命令就是圣旨。

　　那人挤出队伍，走了出来。

　　黎欢瞳孔一缩。

　　好家伙，猛啊！

　　这人一看年纪就不大，可以称为少年吧！
　　少年的个头比他稍矮一点，但是身板可比他魁梧多了。

　　那肌肉，那体型，黎欢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个动物——熊。

　　可真有安全感！

　　“就他了！”黎欢觉得自己淘到宝了，兴奋的苍蝇搓手。

　　护卫嘛，就是该要这种结实的、厚重的、魁梧的、壮观的！
　　就像王成才说的，不用动手，往那一站就能把敌人吓破胆。

　　黎欢欣喜不已，稀罕的不行：“你会什么？”

　　一口气劈十块砖？胸口碎大石？口吞宝剑？倒拔杨柳？

　　少年回答：“杀人。”

　　黎欢一愣，笑了：“我是要买你做护卫，保我命的。”

　　少年面无表情的说：“我会先一步将伤害你的人杀死。”

　　听听，都听听。
　　多可靠！

　　黎欢满意，太满意了。

　　接待人员很有眼力见儿的凑过来：“公子是看中永夜了吗？请问是租还是买呢？”

　　黎欢恍然大悟：“他叫永夜？”

　　“是的公子。您若用来做护卫，小的推荐您还是买，小厮这东西用得越久越顺手，不过这价格嘛就……”

　　“瞧不起我啊？多少钱直说！”

　　这笔钱欢爷花的可痛快了，比帮乐坊的姑娘们赎身还痛快。

　　他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满足感，反正就是越看这个护卫越顺眼。
　　重点是听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任劳任怨，兢兢业业。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所以你要跟我一起睡。”黎欢放下床帐，“晚上也要保护我的安全，我可不想死在梦里。”

　　少年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是见过深夜刺杀的，晚上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头颅分家，淡紫色的床帐上溅满了殷红刺目的血，血肉模糊的颈子残次不平，可见是用斧头一点一点的往下剁，弄得枕头和被子上全是粘腻的血肉和碎骨……

　　少年一成不变的脸色猛地一僵。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又是在哪里见到的？

　　为何想不起来了呢？

　　床帐里传出平缓绵长的呼吸声，黎大少爷除了长得俊美之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睡觉不打呼噜。

　　少年躺到床下的脚榻上，坚守岗位，守夜。

　　次日黎欢醒来，发现少年在他床下睡得香甜。

　　呵，说好的护卫呢？
　　睡着了防个鬼的刺客啊？

　　按照欢爷的脾气，本该一脚上去将拿钱不做事的小厮踹醒，偏偏他没这方面的冲动，反而饶有兴趣的盯着少年熟睡的容颜打量。

　　不得不说，他长的真漂亮。
　　虽然身材魁梧是个壮汉，但脸盘儿很小，面相也稚嫩，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透着淡淡的红润，美的雌雄莫辨。

　　他看着看着，可能是呼吸有些重了，居然吵醒了少年。
　　他恍然意识到，少年的睡眠很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醒了，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可以保驾护航。

　　“主子。”少年规规矩矩的坐起叫人。

　　永夜勤奋能干，他的身手对得起他那身肌肉。
　　渝州城首富的诱惑响当当摆着，觊觎这财富之人应有尽有，某一回上街，黎欢就不负众望的遭遇了当年刺杀，不过有惊无险，因为永夜在身旁，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几个酒囊饭袋收拾了，不费吹灰之力。

　　后来那伙人组团来报复，杀上门来了，永夜面无表情的驾着轻功飞上房顶，黎欢在书房只听见“乒乒乓乓”脚踩砖瓦的响声，过了一会儿外面就消停了，永夜踏着晚风回来，身上清清爽爽的，连半点血腥气都不沾。

　　少年怀里抱着剑，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守着。

　　黎欢佩服的五体投地：“你真厉害，怎么做到的？”

　　少年回头看他，一脸茫然。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这么夸张吗？

　　黎欢兴奋不已，拿着筷子在空中刷刷刷比划两下：“就你之前使过的那招，超酷的。”

　　少年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主子说这个？”
　　他拔出佩剑，站在门外挥出一招凌厉剑花，宝剑在月色的辉映下泛着银银碎芒，寒气扩散而出，将三尺之外的荷花花瓣染上一层薄薄的霜。

　　“漂亮！”黎欢两眼放光，忙不迭跑出来道，“永夜，这招不仅厉害还好看，你教教我呗？”

　　少年哑然，黎欢目光一落，倒是吃了一惊：“咦？”

　　他只知道永夜的佩剑是个不俗之物，放到整个武林上也是吸人眼球的宝物，倒是没想到佩剑之上有字。
　　在剑身底端、临近剑柄的位置，有浑然天成的“永夜”二字。

　　“这把剑叫永夜？”黎欢诧异道，“那你……”

　　少年：“我也叫永夜。”
　　“南宫的规矩，我们的名字和武器的名字是一样的。夫人说了，武器是我们唯一值得信任的，也是我们今后永永远远必须依靠的伙伴，所以我们共用一个名字。”

　　“夫人”？
　　哦，是南宫的首领吧！

　　黎欢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对味。
　　少年说的“唯一值得信任”和“永永远远依靠的伙伴”，让他心里塞塞的，不太畅快。

　　“你现在是我的人，不是你们“夫人”的商品了，所以不用跟这些刀啊剑啊的做伙伴。”黎欢深深看着少年，“你有自己的名字吧？”

　　少年一愣。

　　“你不可能生下来就在南宫，在进入南宫之前，你叫什么？”

　　少年张了张嘴，摇头。

　　黎欢故作恼怒道：“我买了你，你现在属于我，我却连你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这像话吗？”

　　少年抬起眸子，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因为诸多原因咽了回去，最终，他只是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肯定记得！
　　黎欢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可擅长着呢！

　　这家伙明明知道却不说，居然对他这个主子有隐瞒，太不像话了。
　　黎欢很想大发脾气，可偏偏对着永夜，他发不起脾气，就是连大声说话都心存不忍。

　　又不是娇滴滴的花骨朵，还怕被他一口气给喷死？

　　搞不懂。

　　黎欢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一连过了三个月，他从一开始的赞叹永夜听话，到逐渐的不是滋味，他觉得这人闷得很，让干什么干什么固然好，可是这样就像个工具，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是人都有情绪，都有开心或者难过的时候，都会发脾气，都会说不。
　　可是永夜不会。

　　他不喊疼不喊苦不喊累。

　　曾有一次，黎欢为了让他展露情绪，下雨天让他到外头站着，不给饭吃，想听他求饶，即便不求饶，哪怕是在狂风骤雨中露出一点点难忍的表情来也好。
　　这样至少证明他永夜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可是没有。

　　不怪永夜铜皮铁骨，只怪黎欢自己坚持不住了。
　　中午没让人家吃饭，在外头淋了半个时辰的雨，黎欢就遭不住了，心疼了。

　　把人带进屋里擦干净身体，又命人去准备膳食，看永夜吃饭的样子，黎欢自己都唾弃自己的没出息。
　　他想到了教他武功的老师父，老师父绘声绘色的说自己小时候练功有多辛苦，风雨不顾，大冬天下的雪几乎没过膝盖，他却坚持不懈，在雪地里扎了五个时辰的马步。

　　大冬天，下雪，五个时辰。

　　大夏天，下雨，半个时辰。

　　永夜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怎么就那么金贵了？

　　黎欢渐渐出神。

　　贵不贵不知道，反正他不想永夜生病受伤。

　　黎欢唉声叹气。

　　他究竟是买了个护卫回来，还是请了个少爷回来呢？

　　提起筷子，夹了块黄瓜。

　　“尝尝这个，这可是我亲手拌的。”

　　从那以后，黎欢开始缠着永夜教他剑术。

　　若是黎老爷子在天有灵，这会儿怕是要感动哭了。祖坟冒青烟了，混世魔王有上进心了，终于开始奋发图强了。

　　“当初老师父整天求着教你武功，你学都不学，扎马步嫌腿疼，拿剑嫌手酸，怎么现在练的这么上瘾？”王成才给他喂了几招，累的腰酸背痛，不想玩了。
　　哪想到黎欢还在兴头上，叫嚷着王成才起来继续。

　　王成才苦不堪言：“把这毅力用在追姑娘身上，你现在早妻妾成群了，也能为你家开枝散叶了。”

　　“别瞎说！”黎欢朝永夜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警惕什么。

　　王成才甘拜下风，他甚至怀疑黎欢是不是偷吸五石散了，不然哪来的这么多力气，孜孜不倦的练啊练。
　　耗不起耗不起，王成才溜之大吉。

　　黎欢一直练到了晚上还不知疲倦。

　　“主子很有天赋。”少年帮忙拿剑，又递了帕子过去，“用不了几日，王成才就不是主子的对手了。”

　　黎欢一边擦干一边看他，嬉皮笑脸道：“师父教得好。”

　　少年微愣。

　　黎欢：“别叫我主子主子的，我有名字。”

　　少年想了想：“黎公子？”

　　欢爷不满意：“太生分。”

　　这倒也难不住少年。
　　漂亮的凤眸几个开合，瞬间想到白天练剑那会儿，王成才对黎欢的称呼。

　　少年醍醐灌顶，开口叫道：“欢欢？”

　　“……”

　　“……”

　　“汪！”黎欢伸出双手对着空气刨，吐出小粉舌头哈气，一边哈气一边绕着少年转圈圈撒欢儿，“汪汪汪汪……”

　　少年先是愣住，而后竟忍俊不禁，唇角微微勾起，浅淡上扬，露出一个看起来很僵硬，却比那空中璀璨星河还耀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