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之时雨静飞尘》清水岸边

60、第 60 章

　　白愁飞平安被放出来了，江微雨也终于安心回了鸿鹄馆。
　　至于白愁飞后来去干了什么，江微雨不耐烦管，也不想管，只是发现，这鸿鹄馆里每日提起白愁飞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了。有的人在夸，有的人在骂，江微雨心中莫名其妙的觉得心慌意乱。
　　这夜，白愁飞忙完之后回了鸿鹄馆，便见江微雨还等那。
　　“怎么没有休息？”白愁飞问道。
　　“手伸出来。”江微雨道。
　　白愁飞依言伸出右手，江微雨摇摇头道：“另一只。”
　　白愁飞无奈只能将左手又伸出去，苦笑道：“这连心蛊，害人不浅。”
　　江微雨把白愁的袖子卷起来，便看到那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答道：“我说这连心蛊刚刚好，若是没有它，我还不知道你受伤了。你看看你，包扎好了，又特意换了衣服回来，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受了伤吗？连心蛊在，你瞒得住吗？”
　　“瞒不住，什么都瞒不过你。”白愁飞无奈道，脸上却带着笑，满是宠溺。
　　“下次受了伤，你就回来包扎吧。我最近读了医术、蛊术，你也正好让我拿来练练手。”江微雨道，“你看你现在这个伤，拆开怕再伤到皮肉，不拆我还只能瞎担心。”
　　“我不是怕吓到你吗？”白愁飞道。
　　“蚀心丹的滋味都尝过了，还有什么能吓到我。”江微雨嗔怪道。
　　“下次，不许这么自作主张了，”白愁飞心头一颤，那日之事，他甚至不敢去回忆。当时的他有多冷静，现在的他就有多后怕。只要一想起，她那般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便浑身战栗，满是恐惧，好像蚀心丹造成的幻境和现实分毫不差的重合在一起，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要失去她了 。
　　他虽然总说与她黄泉碧落，携手同行，总说自己从不怕死。
　　可真看到那样的情境，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慌乱，人若死了，哪里知道有没有下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现在，他只想珍惜眼前，同她过好每一天。
　　白愁飞看着江微雨，不知是责怪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强调道，“一定不要再这样了，你不知道，那天看到你躺在床上，我半条命都要吓没了。”
　　“那天看你倒在牢里，我的半条命也没了。”江微雨不答，反而道。
　　白愁飞哑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半晌终是无奈一笑道：“那既然我们两个，都只剩下半条命，不如就将就一下，凑个一条命过活？”
　　“又来！”江微雨都已经被他这时不时抽风似的调戏搞习惯了，现在脸不红心不跳的。
　　“你就不问问，我最近在外面在做什么吗？”白愁飞忽然问道，“你这鸿鹄馆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总会听到些风言风语吧？”
　　“听是听到了，只是那些都不是你说的，所以，我不信。”江微雨道。
　　“那你不好奇我在做什么？”白愁飞又问。
　　“你做的事情总有你的道理，我不问。”江微雨道，“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
　　白愁飞笑了，那笑容很放松，他道：“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外面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好，我会等到你想告诉我的时候的，”江微雨道，“你也是，若是累了，便回来这鸿鹄馆，这里永远会是你停驻的地方，我等你。”
　　“好。”白愁飞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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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大早，白愁飞便又出去了。江微雨在家呆的百无聊赖，忽然收到了一个帖子，是六分半堂雷纯的名帖，邀请她晚上去凤鳞阁一聚，江微雨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便应约去赴宴了。
　　凤鳞阁里，江微雨还未走进，远远地便看见雷纯已经坐在了里面，只是不同于她平日里温柔素净的打扮，今次她一身黑袍身绣暗纹，眼神中仅是肃杀冷冽，江微雨隐约在她身上，竟看出了蔡相的风范。
　　“雷姑娘，来得真早。”江微雨入席落座。
　　“今日既然是我做东，自然不能来得晚了。”雷纯道。
　　“下次雷姑娘约我，不如直接去我鸿鹄馆吧。”江微雨笑道，“这凤鳞阁风雅非常，华丽奢靡，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鸿鹄馆固然好，可我与江姑娘谈事，还是希望找个人少的地方。”雷纯道。
　　“雷姑娘特意请我来，可是想跟我谈什么？”江微雨笑问道。
　　“只是想同你聊聊白愁飞，”雷纯道，“白愁飞近日投靠有桥集团，杀戮多名金风细雨楼帮众，还意图谋取我六分半堂，这些事，你可知道？”雷纯问道。
　　江微雨摇摇头道：“他做的事情，我从不过问。”
　　“曾经，我也和江姑娘一样。从不过问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之间的事，如今的下场，江姑娘想必已经知道。”雷纯给江微雨添了一杯茶道，面上虽然依旧是一派平和，眼中却仅是无奈与寂寥，“我常常想，若是我早一天参与堂里的事情，是不是苏梦枕就不会杀掉我父亲，会不会我和他之间，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会不会我执掌六分半堂，就无须假借他人之手，只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有我这样的例子再前，江姑娘还要盲目取信于人吗？”
　　“雷姑娘与我是不同的。”江微雨道。
　　“苏梦枕出身金风细雨楼，我身在六分半堂。江姑娘长在神侯府，白愁飞如今效力有桥集团，我倒想请教江姑娘，你与我有何不同？”雷纯道。
　　“雷姑娘所言，其错有三。”江微雨淡淡道。
　　“其一，我虽然长在神侯府，感念神侯府，可我不是神侯府正经弟子。即便有一日神侯府出事，扛起复兴神侯府任务的一定先是我四位师兄，最后才是我。我四位师兄想必雷姑娘早有耳闻，冷血无情、铁手追命，他们都是这江湖上、朝堂上响当当的人物，如果这个任务，他们都不能完成，我又如何做得到？”
　　“其二，神侯府不是金风细雨楼，有桥集团也不是六分半堂，朝堂博弈，盘根错节，没有铁证、官家不发话，谁也不能动谁。”
　　“其三，我也不是雷姑娘，白愁飞也不是苏梦枕。为了他，我可以离开神侯府，可以放弃身家背景，自己建立鸿鹄馆。为了我，他也可以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效力有桥集团，这些就是我和雷姑娘不同的地方。”
　　“我知道雷姑娘今天找我，是来做说客的，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有何布局谋划，但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世间，谁都可以背叛他，独我不能。他已经为了我，背弃了太多，只是这些你们未曾看见罢了，我都清楚。我如何能负他？如何敢负他？又如何愿负他？”
　　雷纯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真羡慕你。”
　　“为什么这么说？”江微雨疑惑，“你如今已经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占据京城一半的地盘，比我可厉害多了。”
　　“可我离他，更远了。我羡慕你，你有选择的权利。”雷纯道，“当初我亲眼看着梦枕杀了我父亲，我没的选，要报仇就只能依附于蔡相，渐渐地就变成现在这样。”
　　“雷姑娘，任何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江微雨道，“你也可以选择不报仇。”
　　“你说什么？”雷纯眉毛拧起来，为父报仇，她有什么错？
　　雷纯不由得冷笑讽刺道，“江姑娘说的真轻巧，事情没落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痛不痒。”
　　江微雨微笑低头：“雷姑娘说的对，杀父之仇，我没有。灭族之仇，倒是有一桩。”
　　“灭族？”雷纯重复道，“这是……你去安远镇查到的？”
　　“对。”江微雨点头，“我母族全族被灭，而那段时间，我终于查到了凶手。”
　　“那江姑娘你的仇人是谁？你真的不想报仇吗？”雷纯有些不敢相信。
　　江微雨摇摇头：“我不想报仇，也不能报仇。因为造成这一切的，就是我的生父。子弑父，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事情我不会做。我母亲也不想让我做，所以她当年只身带我离开家，就是想让我远离上一代的仇怨，做个普通人，她不想让我报仇，想我平安活着，所以我不会报仇。我想，雷总堂离开之前，也一定告诫过雷姑娘，不要报仇。”
　　雷纯愣愣的看着江微雨，那神情倒是有了几分二人初见时的样子，喃呢道：“我父亲离世之前，也确实说过……”
　　“父母都是不希望我们报仇的，只是我们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退一步又有何不可呢？”
　　“其实，雷姑娘，以苏大哥的身体状况，你即便是不报仇，他又能活多久呢？你此刻对他又爱又恨，都是因为他还在世。若有一日，他真的离开了，你又当如何？”江微雨问道。她想起那夜躺在牢中地上的白愁飞，手忍不住颤抖，便闭了闭眼掩住眼中的情绪道，“相信我，他濒死的那一幕，将会是你此生难忘的刺，不死不休的疼。”
　　雷纯低下头，若有所思。
　　江微雨见雷纯不说话，便继续道：“再说，苏大哥真的想杀人么？他为什么要杀掉自己未来的岳父，断掉你们之间的情谊？花无错他没有杀、朱小腰他没有杀，即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也不可能想要杀掉雷总堂啊！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你真的调查清楚了吗？”
　　“况且，雷总堂又真的想与苏梦枕为敌吗？与那个名震江湖的梦枕红袖第一刀、江湖英雄之首为敌？若真如此，你们的婚约又是哪里来的呢？归根到底，不过就是因为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二分江湖，天生的势力敌对罢了。”
　　“与其说你们有仇，不如说是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有仇，那不如雷姑娘陪着苏大哥过完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再找金风细雨楼算账？我想，相比杀掉苏梦枕，雷总堂一定更希望看到金风细雨楼覆灭，不是吗？”
　　江微雨端起酒壶为雷纯，添了一杯酒，继续道：“这也不过是些戏言，雷姑娘听听就算了。江湖争斗，我从来不懂，你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我只是想告诉雷姑娘，人生苦短，一旦被仇恨束缚，你一生都不会快乐的。”她的劝诫方式或许偏激，可她是真心为了苏梦枕和雷纯好的，他们之间的情谊，丝毫不逊于她与白愁飞，为什么他们不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呢？
　　回到了鸿鹄馆，江微雨在房间里寻出了一样东西——同生蛊。那是韩生给自己的三对蛊虫之一。
　　同生蛊，分阴蛊阳蛊，一弱一强，相互调和接济，以强养弱。
　　阴蛊为弱，阳蛊为强，服用阳蛊之人的血液，是服用阴蛊之人最好的养料。阴蛊只要每月服用阳蛊之人一碗血液，无论如何重病缠身，都不会死。
　　当初她得到这对蛊虫的时候，便觉得这东西非常适合苏梦枕，只是不知这饮血过活的日子，他那一身桀骜，能不能受住。
　　江微雨细细写好了蛊虫的用法，专门派自己最信任的人，将那东西送去了金风细雨楼，叮嘱他一定要亲手交个苏梦枕或是杨无邪。
　　只希望，雷纯和苏大哥也能早日修成正果，不要再就这那些仇恨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