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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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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那的确是米娜克湿。”老人说。
密林覆盖的山坡下,作为国境线的那尔摩达河静静地流淌着,有一支不到千人的军队正在沿着河岸进军。骑兵和步兵都很安静,领头的是头发结成发辫、穿戴盔甲的女武士,她的旗帜上有太阳和狮子。
“听我的话,让恶魔去对付恶魔吧。”梳着婆罗门的发髻、穿着武士铠甲的老人又说了一句。
年轻刹帝利只是满怀不甘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远处的米娜克湿。“可是老师……为什么我们要像胆小鬼一样跟他们一碰面就掉头逃跑,任凭他们大摇大摆进入注辇的国土,掠劫我们的村庄和牧场?”他说。
“你忘了你父亲的话吗?”老人说,“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清点牛群,不能与她纠缠。我们只是要教她知道注辇的国境依旧受到守卫,阿修罗会对付她的。”
年轻武士看了看自己身后。一支军队屏息静气隐藏在森林中,士兵们神情专注,手持刀剑、棍棒和标枪,静候着他们的命令。
“可我们的人数是那个女人的一倍,她在明,我们在暗,我们完全可以在这里歼灭她的军队。”他说,看向老人,“我知道我父亲的命令是什么,可是老师,你难道不想在这里报你被她击败的一箭之仇吗?”
老人苦笑起来,脸上的疤痕在笑容抽动下变得扭曲。
“没错,”他说,“我被她打败过,并且对这个女人感到恐惧。我并没有必要为承认自己的恐惧感到耻辱。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年轻,不相信你的武艺和双臂的力量,任何人要与她正面交锋,我都会劝他立即调转马头离开,而且我自己也会这么做。”
“您让我学着逃跑吗?”年轻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学会逃跑让我活到了今天。”老武士严厉地说。
“因为您是婆罗门……”年轻人近乎无礼地说了一句。
“而且我已经老了。”老人盯着学生那张年轻的、从未经受过战火和风雨洗刷的脸。“我已经没胆子再和她交手,所以你父亲让我离开与波陀耶人交战的战场而来到这里,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保护你,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我可以告诉你,让我感到害怕的不是她的力量。我曾与许多强大的武士交过手,包括波陀耶王朝从前的那位第一勇士金袍,但在和他们的作战中,看向他们的眼睛,我能感到他们的荣耀感、勇气、畏惧、愤恨、尊重、轻蔑、赞赏或喜爱;我能感受到我们遵从着同样的战场法则,无论结果是胜是败,我能和对手之间都能产生对彼此的认可。可是与她作战时,我在她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她大肆杀戮,不是因为心怀愤怒或仇恨,甚至也不是因为这样让她觉得高兴快乐;她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仅仅只是因为她有能力、可以那么做。在她眼里只有可供消灭的敌人,不存在与她有相似情感和地位的对手。她不可理喻,这不是一个真正的武士所作所为。我想她可能甚至不是人类。”
年轻人脸色变幻了几次。非人,也许这才是战争原本应有的面貌,他心里想,但没说出来。“您是说我们不应冒险,应当让阿修罗去对付她。可是注辇是我们的国土啊,”他最后只是说,“这是我们的田园,我们的牧尝河流和森林。如果我们不去保卫它,谁又能保卫它呢?”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要证明你的价值和勇气,应该为自己寻找一个真正的对手。你不应当与她为敌——因为她是不配与你为敌的。风不用推也会动,她迟早会自取灭亡。”
年轻人低下头思考着。
“我明白了。”他最后说,“我按照您和父亲的意思去做。”
老人稍微松了口气。“一有不对,马上就撤走。”他说,“千万不要逞强。”
年轻人点了点头,转头专注地看着山坡下。米娜克湿带着的军队沿着山脚,已经走到了河岸边的浅滩上;距离已经近得足以看到她鼻翼钻石的闪光;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山坡上树林里埋伏着的敌人。
老人举起了手,身后的军队蓄势待发。
年轻人拔出了刀,发出狮子吼,第一个冲出了森林。他带着的人马也发出咆哮,跟随在他身后,涌出了树林,向山坡下波陀耶人的军队冲过去。波陀耶人似乎毫无防备,他们看见突然出现的敌人,乱纷纷地向两边躲避,被他们拦腰冲散,队伍断成了两截。
年轻人心里一阵欢喜。他挥刀冲向波陀耶人,他们全都忙不迭地策马避开,或者干脆转身逃跑,冲到河滩上他都没遇上任何像样的抵抗。他抬头看到米娜克湿的旗帜正在摇动,似乎女武士转头想要约束自己溃散的军队。他带着得意的神色,转头去寻找自己的老师,却发现婆罗门老人脸色铁青,他高举着刀来,大声呐喊着。
战斗的声音如此混乱,他隔了一会才意识到老人在喊的是什么。
“陷阱!!”老人吼着,“快撤退!!”
他大吃一惊,朝周围看去,突然发现波陀耶人的旗帜似乎在三个方向上都树立起来了。有人吹响了号角和螺号,呜呜的声响在空中回荡,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他这才发现他向前冲的太急太快,所有的人马都跟着他一直冲到了山坡与河流之间,全都挤到了狭窄的河滩地带上;而波陀耶人从中一分为二,避开了他们的锋芒,散到了他们的左右两侧,一个发如狮鬃的年青将军带着兵包抄上去,堵住了他们撤回山坡的道路。
刀剑与箭的雨泼洒而下。他的士兵们顿时乱了阵脚,纷纷叫喊着,向四面八方跑去。他声嘶力竭地吼叫,可是混乱中没有听他指挥了。
这时他看到人群分开,米娜克湿朝这边冲了回来。他看到她手里只拿着刀和盾,冲向他的士兵,他们想要与她对抗,但所有的武器和铠甲在她面前都像朽木不堪一击。她踏着身躯和头颅冲开一条血腥之路;肢体和头颅像石头雨落下来,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她一分一毫。她犹如一朵移动的乌云,倾洒下的却是死亡和血之雨。
转眼之间,战斗的性质已经成了屠杀,士兵们发出惨叫,拼命向四周挤着,但包围在周围的波陀耶人把他们全都赶了回去,他们还很冷静,并不大肆杀戮,只是嘲笑和恐吓着企图逃走的注辇人,用箭雨将他们赶回去,赶到米娜克湿面前任她屠戮。
他已经呆住了,看着士兵成百成百地倒下,马和人的躯体倒卧在地,妨碍和绊倒吓破胆的士兵。血流进了河里,在他踏足的鹅卵石缝间流淌。他看见了米娜克湿。她眼睛一眨不眨,如同他老师说的一样,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浑身的血都冷了。
“优多罗!”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回过头时,他看到他白发苍苍的老师已经浑身浴血,他肩头中箭,依旧高举着战刀,眼睛圆睁,他周围已经没有波陀耶人的包围,显然已经杀出一条逃生之路,“跟我离开战场!”他呼喊着,“快!”
他又回过头,看到米娜克湿,她一脚踏在被杀死的战马和被摧毁的车辆上,身影挡住太阳,犹如吞噬日光的罗睺。而注辇的士兵依旧在死去,犹如被狮群猎捕的鹿群,波陀耶人幸灾乐祸地吹响了海螺。
“快走啊!”他听见老师的呼喊,老婆罗门武士正在喊杀着离开战场的中心。
士兵还在他的面前一个个哀嚎着倒下,这只军队已经被毁灭。
他抬起头,死死瞪视着居高临下的米娜克湿。
“可憎的鱼眼女!”他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发出吼叫,“我今天就要把你送完阎魔的住地!”
他高举起刀朝她笔直地冲了过去。
米娜克湿转过身来,扬扬眉,一刀削去了他的脑袋。
“让人印象深刻。”
战斗结束,波陀耶的战士开始匆匆打扫战场,毗陀云摩利带着他的随扈在满地注辇人的尸首间漫不经心地走着,带着好奇朝四周张望。出于礼貌,人狮子陪在他身旁。他们看到米娜克湿也拿着刀,在不远处的战场上漫步,仿佛一头巡视着自己猎场的母狮子。善贤跟着她。她们走到一具倒卧的躯体面前。那是一个老人,须发都白了,梳着婆罗门的顶髻。他浑身中箭,脖子已经被割断了一半,带着气泡的血泊泊地流出来,但他还剩一口气。
“那是谁?”阿修罗王子指着老人说,“我看到他原本已经杀出一条生路冲出去了,半路却又折返回来继续战斗。他发什么神经?”
人狮子看了一眼老武士。
“他是雄臂,过去曾是注辇人最著名的武士,”他说,“从前他是我哥哥的死敌。”
老人灰黄的眼睛盯着米娜克湿,嘴里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声音。
米娜克湿侧耳听了一阵。因为喉咙被割破,老人的声音里断续微弱。“他说什么?”她回头问自己的使女。
“他说‘诅咒你’。”善贤回答。
“噢。”米娜克湿说,把刀切进了老武士的心脏。
“婆罗门武士,”毗陀云摩利说,“人类似乎有很多婆罗门武士?”
“的确有很多婆罗门参加了军队,过去没有这么多。”人狮子说。
“因为再也得不到供养,所以只好换种方式谋生了吧。”阿修罗王子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我从前也认得一个婆罗门武士。他是我父亲的老师,也是我和我兄弟们的老师。厉害人物,也是麻烦角色,幸好他再也造不成任何麻烦了。对了,你说你有个哥哥?”
人狮子把目光转向了河面。河水已经开始冲淡血,但还有不少尸首和断肢在顺着河水漂流。“没错。”他轻声说。
“啊,等我想想。”毗陀云摩利敲了敲脑袋,“我想起来了。你那个哥哥过去好像还挺有名的。他有个很好笑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他曾率领波陀耶的军队与注辇人作战,保卫马杜赖的荣耀。”人狮子说,“他的名字是金袍。”
毗陀云摩利一愣,随即便狂笑起来。
“没错,金袍,是这个名字!”他一边大笑一边说,“这实在太他妈可笑了。究竟是谁为你们兄弟起名的?啊?哈哈哈……”(注)
人狮子没说话,也没动,只是注视着流淌不息的那尔摩达河水。
毗陀云摩利笑了好长一阵才停下来。他看向犹如雕像的年青武士。
“……喂,”再次开口时,毗陀云摩利声调突然变得严肃、克制而礼貌,“抱歉,如果这触犯了你,我道歉。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失态。只是这件事对任何一个阿修罗来说都太荒诞了。我听说你哥哥是位了不起的勇士。他已经死了,是吗?”
人狮子有点惊奇地看了一眼碧眼的阿修罗王子。“是的。”他说,“几年前他奉命带着一队人马离开马杜赖,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我抓到一些注辇人的俘虏,他们听说过他们的人在半路上伏击他,杀死了他。”
“他们真的杀死他了?”
“注辇人这样说。”人狮子直视着前方,“我从未找到他的尸首。”
“噢。”毗陀云摩利说,“你很崇敬你大哥对吗?”
人狮子垂下眼帘。“是的。”他轻声说,“他是真正的武士魁首。比我强很多。”
“看得出来。”毗陀云摩利很庄重地说,“因为我也有个大哥,……”
这句话语悬在了半空。
人狮子回头去寻找它的后续,却发现阿修罗王子转头若无其事和手下粗声说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米娜克湿已经走到了河水的上游,她把武器放在河边的石头上,开始把铠甲脱下来。善贤左右看了一圈,把一匹褐布一头系在河岸的大树上,一头她自己拉着,走进了河里,拉开布遮挡了视线。显然米娜克湿要沐浴了。
没有命令,但在场的士兵全都自觉地别转过头,看向另外一个方向。毗陀云摩利厚颜无耻地伸长脖颈朝那边看,并没有人来指责他的失礼,因为那布幔厚得连影子都透不出来。他稍微有点儿失望,转过头又去找人狮子。满头乱发的年青武士也和其他士兵一样,背对着米娜克湿坐下来,开始清理自己的武器。毗陀云摩利转了转眼睛。
“那个丑女人到底是谁?”他指向正为米娜克湿拉起帘幕的善贤。
“善贤是公主的使女。”人狮子没看他指的方向,“她是公主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注辇人侵犯国境,杀了她丈夫和小孩,割掉了她一边胸脯,是公主救了她。”
“原来如此。”毗陀云摩利毫无同情地说,“不过那样丑的女人还找得到丈夫,倒真是奇闻。你们这位公主也是一样。”
人狮子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公主不丑,”他说。
毗陀云摩利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是说丑不丑的问题。有人说,女人如果不是朋友、妻子和母亲,那就只能是妓-女,她现在不是朋友、妻子和母亲,连妓-女都不是,那究竟算什么东西?”
人狮子只是笑了笑。
“如果是公主,一定会这样回答你,”他说,“‘女人也可以只是女人,无需是任何男人的朋友、妻子或母亲。我为何要以与男性的关系来定义我的角色?’”
毗陀云摩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看上她了?”他问。
人狮子手里的刀滑到了地上,他俯身把它拾起来。阳光折射在刀刃上。
“没有那样的事情。”他淡淡地说。
“没有?”毗陀云摩利说,“就算她长得和那个使女一样丑,你能娶到她,就意味着你也一并娶到了马杜赖的王位。”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第一,公主自己说过,她只嫁给能击败她的男人。”人狮子继续开始擦拭刀,“而我一直是她的手下败将。”他稍微顿了顿,有些自嘲,似乎也有些遗憾。“如果我大哥还活着,倒有可能做到。”
“我倒不觉得哪个人类可能在单挑里搞定她。但换作是我,就算那女人比我强一万倍,我也不会愿意跟着她屁股转。”毗陀云摩利说,“不过也许从前你就一直跟着你的大哥作战?你看起来完全习惯跟随一个强者,听从指挥,为她殿后或掠阵。世上任何一个地方,武士都应当为军队而存在,你们这支军队倒像是为了她而存在。”
“跟随她作战是武士的荣耀。”
“也许吧,因为你们的人觉得跟着她就能打胜仗很不错,”毗陀云摩利声音又变得冷酷起来,“但这种事比你大哥和你一个叫金袍一个叫人狮子更荒诞。”
这当儿,米娜克湿已经从河中走了上来,善贤用布为她擦干,她穿上甲胄,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善贤替她散开辫子,让太阳晒干她的头发。毗陀云摩利看了她一眼。
“对了,你刚刚说第一……”他嘴里对人狮子说。
人狮子笑了笑。
“第二,我立过一个誓愿,”他看着刀刃上自己的倒影说,“在完成那个誓愿前,我不会享受任何生活的快乐,人生的三大目的之中,我仅只追随法,不追逐利和欲。”
“哦,那真不幸,”毗陀云摩利说,他已经有点厌烦了,正看向周围,寻找新的乐子。“什么誓愿?”
头发蓬乱的年青刹帝利伸出手,注视着掌心,“我们的家族世代侍奉马杜赖的君主,”他慢慢地说,“许多代之前,国王曾赐给我的祖先一枚铁指环,上面镶嵌着王朝的太阳徽记,我哥哥当年离开马杜赖时手上戴着那枚指环,因为他原本也是我们家族的荣耀。他失踪时指环和他一起下落不明了。我发过誓,众婆薮、众乾闼婆、摩录多、伐楼那、众毗奢神作为见证,大海、高山、苍穹、空界、大地作为见证,动物与不动物作为见证——无论是谁将这枚指环从我哥哥掌中取走,纵然他是天神、提迭或大地之主,我都要杀了他,让他人头落地。”
俊主站在山旗王的寝室里。
他站在窗边,注视着鲜红的落日灼烧着空气,缓缓在城市一头落下。王宫塔门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浓重,笼盖在战象台下的方场上。零散的士兵们吵吵嚷嚷,正离开方场,前往军营。远处响起来寺院的钟声和婆罗门的唱颂声。
“父亲。”他轻声说。
山旗没有回答他。山旗无法回答他。年老的国王躺在卧榻上,高大的身躯由于被绸缎和蓝古鹿毛绒包围,仿佛萎缩了。他闭着眼睛,呼吸污浊沉重不堪。
俊主回头看着国王,看着山旗衰老的胸脯费力地起伏。他头顶的墙壁上留着一个弓型的空白。
太阳落下去了。国王空旷的卧室被影子占据。
俊主离开窗口,越过老国王孤独的床榻,走出了国王的寝宫。
天正在黑下来。俊主身边的士兵点燃了火把。他步伐坚定地朝前走着,穿过千柱廊,绕过马厩和每天早上国王的象伕为大象洗澡的池塘。沿着一列又黑又狭窄的阶梯,他走下了王宫下方的地牢。
地牢大半空着,第一间里关着婆罗门破敌。他在牢房中央端坐着,依旧一副顽固不化的模样,火光掠过时他不胜惊奇地张开眼,继而怒视着从牢房前走过的俊主。俊主没有理会他,而是直直朝着地牢尽头走去。
黑暗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恶臭,还有稻草发霉腐烂的味道。富军蜷缩在地牢的角落里。从他手臂和身体上的青紫来看,他已经挨过打了,他团得像块石头,影子也像块石头。火把的光照进来时,他明显地畏缩了一下,影子却像是迟钝地忘了跟着颤动。
士兵打开了牢房门,俊主走了进去。火光摇曳着,富军慢慢抬起了头,他一只眼睛青肿着,鼻子下面还残留着血迹,几天时间他的圆面庞就迅速消瘦了下去,这已经是一张饱受惊吓的脸。他瞪着来人,然后又打了一个哆嗦:他认出了俊主。认出了七年前跟随在国王身边的那个爱笑的年轻人。
但现在,俊主的脸上并没有笑;火光和影子加重了昔日笑容加诸在他脸上的细纹,他看起来也不再年轻了。
奴婢子慢慢蹲下来,直视着富军。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指环。
指环是铁的,上面有个金灿灿的太阳标志。波陀耶的太阳徽记。
富军向后缩去。那正是他被抓捕、关押和遭遇殴打和拷问的原因。
但俊主伸出了手来,拉住了富军的手掌。他把那个带来厄运的指环放在年轻农民的手里,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手掌缓缓地团起了富军的手掌,让他合拢手指,把指环握在手心。
富军几乎尖叫起来。俊主正把他的手团得越来越紧,太阳标志的锐角已经刺破了皮肤,陷进血肉里。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虽然他手上的老茧是握着铁笔磨出来的,可他的力量,那种森严冷酷的力量,却是属于刹帝利的。
血从指缝里冒了出来,富军歇斯底里喊叫出声。
但俊主没有动。他冰冷地、毫不动摇地、完全不动感情地盯着富军。
“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找到了它。”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