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江湖送外卖》叶凫舟

79、折月楼主VS知遇春5

　　折月楼主戒了酒，身体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除了肝病治不好，还添了食道破裂、骨质疏松等新疾。

　　他饱受着病痛折磨，又不能喝酒，觉的人生了无乐趣，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又开始喝酒，基本上，喝三次酒、吐一回血，也还是要喝。

　　他在放弃治疗的同时，没有放弃武侠小说的创作。

　　甚至，生出了一种使命感——

　　他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发挥余光余热，借助自己的影响力，去提搞武侠小说的文学性，提高武侠小说家在文学界的地位。

　　在这一崇高理想的催化下，他开始创作——

　　《大武侠时代
　　——江湖万里，十载刀歌》

　　由十几个小故事构成，最后汇成一个大的故事。

　　一个完整的江湖。

　　从前，他将电影的节奏感，引入了武侠小说的创作中。

　　给了读者全新的体验，引后来无数的同行，竞相模仿。

　　到这时，他的想法，已走在了电影的前面。

　　在非线性叙事尚在探索中，《东邪西毒》《低俗小说》还没有问世的年代，那十几个小故事，他已打算采用非线性网状式结构，来进行写作。

　　其中一个主角，就叫小方。

　　另一个主角小马，常常会说，‘小方是天下第一的好朋友’。

　　很遗憾的是，他的‘大武侠时代’还没有完成，他的生命就结束了。

　　***

　　弥留之际，他的好朋友们齐聚一堂。

　　但没有一个女人来看他，三个儿子也都不跟他姓。

　　他十分地困惑，还问出了一句，‘我的那些女朋友呢，都去了哪里？怎么一个都没来么……’

　　然后，咽了气。

　　他的徒弟们，为他披麻戴孝，在灵堂守了七天七夜。

　　陪他到最后的方昌哲，亲手写了一副挽联——

　　‘十三武器成绝响，人间不见李遇白。’

　　远在香港的秦庚，也送来了一副挽联——

　　‘折月离开了人间，折月活在了心中。’

　　许久不见的司空昙出现，还带来了49瓶xo，晓得他生死事小、喝酒为大，说要用他生前最爱之物，来给他陪葬。

　　在折月楼主活着的时候，常常跟他拼酒的狄云鹤提议——

　　‘不行，这酒招来蚂蚁，把他咬坏了怎么办？’

　　‘不如，大家一起陪他喝了吧！’

　　当众人畅饮完了，把空酒瓶子往棺材里塞时，折月楼主的尸体，出现了异动。

　　他的眼角，流出了两行血泪。

　　不知道是被感动的？

　　还是被气到了。

　　***

　　人们在谈起折月楼主时，总会将他的人品和文品，分开来讲。

　　他是个渣男，毫无疑问的渣男。

　　他的生父，对他和姐姐，管生不管养。

　　他对他的三个非婚生的儿子，也都管生不管养。

　　他是个大师，武侠文学大师中的大师。

　　坐二望一的大师。

　　在他短短四十年多年的生命里，创作出的八十多部武侠小说，优点一大堆，问题也不少。

　　最大的问题，就是代笔泛滥，很多烂尾。

　　他的八十多部小说里，起码有三分之一，存在代笔。

　　根本不需要考据，一眼就能看出来。

　　其他台湾武侠小说家，诸如鸿沉客、司空昙，也会找代笔，但代笔的水平，跟他们也就差个一档、半档，至多两档。有时候，是能鱼目混珠，迷惑读者的。

　　像折月楼主这种不世出的天才。

　　他找谁当代笔，水平都跟他差好几个档。

　　他的读者也都惯着他。

　　他巅峰期的作品，即使烂尾了，甚至不写了，读者也会认可，那是半部好书。

　　值得一读再读，珍藏箱底。

　　***

　　他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又懒又散，又有追求。

　　就这么懒懒散散地，为武侠文学的发展，做了不少革新与贡献——

　　他在文辞写法上，开创了短平快的风格。

　　充满了智慧哲理，散文诗一样的语言，深深地影响了后来的翁在鼎。

　　他在人设塑造上，极具漫画感。

　　摒弃了古早小说里菜鸟升级的路子，创造了一出场就成名已久，武功高强的满级账号男主。书中反派人物，各方面都与主角相当，自成魅力，不是为了衬托主角而存在。还有很多很新鲜的配角，什么铁T、伪./娘、瞎子、跛子，一大堆。

　　他擅于刻画人性，不加伪饰，大胆剖析。

　　他将武打招式，化繁为简，提出了无招胜有招的概念。

　　他的笔下，高手之间对决，天时、地利、人和等外部环境，会在很大程度，影响到决战双方的心态波动，而精神气势上的强弱，往往比招数手法更重要。

　　他拔高了武侠的格调，提倡法治观念。

　　中后期的大多主角，都不喜欢动用私刑，来解决仇怨。

　　他的小说里，有众多的金句，广为流传，比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

　　有无数的人，为他的才华惊叹，为他的离世扼腕。

　　才四十多岁啊！英年早逝。

　　创作生涯还在巅峰期呢！人就没了。

　　***

　　在他死后，他那三个本不相识，各自随母姓的儿子，因他的巨额遗产，相聚到了一起。

　　又因持续十几年的争产官司，成了仇人。

　　他们对他这个父亲没感情，也没看过他的作品。

　　各自手上有十几本版权，谁来购买，给钱就卖。

　　影视制作公司的资质如何，导演请谁、编剧专业与否、演员又找哪些，拍出来什么样？他们仨都不在乎。

　　八十年代以后，更适合改编成长剧的秦庚剧，大放异彩。

　　折月剧，则90%都是同人剧。

　　折月迷们一边气到大骂——

　　欺负折月走的早啊！

　　一边无限痛惜——

　　折月啊，你的生活就不能再健康一点么？

　　你就不能学学隔壁秦庚，对自己的作品再负责任一点么？

　　亡者犹可忆，往事不可追。”

　　***

　　苏椰将2024年的困意，带到了1968年的台北。

　　她听完了折月楼主的故事，又在电影院左排最左的座椅上，眯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看起了大荧幕上，正在放映的三角恋。

　　虽说吧，折月楼主只活了四十多年，但他的故事好长、好精彩啊！

　　他有很多的兄弟，交心掏肺，也有很多的女人，相爱过后是怨恨。

　　他跌入过很多次低谷，而低谷过后，是更高的高峰。

　　只不过，最后一次，他没有爬起来……

　　实在是奇人一个。

　　她需要静静地消化一会儿。

　　正一脑两用呢，身前传来一对小情侣的私语——

　　“这一回，我牺牲了一个周末，陪你来看了《雁北飞》，下一回，你记得陪我去看《鹤唳九霄》的下半部哦。”

　　“你这个人真是！谈恋爱嘛，怎么好这么计较的？什么这一回、下一回，你当菜场买菜呢？讨价还价。”

　　“谈恋爱嘛，不就是我疼疼你，你也疼疼我，席琼老师是怎么教你的？”

　　“说实话，我同你一样，也不大爱看席琼的小说。就是吧，宿舍里，其他人都看，不看聊天插不上话。再者，这电影的导演是唐家明诶，质量是有保障的，不会只限于情情爱爱。你看了亏么？不亏的！”

　　“确实，一段苦味的三角恋，愣是上升到了社会伦理的高度。”

　　“我早说过嘛，唐导这个人，就是有深度！”

　　“好了，你不要再夸他了！再夸，我可要吃醋了。”

　　“你这就有点夸张了，唐导都已经七十多了，好伐！”

　　……………………………………………

　　嗯，热恋中的小情侣，话就是多。

　　电影都结束了，他俩的话还没完。

　　***

　　苏椰半困半醒状，出了电影院的门。

　　在小vi的指示下，绕了两条街，走到了折月楼主所在的荣和医院。

　　一路人，拎着这个“小饭馆”，回头率好高呢！

　　有好几个e人，上前问她，这是个什么东东？

　　她随口一编，“地产公司啦，做个模型出来，好搞推销啦！”

　　瞎话编多了，现在心都不虚了。

　　据小vi所说，在《盗帅李遇白》连载了十章，引起轰动之后，折月楼主的稿费一直居高，再没下来过。

　　这个月的月初，车祸发生，折月楼主差点丧命。

　　他醉酒驾车，撞坏了公物，公物要赔，住院费、手术费、医药费都要自付，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被请出医院，流落街头……

　　他躺在病床上，接收着一封又一封的拒稿，心底越来越凉……

　　多亏了方昌哲雪中送炭。

　　这个月的月中，《盗帅李遇白》开始在《联合报》副刊上连载。

　　到目前，已连载了六章。

　　“知遇春”出现了，两根金条比较匹配，它当前的价值。

　　再晚，就不适合了。

　　***

　　病房门口，苏椰敲了敲门。

　　听到一声哑嗓的“请进”后，才推开了门。

　　折月楼主一看到她，就垂死病中惊坐起，两只不大的眼睛里，滋啦出了不小的火苗子，炙热极了。

　　毕竟，苏椰长得好看。

　　而好色，是折月楼主的鲜明特点之一。

　　一看到折月楼主的真容，苏椰差一点笑喷了——

　　一个锃明瓦亮的大脑壳儿下，一个正正方方的大脸盘子。

　　她想起了方昌哲的回忆录。

　　“想笑就笑啦！”

　　他晓得，这个靓妹仔是在笑自己长得滑稽。

　　能搏靓妹仔一笑，他牺牲一点小小的自尊心，又何妨？

　　撩人的话，脱口而出，“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