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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云氏兄弟为之倾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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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随贾琏进了贾府,见了贾母与众姐妹,分发土仪,不在话下。
却说这林家公子墨玉被云邈远带去了宫,一路上青顶暖轿盖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去往何方,只到一处门前停下,守门侍卫查了随行太监的腰牌,林墨玉下轿,侍卫见了林墨玉的面容竟愣住了,青衣见此,小声提醒道:“大人,大人?”
守卫回神,检查了配饰衣衫方放他进去,林墨玉进了门,又换乘小暖轿,抬去了乾清宫。掀船帘的那黑衣小厮红槭却被拦在了门外。
红槭急道:“爷……”
林墨玉坐在轿中笑道:“天冷,找个避风处等。”
红槭点头,眼睁着看小轿进去,逐渐消失不见,也一动不动,只盯着那处等人出来。侍卫刚见林墨玉穿着连帽的素银哆啰呢对襟褂子,又是养心殿总管万户太监的小徒弟亲领了进来,更甚者乘着暖轿在宫中出入,便对红槭客气了些,笑道:“兄弟,来这里等,避避这北风。”
红槭暂收了担忧,英挺俊朗的脸上笑地忠厚:“刚谢谢哥哥们了,我家主人身子不好,今日多亏了哥哥们才少吹了会这风。”说着走了过去,隐蔽处各塞了个荷包儿,笑道:“哥哥们留着散了值打酒吃暖暖身子,这鬼天气……”
红槭谈天的功夫,小暖轿已到了乾清宫阶下,门口两个主子似的人物儿站着,前面的木头似的站着一动不动,身旁立着的高壮男人却是林墨玉的熟人,皇家排行第三的恭顺亲王云修远。
云修远见小轿停了,忙迎了上来打起轿帘,搀着墨玉的手下了轿。云修远牵着墨玉的手,一面走一面笑道:“玉儿,听说上皇请你,我特赶来相见,自扬州一别,不知身体一向可好?咳疾怎样?可否还会头晕目眩?不若趁着进宫,请太医过来瞧瞧,一气儿除了病根才好。”
林墨玉戴着毛绒连帽,一手抱着小手炉跟在云修远后面,笑道:“谢王爷惦记,下臣一切都好。”
云修远笑道:“怎还如此外道,不早说了你我二人只以兄弟相称,只管叫我修远哥哥。”
林墨玉笑了笑,并未接话。
二人来到门外,云修远道:“皇兄,这就是林如海大人之子,林墨玉。”
云邈远笑道:“我知道,才刚远远见了,救国救民的活菩萨,小菩萨就是小菩萨,慈眉善眼,长得就跟画儿上的善财童子似儿的。”
云修远笑道:“玉儿,这是我大皇兄,亦是当今皇上。”
林墨玉这才见着这人长相,长得相貌堂堂,英挺非常,宛若端方君子,一双眸子却空洞无神,倒显得身上有一股子不合时宜的二愣子憨傻气息,愣是似木头一样枯槁呆滞。
墨玉躬了躬身,恭敬道:“下臣拜见皇上。”
云邈远忙扶住,手一滑顺便拉住墨玉的手,笑得憨傻:“请起请起,刚听三弟说你身体不好,万户儿,待会请院正来替他瞧瞧。”万户躬身应了。
云邈远拉着墨玉的手不放,只道:“我刚在楼上远远地见了,只觉墨玉真真是那山上雪云间月般温润俊美的君子,清清冷冷,如凛冬白梅拒人于千里之外,凌寒孤傲,近瞧了方觉,却是‘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 阮籍《咏怀诗》]的人物儿。”
云修远忙道:“皇兄!”小心地觑着林墨玉的脸色,生怕他此时发怒!
这诗的头两句是“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这是拿他比那以色侍人的弄臣呢。林墨玉冷了脸,唰得抽出手,凛声道:“您自重!”一面将小手炉递给云修远,云修远顺手接过。一递一接,动作熟稔至极,似是做过千百次一般,云邈远只觉二人之间默契非常,又见林墨玉从袖中抽出一块素锦帕,仔仔细细把那如玉笋般纤细莹润的手指一根一根擦过去。这时,乾清宫殿门开了,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顺着门溢了出来。
一个小太监走到门口躬身道:“上皇喻,请皇上、恭顺亲王和林墨玉相见。”
林墨玉擦了手随手就扔了帕子,云修远赔笑着领人进了门。
万户见云邈远一个劲盯着地上的帕子瞧,忙要去拾,被云邈远拦住,亲去把帕子捡起来,一面摩挲着远不如墨玉手滑腻的锦帕一面痴笑道:“真美。”
万户笑道:“小的在这宫里几十年,见过了各式各样的美人儿,就没见过林伯爷这样儿的,远远瞧着清冷孤傲得很,怪吓人的,近了一看,这眼睛鼻子嘴儿,小脸蛋儿长得竟像朵牡丹花儿似的艳。”
云邈远将帕子放在鼻尖嗅了嗅,隐隐约约的香气若有若有,冰冰冷冷又沁人心脾,喃喃道:“真香啊……”很是得他心意,遂将帕子袖了,跺跺脚搓搓手,跨进了殿门,站云修远前面去了。
林墨玉抱着手炉眼观鼻鼻观心,大殿在云邈远进来后便关上了门。殿内门窗紧闭,窗户上竟用明黄穿云龙凤缎做面细绒做里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儿日光透不进来。林墨玉只盯着黑黢黢的暗金地面瞧,借着毛绒连帽的遮挡,强自忍耐殿里腐烂已久的霉臭味儿,霉臭味儿里更混着浓重冲鼻的药味儿,这殿内冲天的恶臭味儿,勾起了他童年时那不愉的回忆,令他胃里开始翻江倒海,隐隐反胃作呕。
不多久,一个身着深青织金龙凤纹大袄,戴着日永琴书簪的贵妇人和另一个老太监搀着一个穿着缂丝十二章过肩团龙袍戴着盘龙金冠的苍颜白发的老人慢腾腾挪坐在殿中台阶之上的金龙宝座上。
刚坐下,老人便咳嗽地不停,贵妇人忙抚着他前胸抚平气息。老人平息半晌,方道:“哪个是林墨玉?”
林墨玉上前跪拜道:“臣子林墨玉拜见上皇。”
“起来吧。”
云修远云邈远忙上前伸手要扶,林墨玉扶着云修远的手站了起来,云邈远看起来十分落寞地站了回去,恭恭敬敬立在一旁,低眉顺眼。
上皇瞧见冷哼了一声,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
“怎么,到了殿里还戴着帽子做什么?”贵妇人疑惑问。
老太监忙斥道:“还不快把帽子摘下!”
云修远忙道:“父皇母后莫怪,墨玉……”
太后冷哼道:“没问你!”
云修远闭了嘴退后,林墨玉躬身致歉:“太后金安,原是臣子幼时吃坏了药,一夜过后,头发竟全白了,自以为丑陋怕惊吓他人,此后常戴着帽子。”
“没事,拿掉吧,让朕看看你。”太上皇倒是慈善得很。
林墨玉告罪后,拿掉帽子,一时间,银白色的发丝儿竟在烛光照耀下亮得惊人。云邈远越看越满意,这人竟长得这个模样!
眉眼妖如牡丹艳丽逼人,面庞冷若寒潭孤傲。澄澈双眸如含春水,纤长睫毛浓密如鸦,双眼狭长,眼角上扬,顾盼间妩媚多情,细看时却又冷若冰霜,薄薄嫩唇粉粉淡淡,冰清玉润,银白发丝用镂空银镶玉冠束的整整齐齐,一身银白清冷地站在暗沉压抑的大殿里,愈加显得风流婉转,缥缈如仙。
一时,各人竟看呆了,木头般直愣愣盯着墨玉瞧。
连日的长途奔波劳累勾引起林墨玉的旧病,腹中直反胃作呕,胸膛处心慌气短,大脑头晕目眩,冷汗从鬓角沁出,不禁掩袖轻咳强作掩饰。
云修远回神忙道:“要不要紧?是冷了?刚刚吹着风了?”说着抓了墨玉的手试了温度,又俯身摸了摸对襟褂子的厚度,将领口掖紧,担忧道:“怎么就穿了这个来?北方不比南省,我那儿还有件刚做的皮袄和披风,还没上身,回头给你送去?”
林墨玉抽出手,后退半步,强笑道:“多谢,不必了,家里已有了新做好的冬衣,只刚下船便过来,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
云邈远看着二人亲昵的样子神色呆滞,手指却一直扯着袄上的出风。太后将几人神色尽收眼底,眼帘低垂掩盖眸中算计的精光,娇笑一声轻轻拉了下上皇的袖子,以袖掩面,小声道:“瞧,孩子多了就是热闹。”
太上皇见皇帝木木呆呆的丑样儿,脸色淡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到什么时候都是个下流种子!却对林墨玉笑道:“孩子,来,近些,我瞧瞧你。”
林墨玉依言走近,太上皇令老太监高举烛台,细细打量他。美则美矣,失于苍白,唇上毫无血色,看来,身子是不大好。
林墨玉垂眸强忍这令人厌恶的估量察看一般的视线,抱着手炉的手指骨节突出,指尖泛青。
上皇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得可真像他……
太上皇打量着殿中的这三个孩子。老大身为皇帝,见天儿不是穿青就是灰,呆头呆脑扣扣搜搜的一副穷酸上不了台面的猥琐样儿;老三倒是威猛雄壮,丰神俊朗,只左眉上的一道疤硬是割裂了眉毛,见天没个笑,凶神恶煞吓人得狠。就这林墨玉最有皇室子弟的气派,长相俊美,清冷脱俗,随了他父亲,小小年纪见了天颜,一应对答沉稳有度,从容自若,可惜了……
“可怜你父亲早早就去了,你放心,你父亲是为朝廷而死,为百姓而死,百姓记着他的恩情,朝廷更记得他的功劳!”太上皇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周围劝了半天方止住,拿明黄帕子拭了拭眼角,继续道:“念你们小小年纪孤苦伶仃的,总在别人家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将东宫外的那宅子赐给你了,老三,你来负责修缮,一应开支用度从我私库里出,不走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