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阮呈

22、月光

　　雨停了，天晴了。

　　青韵刚睡醒，就感受到一双手叠放在自己眼上，她挑挑眉，没睡醒似的漫不经心一句：“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月婳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是醒很久，她应声：“昨天上的48小时，今天可以休假一天。”

　　“噢。”
　　青韵似乎是没睡够。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亮，这种微弱的屏幕光芒，在窗帘紧闭又不开灯的卧室内，显得格外刺眼。

　　因为刚好转过身来，一闪又一闪的屏幕照的她不适，本来反扣住就行，但又不知道为何，罕见般将手机解锁。

　　眯着眼睛看一眼。
　　一列小红点中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是洛伊苒的，随手点开外放去听。

　　微信语音，未听的语音不是手动暂停，它就会一直自动放，直到最新那一条，所以洛伊苒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落入月婳耳中。

　　“人都帮你约好了。”
　　“你老还有多长时间到？”
　　“几个小妹妹都等着急了，你来可得自罚啊，你放我鸽子，我恨你啊！”

　　最后一条，洛伊苒还真的是在鬼嚎般，听这腔调，就知道她在那边脸垮的有多长。

　　青韵笑出声。
　　她清了清嗓，似笑非笑回一句：“乖乖小洛，对不起呀，昨晚真的太累了，所以就直接回来睡了，改天弥补你，多叫点朋友去给你添业绩。”

　　月婳有些尴尬，脸上的轻松也逐渐转阴郁，为避免忍不住开口去质问，她还是选择离开。

　　“既然今天不上班，起这么早干什么，再陪我躺一会。”青韵虽背身，但在注意到身侧的力量逐渐起身时，她转过身，及时轻握住月婳的手腕。

　　月婳给出离开的理由。
　　“有些饿了，我先去做点早饭吧。”

　　不给对方讲出后面话语的机会，另一只手就覆在青韵手腕上，把手从自己手上生硬挪开。

　　月婳就这样转身走了。

　　青韵看着可以说是被甩开的左手，愣了愣，随后就跟着追过去，她一脸淡然：“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突然对我甩脸色。”

　　往出迈的步伐就这样生生停住，月婳无奈轻叹气，似乎是在说服自己想开些，某些时刻，她确实不该对身后人抱有任何期待。

　　她转过头笑了笑：“我没有生气，你每天怎么样，又是在和谁打交道玩什么，其实都是你的私事，我知道我管不着，但我有权利决定我要不要继续听下去，要不要在这种时候待在你身边。”

　　这样的话，配上她柔和平静的语气，让青韵总是永欠真诚的玩味眸底多些深沉。

　　很快，她若无其事接话：“没生气就好，都是成年人了，懂得及时行乐这个理才对，考虑的太多只会徒增烦恼，你说对吧？”

　　这样的话贱贱的。

　　月婳静静地看着青韵，看着她脸上漫不经心的潋滟笑容，目光逐渐定格在她下颌处的角度。

　　“你说对就对，我没意见。”

　　这句话从口中被强硬说出来时，倒多了些不想再多争执的无奈口吻，她妥协了。

　　就似乎在告诉对方：
　　随便你吧，只要你开心就行。

　　脚步声已经离去很久，青韵躺在床上一直处于发呆情况，这一次，她心中并没有那种伤害人后的爽感，又或者可以解释为，看到别人为她流泪的成就感。

　　其实，那会心中已经酝酿出下一步话语，论吵架用言语去刺伤对方，她从没输过，可再看到月婳的眼神后，忽然心生不忍。

　　难不成因为昨晚月婳说的那些话？

　　青韵摇了摇头。
　　似是从心底去否认这个答案，她才没时间想这些没关紧要的事情，看看最近的直播带货，做点功课比什么都强，那一批转型茶也快上线了。

　　可能是光线不怎么好，青韵刚想拉开窗帘让光透进来时，手楞在空中，秀眉微皱想了想，随后，她又若无其事的坐回去，继续忙自己的。

　　楼下，女人安安静静站在厨房内。

　　不再是亘古不变的豆浆油条，月婳学着做起了简单的西餐点，做饭次数少，就算模具放在锅内，第一遍撒出去不少，她尝试第二遍，依旧撒的锅内到处都是。

　　就这样吧，她尽力了。

　　一份卖相不怎么好，但又很努力去做的早餐被摆盘，旁边放着两个有些被焦黑的鸡蛋，还有一杯温度始终的纯牛奶。

　　她只做了一人份。
　　可能是因为从小的生活习惯和青韵不同吧，这样的饭不对她的胃口，她已经尽可能在生活上配合对方了。

　　临出门前，她给青韵发条信息。

　　开车到那家早餐店，这家店是老招牌，老板一家也是越做越大，将店从静安开到了省会城市，北培，位置也很好，临近两所大学附近，如果不是特意赶早过来，其余点来都要排队等的。

　　月婳自小就是他们家的老顾客。
　　在这边，又是每天都绕路过来，老板娘一家早就已经认识她了，看到她停车下来时，就习惯性的把老顾客的那一份打包好。

　　“刘姐，麻烦你了。”

　　月婳看着后面龙摆尾式的排队，有些不好意思，但当下又不能拒绝老板娘的好心，总不能让后面排长队的人看她客气吧，耽搁大家时间。

　　“这说的什么话，你这一份可是我提前就给备好的。”老板娘笑着将东西拎出来：“看你早上没来，还以为你今天有事，幸亏我准备了，不然想吃糕点就只能明天早上了。”

　　月婳重新扫码付款：“刘姐，今天再帮我多带一份油条鸡蛋灌饼吧，没关系，我排队等下一锅就行。”

　　虽然青韵早上那会醒了。
　　但依她习惯，还会睡个回笼觉，所以，那些不可口的早餐可能等青韵醒来时，都已经凉透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去做？

　　答案也就只有月婳心里知道吧...

　　老板娘在纸张上写了号码：“行，我看你之前总是周末会买灌饼，怎么，他今天工作回来了？怪不得你看起来气色比平时好一些。”

　　月婳愣住，随后应答：“嗯。”

　　除了工作状态，其实日常生活中的她也没什么表达欲，更不会去解释一些在她身上产生的细小误解，所以，经常别人对她说一段话，只回几个字。

　　生意本来就火，再加上高峰期，里面一个空座都没有，当下，月婳也不着急回家，恰巧今天天气不错，晒晒太阳也挺好。

　　月婳刚转身。
　　街角的红绿灯就亮了。

　　迎面过来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追追赶赶，嬉笑打闹，青春又朝气的她们，就这样从月婳身边有说有笑的走过去。

　　不知想到什么，月婳垂下眼睫笑了。

　　她往后退几步，给小朋友们留出前进的道路，这一退，离另一方向的人行道更近一些。

　　红灯灭，绿灯亮。
　　不同方向的行人又踩着斑马线往过一波接着一波走。

　　瞬间，月婳的心就像踩空似的荡了下。

　　她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这一次，是真的清甘葡萄柚香味出现了，不再是她凭借着记忆，一直调试出总差点感觉的那种相似香味。

　　脑中闪过一人的身影。

　　月婳肩头直颤，神情立马变的不舍，似是怕这香味突然消失，她下意识转身去看周围人，迫切想要知道梦中千回百转久久无法散去的香味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好想念这样的味道...

　　可寻找了一周，似乎都不是想要的，手指无助的深深蜷入掌心，就在找不到即将要放弃时，身侧走过去一人，轻轻碰蹭了她的肩。

　　月婳下意识回眸去看...

　　热烈又柔和的浅晖下，女孩背着光，很高很瘦，扎起的马尾带些弧度卷，白色的双肩包上挂了一个浅绿色的小马。

　　这个人已经离她很遥远。

　　但此时，她的身影又梦幻般落在眼前。

　　“笨蛋月婳~~”
　　“你在发什么呆，还不赶紧跟上来？”

　　女孩转身，熟悉的蓝白校服裙，裙角勾勒出清晨的第一缕光，笑意盈盈的冲她伸出手，软软声线里透着清甜。

　　青春岁月里许久未出现的人...

　　这一刻，所有理智被思念麻痹。

　　月婳压住泣音，等她回过神后，眼睛红的像兔子，腿往前迈，眼泪往身后落，明知道不会是那个人，但她还是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

　　就像以前，她追在她身后的样子。

　　模糊身影越来越近。
　　月婳脸庞低垂，微颤的手紧紧拽住女孩，不敢抬头去看，因为只要抬头，她就明白梦该醒了。

　　女孩没动，但漂亮的眸子却凝视着身后的陌生女人，似是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太对，她拉着她的手腕一起过马路。

　　“姐姐，你有事吗？”

　　月婳眼中泛着水光，每一字都仿佛是紧咬着牙，生硬的挤出来般，她看着面前的陌生面孔：“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希望我的失态没有吓到你，抱歉。”

　　女孩：“没关系的姐姐。”
　　女孩的同行男生珊珊来迟，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玥，你走的太快了。”

　　云一玥白男生眼，从包里拿出了张纸巾递给月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对方接下：“姐姐？”

　　“谢谢。”
　　月婳垂着头，秀发掩部分失态。

　　男生刚想去细看时，云一玥就很贴心的拉着书包将人强硬拽走：“你看个屁，马上要迟到了。”

　　月婳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同样的画面，同样的无助，她的心一点点被寒冰浸润，思念已久的葡萄柚香味消失了，那女孩身上没有。

　　大概是思念成疾，她又恍惚了。

　　半响，月婳无声的笑了。
　　笑自己如今快三十岁的年纪，还是在这件事上没看开，还是这么，这么轻而易举就被那个人扰了这些年缝缝补补筑起的所有坚强。

　　等月婳在回去时，车库里的车开走了，屋里的灯都灭着，床上也没有了余温，看样子，青韵已经离开很久。

　　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卧室不算大，但光线晦暗，严丝合缝的窗帘就像一道屏障，阻住了外面所有的温润明和，莫名让人感到沉重与孤独。

　　月婳坐在沙发上发呆。
　　濒临断裂的线就在要断开的边缘挣扎，那种许久未出现的感觉，再次不可控的在心头蔓延，有点难受。

　　或许是因为快到七月中旬了吧...
　　她马上就能去看她了。

　　“笨，一看你上课就又跑神，政治老师不都说了嘛，不管任何事情都存在两面性，不要单一去看，要用辩证发展的眼光去看待，有坏的结果在，那么，此时此刻就一定会有好的事物正在生根发芽。”

　　说这话的人已经离开很久。

　　可这一句话，月婳却始终记得很清楚，这些年，每当她想起她时，她总会将这句话对应在她已经离开的这件事情上。

　　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那生根发芽的好事物又是什么？

　　月婳不由红了眼眶，摇了摇头，似是被脑中冒出的不实际想法嘲笑到。

　　这样的事又怎么可能会发生？

　　现代医疗终究要发展到什么地步，才能将一个曾有过温度，后又冷冰冰躺在那的人重新救回来，永远，永远都不会的。

　　所以，她的后半句说错了。

　　当坏的结果已经存在时。
　　在土壤里生根发芽的不一定是好事物，也有可能是更令人痛苦的后续折磨，而这种折磨，是无止境的精神折磨。

　　月婳低下眼眸，怀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左手紧紧握着坠在脖颈间的小福牌，卧室内，压抑沉默的气氛将这一孤零零的身影吞噬。

　　“你错了，你终于错了一次...”

　　她苦笑，眼里有了泪花。

　　从开始的默默流泪，到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要抑住的隐忍，再过渡到逐渐收敛不住的小声啜泣，视野渐渐模糊。

　　也不知这样的情绪持续多久。

　　月婳就这样怀着浓浓思念，含泪睡了过去，每每这样睡着时，她总是梦不到那笑容恬淡的女孩。

　　可能女孩也自知理亏吧，不敢在月婳情绪因她而破碎崩溃的情况下，偷溜跑来与她梦中相见相伴。

　　她一向最怕她哭。
　　毕竟，她那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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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节就要入V啦，谢谢宝子们的支持！可能前几章看的云里雾里，后面会慢慢叙述的，不着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