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修改版)》藜粢

12、12.

　　何云和来交班的同事打过招呼，捏捏酸痛的胳膊走出便利店，已经午夜了，冷风吹在身上，浑身起着鸡皮疙瘩，她环抱着臂膀以期能暖和一点儿，她低垂着头快步走着，心里想着何禾的事，她准备再去找找李妈妈。

　　何云没有在意前方有个人等着她，罗瑞明有意选在何云上夜班来找她，这里每天白天人来人往，会给熟人看见，罗瑞明了解何云，她最不能忍受别人的闲话。

　　罗瑞明挡住了何云的去路，等着她发现自己，何云显然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感到有人在她前面，想也没想就拐到一边，刚跨出去一步，耳边传来一声呼唤，“何云。”

　　似梦似幻，何云低垂着头，那声音像是从自己的心里蹦出来的，可是怎么可能呢？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都忘了，但今天事实告诉她，从未忘记，原来一直都藏在心里，藏在心里最隐秘的一角，就等着钥匙把它打开。

　　何云困难的扭过头，树阴下分明站着那个人，他老了，不再像十一年前挺拔，何云立即又掉转头，急速地走起来，嘴里默念着，“不是他，不是他。”

　　“何云，何云，你等一下。”身后的声音不停地提醒着这是事实，不是梦也不是幻。

　　何云越走越快，恨不得跑起来，罗瑞明在后面加快的步伐，一个箭步上前拦下了何云，两人都喘着粗气，罗瑞明扶着胸口，咽下难忍的疼痛，“别跑了。”何云发现他脸色异常，声音也明显不稳，连忙低下头去看他，“你怎么了？”

　　罗瑞明低着腰，摇着手，“没什么？”

　　“我扶你到边上坐一下吧。”何云对罗瑞明说。

　　两人来到路边一个小广场的凳子上坐下，罗瑞明喘着，苦笑着，“年龄不饶人了。”

　　何云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她心中有无数的疑问，罗瑞明怎么会找到她，又为什么会这么多年以后才找到，罗瑞明终于好了一些，看看浑身僵硬的何云。

　　“你还好吧？”只能这样开始了，别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嗯。”何云点点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下来是长长的无语，罗瑞明叹了口气，之前想得那么多话，现在一句也用不上。

　　“你怎么会来这里？”还是何云忍不住了。

　　“罗征告诉我的。”罗瑞明回答。

　　“罗征？”何云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惊，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罗征现在在翔宇上班。”罗瑞明说完看着何云，何云的身体抖了一下。

　　“什么！”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打得何云就要晕倒了，她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因为起的太快身体晃了一下，罗瑞明紧张的拽着她，“何云，别紧张。”

　　“我怎么能不紧张，何禾，何禾，她怎么办，她怎么办。”何云嘴里不停地念着，脚步在地上踱着，“她知不知道，她怎么没说啊，怎么办，怎么办啊！”何云又失力的坐回凳子上，像念经一样念着那几个字。

　　“何云，你冷静下来，何禾应该是知道的，罗征上任那天就见过她了。”罗瑞明安抚着何云。

　　“多长时间了？”何云问道。

　　“罗征是六月中旬上班的。”

　　现在已是十一月了，掐指算来有5个月了，可是从何禾的表现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何云渐渐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她要保护何禾，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可是怎么办呢？再次搬家，一切再次重头开始吗？何云的脑子不停地转着，但无法静下心好好思考，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何云，你别急，听我说，好吗？”

　　何云抬起头看着两鬓斑白的罗瑞明，他的眼角生了很多的细纹，双眼深陷，看来这么多年来过的不好的不止是她和何禾。

　　罗瑞明抓住何云放在腿上的手，何云一缩想避开他，罗瑞明坚决的握住，何云的手心都是被吓出来的冷汗，“何云，和我回去吧。”

　　何云不可置信的盯着罗瑞明的眼睛，她猛烈的摇着头，“不，不，我不会再进你家了。”她想再次站起来，她不想听到这样的话，罗瑞明手上用着力气，阻止了何云的动作。

　　“何云，你听我说，听我说，别激动，你们的消息是罗征告诉我的，是他告诉我的，要不然我不会来这里。”罗瑞明想打消何云的顾虑。

　　“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想干什么！”何云惊叫起来。

　　“他不想干什么，他想通了，他说他这次不会再反对了。”罗瑞明说着。

　　何禾呵呵的笑了起来，“他相通了，他不反对了，不，就算他这样说，我也不会去的，这算什么？施舍吗？恩赐吗？他把何禾害的那么惨，现在反过来像没事一样，说说就过去了，我不需要他同意！何禾现在的样子他想必看到了吧，怎么，愧疚啊，我们不需要，不需要！”何云摇着头，眼泪随着话语落下。

　　罗瑞明无话可说，何禾的样子他也看到了，原本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现在毫无生气，样貌也全变了，以前的何禾虽说不漂亮，可是健康，现在连健康也没了。

　　何云边摸着泪水边说道，“他知不知道何禾出院后什么都吃不下，人瘦得像根柴火，我急得都要疯了，头发大把大把的掉，何禾怕我伤心，就逼着自己吃饭，可是吃下去就吐，连黄疸都吐出来了，现在也只有八十几斤，和过去的何禾简直是两个人。”

　　说到不能回首的过去，何云的泪水止住了，罗瑞明手足无措，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安慰她，他只能帮着何云擦着怎么也擦不完的眼泪，“你去告诉他，我们现在很好，虽然没钱，可是很好，不劳他费心。”

　　何云挣开罗瑞明的手，站起来往家的方向走，罗瑞明跟着她，“何云，你先别走，今天我来和他没有关系，是我来找你的，你能不能听我说一说呢？”

　　何云停了下来，“老罗，不要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我和何禾只想安静的过日子，我们的要求不高，只要我们母女能够相依为命就行了，你们有你们的生活，你们的生活不适合我和何禾。”

　　说完，何云毅然决然头也不回的走了，把罗瑞明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原地。

　　何云走到楼下，停了下来，自己不能这样的状态进家门，何禾会怀疑的，何云拼命安静下来，用袖子将脸擦干净，深呼了几口气，然后努力拉开嘴角，开始一步二步朝楼上爬去。

　　何禾在房间等何云，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只要何云上晚班，她会等着母亲下班后回到家，才能安然入睡，她看看放在床头的钟，心生疑惑，今天母亲这个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到家，她决定再过十分钟何云没有回来，就要出去找了。

　　正想着，大门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何禾下了床，打开房门，看见何云低着头往房间走，“妈，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何云不敢抬头，她怕何禾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强打精神说，“小王家里有事，交班晚了，哎哟，真累啊，我要睡了，你也去睡吧，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给我等门。”

　　何禾不疑有它，“喔，那你快点休息，我去睡了。”说完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何云这才抬起头，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门发呆。

　　当年，罗瑞明的亡妻王文秀一病不起，她在医院做护工，王文秀出院的时候，罗瑞明请她到家里做保姆，并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她没有拒绝。

　　到了罗家她才发现，罗瑞明一个大男人什么家务都不会，家里一团乱，她除了照顾病床上的王文秀，还照料罗瑞明的生活起居。

　　那段时间她是快乐的，王文秀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温柔贤惠，罗瑞明话虽不多，对她却极为尊重，没把她当佣人一般的使唤。

　　王文秀走之前和她有过一次长谈，希望她永远留下来，留下来照顾罗瑞明，何云很是惊愕，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王文秀走了，何云提出辞职。

　　罗瑞明一脸的为难，嘴里嘟囔着，他说给他一段时间，少了她，自己连衣服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何云心软了，留了下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自己好像对罗瑞明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他的沉稳，他的尊重，这辈子何云从来未在任何其他男人身上看到过，她也挣扎过，像罗瑞明这样的男人会看上她吗？

　　在罗瑞明提出结婚请求的时候，何云以为自己在做梦，这是她从来就不敢想的，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一个可以给女儿做父亲的男人，一个真正遮风避雨的家。

　　考虑再三，她答应了，虽然小区里传出关于她和罗瑞明的风言风语，可她无愧于心，两人从来就没有那些不可告人的关系，即使在王文秀去世后，两人也恪守着最后一道底线。

　　那年的夏季，她带着何禾走进了罗家，何禾见到了久仰大名的罗叔叔，女儿真的很高兴，罗瑞明为她准备了单独的房间，买了整整一柜子的衣服。

　　“妈，这真的都是我的？”何禾站在打开的衣柜前，满脸的不相信，微张的小嘴，眼睛中闪着晶亮的光芒。

　　“是啊，都是罗叔叔准备的，喜欢吗？”

　　“嗯，喜欢，真漂亮。”女儿反复的摸着那些衣服，她不免有些心酸，哪个女孩子不爱漂亮，可她没有带过这样的欣喜给何禾，但罗瑞明轻易就做到了，她从心底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