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忘庭轩

2、第 2 章

　　一宫一堡二教三庄四世家，即便是深藏闺中的夫人小姐们也不会不知道的武林常识。
　　天绝谷中有神宫，
　　菩提山上驻龙堡。
　　苍澜冥月孰可破？
　　三庄四家无人及。
　　一宫一堡，天绝宫，傲龙堡，武林最神秘的两个地方，谁也不知他们是正是邪，但只要是他们出面插手的事情，绝对没有不顺着他们的意愿发展下去的，可见他们实力的可怕程度。
　　二教，苍澜教作为最大的魔教，自然在□□上有着不可忽视的声望和影响力，而他们虽然也很神秘，但苍澜教所处的位置却一点也不神秘——这不明摆地建在秦阳国皇宫旁边吗？光看这股狂妄劲，就让许多白道人士恨得牙痒痒却耐之不得。而冥月教，世界上最富有的武林门派。以商业为主，却控制着秦阳主要的盐路和水路，很明显，朝中定有冥月教的人在控制着局势。
　　三庄，破云山庄，凤栖山庄，落霞山庄，武林三大山庄俨然已成了与少林齐名的正派大家，白道之人无不对其马首是瞻。
　　四家，秦阳陆家，飓北萧家，成岚南宫家，西夷乐正家，四大世家各以陆家的奇门遁甲，萧家的练兵铸器，南宫家的暗器，乐正家的毒术最为著名。
　　这样一个武林，平衡中带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因素，让人忧心，也让人兴奋，似乎预示着某种即将出现的动荡。

　　仿佛无尽的黑夜里，一声声清脆的铃声突兀地发着清亮的声响，形成诡异的氛围。
　　“为什么要背叛我？”不带感情的声音伴随着铃声从行云身后响起，行云自知今日难逃次劫，干脆就停了下来。回过身面向我。
　　行云，这个美丽更胜女子的男子，这个陪了我十多年的男子，直视着我，丝毫不见惊慌之色，坦然道：“行云只为帮助自己所爱之人，主上的再造之恩行云只求来世再报。”
　　“来世？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背叛了我，现在还跟我说来世再报？为什么把‘灼仙’换成普通的蒙汗药？你要帮他的话直接把他给你的‘灼仙’涂上去，杀了我，就好了啊！若我的暗器，只有你一个人能碰……如果你下在别的地方我还能骗自己相信你，可是你好象完全没想过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嘛？”我抽出自己惯用的宝剑“月光”，指向他，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行云叹息，抽出腰间的软剑，“动手吧。”
　　“那就休怪本宫无情！”我飞身攻向他，洁白的披风在风中飞舞——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我才会自称“本宫”。
　　由于速度过快，我身上的一长串银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响。
　　没有必要防御，因为行云不会攻击我。只需三招，我便能取其性命。
　　不是他太弱，而是我太强，不是他没有可能支撑下去，而是他没有办法支撑下去——因为我是百里追星，他是行云。
　　一味躲避是赢不了的，行云！
　　最终，仅仅两招，行云就倒地了，而且，不是因为“月光”，射入他左胸的，是我的“星华”。
　　右手扶月，左手摘星，从来没人知道我真正的武器是哪个，因为我喜欢用“月光”，却总是以“星华”取人性命。行云便是在星华上涂了蒙汗药。武林中人，是不会轻易把自己最常用的武器交给他人保管的，独我例外。一直是行云为我保管“星华”，流水为我照看“月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古训，我自然不会忘记。所以行云的背叛，让我很伤心。我非常喜欢行云，不止因为他有一张我喜欢的脸，更因为他的温柔和忠诚，他的背叛，我始料未及。
　　幸好，我总是为自己备了一手，将行云手中的权利都暗中收回，而“星华”上的蒙汗药，遇到手的温度会挥发到空气中，可惜我还是发现了，我会医术，这是只有我奶奶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她是我最敬佩的人，所以，我听她的，时时刻刻为自己保留了一手——对任何人都是。
　　我蹲下身，跪在行云身畔，抚上他精致的脸蛋，温柔地笑道：“来，跟我回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不好？我可以用药让你忘了那个人……”
　　“不！”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行云惊恐万分地看向自己的主上——这个时而温柔时而冷酷的男人，他说得出就做得到——他不要这样！他不愿意忘记那个人！“行云……罪孽深重，请主上……赐行云……赐行云一死！咳咳……”
　　话未竟，他已痛苦地咳了起来，胸口的衣服也完全被鲜血染红了。
　　“行云……为什么，为什么你总喜欢惹本宫生气呢？”我右手附上了他的伤口，食指在那铜钱大小的血窟窿周围打着圈圈，“你就情愿死也要记得那人吗？本宫，准了。”
　　“准”字出口，我的食指便抵入了那血口。碰触到被血肉温热了的银铃，我稍一用力……
　　手指尚未拔出，我吻上了那已经开始失温的唇瓣，勾舔着那依旧诱人的轮廓，我用情人间呢喃的语气轻声道：“知道吗？我也爱过你哦，行云。”
　　抽出食指，我细细舔去上面的鲜血——果然是行云的心的味道呢——满意勾起一丝微笑，我起身，扯下自己身上雪白的披风，覆盖上行云的尸身。
　　一点殷红缓缓渗出，好似一朵妖艳的红梅，悄悄在雪中盛开。

　　“流水，把他葬了吧。”无需回头，我知道，流水必定在我身后候着。
　　“为什么？”流水不甘的声音传来，“他背叛了主上啊！”
　　行云流水是一对亲生兄妹，由奶奶一手为我培养，所以对他们来说，彼此间几乎没什么关系，反而我比较重要些，其中，流水甚至可以说只为我一人存在。
　　“这是命令。”一般只需搬出这句话——
　　“遵命。”忠仆的悲哀吗？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美人如玉，虽然不能算是倾城之貌，仙人之姿，百里逐月也可以城得上是个国色天香的美女了，尤其是她身上那种小家碧玉没有的大家风范，更是让无数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个女子，便是我的双生妹妹了。可能是因为我们是异卵双胞胎的关系，我们长得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她生得柔美，我生得俊逸。
　　“宫主……昨天晚上……”百里逐月犹犹豫豫，终还是忍不住疑惑，一边为我砌茶，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问，“行云大哥的事情……”
　　“已经解决了。那样一个人，若不及早除去，早晚会是个祸患。我接过茶杯，吹了吹，水气便如迷雾般蒙了我的眼，让人看不清其中深含的冰冷。
　　百里逐月闻言轻拢柳眉，垂下眼睑，再看向我时，双眼已盈上了泪光：“行云大哥毕竟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又何必……”
　　“逐月，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容易心软呢？行云于我而言本就是个有趣的游戏罢了，即便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对我天绝宫的利益没有妨害了好。”我轻声笑着，“你是天绝宫宫主的妹妹，不能什么事都像个孩子似的意气用事了。”
　　“可是……”百里逐月抬起头来，含泪凝视着我，似是还要争辩什么，却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浅的叹息，“罢了，只要你觉得好，一切都罢了……”
　　眼中寒芒一闪，我瞬间便将其掩藏，露出自己最擅长的谦和笑容，举杯道：“来，别浪费了这莘琅过进贡的上好茶叶了。”
　　我喜欢这种没有苦味的药茶，而我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注定会得到，所以，这种连七国中最强盛的秦阳国皇宫中都罕见的稀有茶叶——香魂——也逃不过我的手心。
　　得不到的东西，我情愿亲手毁掉也绝不交与他人。
　　行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百里逐月会同情行云？开什么玩笑！猫哭耗子也不过如此。在这个聪明的小女人眼里，他不过是个卑贱的男宠而已。百里逐月对我那心思我怎会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也是禁忌，可往往越是禁忌的东西，有些人就越想往里钻，百里逐月便是其中之一。
　　正因为爱了，所以，才一直不肯叫我“哥哥”。
　　生存环境的差异虽然让她变得聪明，却还是不够的，她太缺乏磨砺了。
　　而我不同。
　　我生存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从小就被迫接受母亲的严格教育，母亲死后，便靠着自己一人在那女人的势力范围下苟且偷生着，让她对我掉以轻心，到她发现已经不能再容我了时，她已经动我不得。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便是这天绝宫的宫主唯一的继承人，父母在我身上化的功夫自然比百里逐月多得多，尤其在奶奶的督促下，我成长的过程很充实，也很辛苦。自我继位后，诺大的天绝宫，四处可见不服我的人，想除去我的人数不胜数，但我靠着自己的实力与毅力活了下来，甚至还将天绝宫发展得更加庞大。
　　奶奶……我很感激她，因为她是我最敬佩的女人。
　　我在那个世界的母亲在我九岁的时候就死了，虽然她也是个很坚强聪明的女人，我对她的印象，毕竟是少的。记忆中，最清晰的，不过是她那唯一一次的流泪吧……
　　而奶奶是不同的，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非常著名的侠女，武艺高强，喜欢除强扶弱，可是后来一件事情对她的触动太大，使得她后来很多年都经常疯疯癫癫的——她的孪生姐姐死了。
　　她本来就很重视自己的姐姐，连男人，她们也同时嫁给了一个人，而且依旧相敬如宾。可是在最危难的时候，那个男人为了救奶奶而放弃了她的姐姐，所以至今奶奶也没有原谅他。
　　两年前，奶奶突然失踪，我几乎派出整个天绝宫的人，却还是没有找到她。
　　不过，对于奶奶，我不会放弃。
　　“宫主……您在想行云吗？”百里逐月担忧地看向我，苦笑道，“既然你舍不得，又何必杀了他呢？”
　　“不，我没有想他，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奶奶而已……”我歉然一笑，突然问道，“逐月，现在正是大寒之日吧？”
　　“嗳？是……”百里逐月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问，便只得不明所以地回答。
　　“过两天我可能要出宫一段不短的时日，宫中的事情就拜托你和流水了。”
　　“哎！？”百里逐月一连激动地起身喊道，“你要出宫？”
　　也难怪她那么惊讶，我的确很少出宫超过三天的时间，这次要出去的时间，真是不短啊。幸而我已经将一切事务安排妥当，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什么大事。
　　我笑着点头道：“不行吗？”
　　“不……”黯然摇头，百里逐月自是不可能反驳什么了。因为我百里追星的决定，还没有人可以反对！
　　我赞赏地笑了——这才对！这才是百里家的人！知道没有余地便默默承受，等待更有利的机会，因为机会，从来不会亏待任何人。
　　天已经够冷了，不知道何时才会降下今年的第一场瑞雪呢？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