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初恋》愚肆晓

7、很性感

　　那是黎阳第一次见到贝斯这种乐器，亦是初次亲耳听到这不同寻常的、低沉钝响的声音。他其实算是爱听歌的人，专门买MP3听歌，却从未听过类似声响，不，应该说就算在耳机里听到了，也不知道那就是贝斯发出的。

　　T市教育水平落后，更别说什么音乐教育、美术教育了，就算有兴趣班，大多也都是常见的乐器教育，至于贝斯这种，鲜为人知。

　　陈惊蛰两分钟的solo结束，抬眸盯着黎阳笑问：“如何？”

　　见某人神情充楞，又很理解地说：“觉得怪也没事，毕竟贝斯这种乐器solo起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get到... ...”

　　“很性感。”黎阳忽然脱口而出。

　　“...啊？”

　　黎阳仿佛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稍许不好意思地抿唇，迎着少年的目光解释道：“我是说这贝斯发出的声音，很性感。”

　　陈惊蛰眼前一亮，“你很懂嘛。”

　　黎阳摆手，“我不懂，甚至这乐器也是第一次见，但它的声响，我觉得很特别，感觉是一种闷着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很磁性，就是...很性感。”

　　他自认为没有什么音乐细胞，虽然爱听歌，但唱歌却是五音不全的那类人；乐理知识更是相当匮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乐器带给他的感觉，绕来绕去还是觉得“很性感”三字最能表达自己对这乐器的感触。

　　陈惊蛰顿了一下，拿下电贝斯递上，“你要不要试试，我教你玩。”

　　黎阳没接过，“不用，我看你玩就行。”

　　陈惊蛰也没再强求，抱着贝斯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哀怨道：“这也玩不起来啊，T市这小地方，想组乐队都找不到人。”

　　黎阳也随之坐下，好奇问：“你想组乐队？”

　　陈惊蛰点头，手指随意按压贝斯的琴弦，“我在A市初中就玩乐队了，有一帮朋友，我们甚至还上台表演过，livehouse你知道吗？”

　　黎阳迷惘摇头，是他完全没听过的英文单词。

　　“就是小型的现场演出，算是比较新型的玩意，我玩乐队的朋友今年在A市开了一家，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就... ...”陈惊蛰撇头，见黎阳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瞳孔里充满求知欲，不免失笑，伸展四肢躺在了地上，望着头顶的灯泡叹气说：“就被扔来T市了。”

　　黎阳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贝斯的琴弦，还挺硬的，怪不得能发出那种低闷的声响。陈惊蛰带他看的东西、对他讲述的事情，以及这个秘密基地所有的一切，都太新奇了。

　　不过黎阳骨子里还是被九年义务教育下成长出的孩子，认为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这是天经地义的真理，什么兴趣班、爱好之类的，在学习面前就该退居到不重要的地位。

　　“你玩这些，不会影响学习吗？”

　　此话一出，黎阳莫名后悔，他不敢看身旁躺着的少年，挠挠头又找补说：“学这贝斯应该挺费时间的吧，你还逃课来搞这个排练室，就... ...”

　　不知该说什么，在周围同学都在埋头苦读，高三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的氛围下，突然从A市转来这么一个少年，让黎阳好奇又不解，忍不住想从陈惊蛰身上了解更多。

　　“影响啊。”陈惊蛰坏笑，盯着黎阳神秘道：“你们都开学两周了，我才来报道... ...”

　　黎阳神情一顿，接着对方的话说：“你早来T市了对不对，为了搞这个排练室，所以一直没来报道？”

　　陈惊蛰坐起身，忍不住称赞：“不愧是好学生，一点就通，够聪明的。”

　　被夸的黎阳没感到有多高兴，轻蹙眉头追问：“现在都高三了，你不准备努力一下冲刺高考吗？”

　　陈惊蛰反问：“我像学习好的人？”

　　黎阳认真说：“临阵磨枪，不光也亮。”

　　陈惊蛰见身旁人竟然劝学起来，忍不住笑出声，“黎小阳同学，你哪来的这么多歪理啊。”

　　黎阳不吭声，过了半分钟才小声嘟囔说：“不想学习还来我们班，你是专门被派来气死老沈的吧。”

　　“哟，你还挺护着咱们班主任啊。”

　　“他是我高中三年的语文老师，和认识两天的你比起来... ...”黎阳也学着对方阴阳怪气，“当然是老沈更重要。”

　　陈惊蛰眉头一挑，嘴角玩味说：“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黎阳婉拒，“别，我是无趣的好学生。”

　　还挺记仇，陈惊蛰发觉他在T市交的第一个朋友越了解、对方越出乎他所料，怎么说呢，是他以前在A市没有结交过的类型。

　　若说在T市父母尚能把他塞进一高的文尖班，那在A市他连普通高中的尖子班都摸不到，更别提什么重点高中了。毕竟A市有56所高中学校，和仅有两所高中的T市相比，真的是大巫见小巫，没有任何可比性。

　　所以在A市，陈惊蛰的朋友都和他一样，都是家里有点小钱、不爱学习的人。什么好学生的，那种人不会进他们圈子。

　　陈惊蛰来T市之前都做好了与所有人为敌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交到一个朋友，对方还是成绩不错的好学生。

　　有些天方夜谭、但更多的是兴奋。

　　“你放心，我高考还是要回A市考的。”陈惊蛰忽而道。

　　黎阳一愣，这又是什么神奇的发展。往年也有别的省转入他们学校参加高考的例子，说白了就是以好的教育水平去教育水平差的地方参加高考，更有考上好大学的几率。

　　但T市和A市为同省，陈惊蛰高三从A市转来T市本身就匪夷所思，现在对方又说高考会回A市考... ...

　　额，他搞不懂。

　　陈惊蛰见黎阳神游太虚不说话，便又道：“所以我来你们班上课算是旁听吧，不会落你们班的平均分。老沈也是，明明都知道，对我视而不见就行...哎，他那样处处找麻烦，我也很难办啊。”

　　“我有一个问题。”黎阳决定不再绞尽脑汁了，容易损伤脑细胞，打算直接问对方。

　　“说呗。”陈惊蛰拿起绒布擦拭贝斯。

　　“你说自己是被扔来T市的...为什么？”黎阳实在想不通，A市的教育水平比T市好太多，随便一个普通高中都能碾压T市一高。虽然T市一高也有过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但那都是十年才出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几率。

　　整体来讲，T市一高虽是整个T市最好的高中，但教育水平落后A市太多。所以就越发想不通了，在高三这个紧要关头，陈惊蛰被扔来T市，他不相信是对方父母的意愿。

　　陈惊蛰面色一顿，心想好学生不愧是好学生，是真的聪明，不太好糊弄啊。他没抬头，继续擦拭着怀里的贝斯，“不想说。”

　　黎阳听出少年情绪倏然不高，有些懊悔他那么多好奇心干嘛，自己家的事情都一团乱麻呢，还八卦别人的隐私... ...

　　“但你若帮我擦贝斯，我就考虑告诉你。”陈惊蛰突然话锋一转，也不顾黎阳的回应，直接把怀里的贝斯塞了过去，嬉皮笑脸道：“谢谢啦。”

　　黎阳抱着沉甸甸的乐器，满脸无语。接过对方递来的绒布，小心翼翼擦拭着，他感觉怀里这玩意应该挺贵的。

　　那晚黎阳帮陈惊蛰一起收拾杂乱的地下室...不，是咱们陈同学的排练室。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待两人气喘吁吁再次瘫在地上时，竟然十一点了！

　　要不是梅秀秀突然来电，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

　　“怎么办！”黎阳忽然慌乱起来，手里攥紧那别致的诺基亚5300，一脸不知所措。

　　陈惊蛰更是一头雾水，“你妈的电话？接啊。”

　　自然不能奢望少年明白他的不安，黎阳失措了一分钟后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对陈惊蛰做了一个噤声手势，随之接通电话。

　　“...喂，妈。”抬起的手都在轻微发颤。

　　好在梅秀秀语气并无异样，“阳阳，妈妈今晚要忙到凌晨，你睡觉前记得反锁门，我就在公司睡了。”

　　黎阳将要蹦出身体的心脏又弹了回去，还好还好，妈妈并未回家。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又重新放松下来，“好的妈，我记得了。”

　　不过梅秀秀并未立即挂断通话，反而难得的对儿子嘘寒问暖起来，“晚饭吃的啥，没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我晚上吃的... ...”

　　炒米粉这玩意，正是梅秀秀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黎阳刚准备撒谎说吃的小区外快餐，梅秀秀曾经觉得还不错的那一家，身旁的陈惊蛰突然“啊秋——”，打了一个巨大响声的喷嚏。

　　黎阳整个身体仿佛被抽走了血液，僵住了。

　　“对不起，我没忍住... ...”本想解释一下，却看到黎阳面色倏然惨白，陈惊蛰也被吓到了。

　　“... ...”

　　黎阳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他觉得要被妈妈兴师问罪时，才发觉手机已经传出来“嘟嘟”声，电话那头的梅秀秀，不知何时挂断了通话，并未听到陈惊蛰的声音。

　　他缓了许久，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不幸中的万幸，梅秀秀不过是像往常一样自顾自地说话，然后她那边突发有事，便迅速自顾自地挂断通话，不会向儿子解释一个字，因为她觉得黎阳应该能理解妈妈是个大忙人。

　　“你吓死我了！”陈惊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拍了拍胸脯吐槽说：“你刚那表情也太吓人了，比贞子爬出电视还恐怖！”

　　“劫后余生”的黎阳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刚要把手机塞进口袋，就听陈惊蛰蓦地问：“你用的是...诺基亚5300？？”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黎阳点头，“对，是诺基亚。”以为对方感兴趣，还很友好地把手机递过去让身旁人看清楚。

　　“不是。”陈惊蛰盯着手机道：“据我所知这手机是2006年上市的... ...”

　　黎阳对手机没研究过，听完也有点讶异，但他不懂陈惊蛰面上的古怪，“怎么了？”

　　“黎小阳同学，你知道现在已经2012年了吗？”说完夺过诺基亚5300，向上滑盖露出键盘，仔细瞅了瞅，果然都是使用痕迹，按键上的数字已经磨损的都看不清了。

　　他把手机还给黎阳继续道：“这手机去年停产了，连微信都不能用。”

　　黎阳真心不懂陈惊蛰想表达什么，只好实话实说：“我知道它挺旧的，是妈妈淘汰下来的手机，不是新的。”这么解释本以为陈惊蛰能懂，谁知少年面色徒变。

　　“不是，你是她亲生的吗？淘汰下的手机给你用？”陈惊蛰不可思议。

　　黎阳不明白陈惊蛰反应干嘛这么大，但也感到不适起来；对方的语气令他很不舒服，再加上真的累了，刚又被梅秀秀那通电话吓到，脸色不由紧绷，“我用着挺好的。”

　　说完没等陈惊蛰回应，便抢先道：“我回家了，拜拜。”

　　“你等等，我送你回去！”

　　“不用。”

　　黎阳夺门而出，尽管内心窝火仍是小心翼翼关上了这间地下室的大门，毕竟这门听说也是改装过的，有隔音效果，那应该也很贵。

　　待陈惊蛰追出去，黎阳已经上了出租车，随之扬长而去。

　　“切。”陈惊蛰撇嘴，“这是嫌弃我的自行车漏风了啊，我还懒得送你呢！”

　　少年说完回到地下室仍是气不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烦躁地抓起贝斯弹了几个音后又泄气的放下，嘟囔着：“不是朋友嘛，连个电话都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