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初恋》愚肆晓

1、除夕夜

　　黎阳与苏元新除夕当天中午到达T市，他们一大早从B市出发、途径A市转机，紧赶慢赶六小时多的行程，可把俩人折腾惨了。

　　好在黎阳母亲和叔叔已在家里备好大餐，就等他们回来开饭。

　　黎阳见苏元新自觉地从他手里拿过行李箱，便掏出手机打车，“你确定不先回家一趟？”

　　他和苏元新都是T市人，俩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初中高中亦然。这在T市这个五线城市来讲并不能算是缘分，因为全市只有两所高中，而他俩又都是文尖班的学生。

　　苏元新轻笑，“阿姨和叔叔不是在等我们吃饭吗。”顿了一下随之又问：“你下午真不和我去见爸妈？”

　　黎阳一愣，头也未抬地闷声道：“我...还没准备好。”

　　苏元新对此也不强求，反而安慰说：“没事，我爸妈很开明，去国外领证这事我来说就行。”继而伸出一只手捏住眼前人的左脸颊，黎阳不得不抬头看他，“别担心，你妈妈和叔叔那我也会亲自说。”

　　黎阳轻叹一口气，“谢谢。”

　　苏元新指腹摩擦手中的细滑触感，稍许恋恋不舍，“谢什么，我是你男朋友。”

　　黎阳不得不承认，苏元新作为男朋友来讲真的很完美，完美到当对方提出想要去国外领证时，他都找不出理由拒绝。

　　俩人入座网约车后排，苏元新自然而然握住身旁的手，前方司机无意瞟到后视镜中的他们，神情明显一愣。

　　黎阳想挣脱，苏元新侧目问：“怎么了。”

　　“没...没事。”

　　任由身边人强而有力地紧握，黎阳扭头看向车窗外。自打大学毕业就没回过T市，算算时间竟然有六年未归。

　　眼前划过的景象与记忆中的T市大相径庭，路边盖起了高楼大厦，连出了机场路后司机行驶的街道他都不知道叫什么。

　　苏元新同样许久未归，忍不住感叹道：“家乡发展日新月异啊。”

　　黎阳不回应，他本身就话少，又经常陷入自己的世界出神，苏元新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他。

　　俩人到达目的地，姜远下楼来接，黎阳率先叫人：“姜叔叔。”

　　“阳阳。”姜远笑着应声，随之望向黎阳身后提溜着大包小包的苏元新，“这就是小苏吧，我听阳阳妈说过，你高中那会是全市第一。”

　　苏元新走上前，“姜叔好，都十年前的事了...我和阳阳买了一些B市特产，带给你们尝尝。”

　　姜远赶忙接过大包小包，笑道：“回自己家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快上楼吃饭吧，今天阳阳妈非要亲自下厨，就算不好吃你俩也别表现太明显哈哈。”

　　苏元新与姜远并排，“不会的，我相信阿姨手艺。”

　　黎阳跟在俩人身后，内心腹诽着，他妈做饭是真不好吃，也不知这些年是否长进。

　　事实证明的确有所进步，对手艺的赞美就是多吃点，当苏元新添了第二碗饭时，梅秀秀脸上都笑开花了。

　　“小苏和上学那会没啥变化，还是帅小伙。”梅秀秀越看越喜欢，高中时黎阳与苏元新是同桌，每次梅秀秀去开家长会，看到身边家长拿的成绩单，那是又羡又妒。

　　这是没办法的事，黎阳虽也是文尖班的，但成绩在班里属于中不溜，偏偏同桌是全校第一，是个家长不知道苏元新都难。

　　不过当年的全校第一现今变成了儿子的男朋友，梅秀秀心里五味杂陈。她并不是不满意，去年黎阳在B市失业，是苏元新推荐黎阳进国际4A广告公司B市分公司当行政前台。而苏元新本身就是这家广告公司的GM（总经理）。

　　这样年轻有为的孩子谁能不喜欢，所以当儿子告知今年会带男朋友回家，对方还是苏元新时，梅秀秀内心也就挣扎了几日便妥协了。

　　毕竟当年阳阳离家出走时，小苏同学也帮了很多忙。可以说苏元新是黎阳的救命恩人，没有那时苏元新的帮助，就没有现在的黎阳。

　　苏元新吃的差不多，便放下筷子道：“阿姨、叔叔，我和阳阳打算今年五一长假去国外领证，本来还想举行一场小型婚礼把你们都接过来...不过阳阳不愿意，所以目前打算只领证。”

　　黎阳万万没想到苏元新还说了婚礼这事，他率先愣住了，本来同性恋领证这事对偏远城市的老一辈来讲就很荒谬，还想举办什么婚礼... ...可他更没想到梅秀秀比想象中的开放。

　　“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就由着你们来便好，小苏你也别什么都让着阳阳，这孩子有时候就死脑筋。如果你们以后想举办婚礼的话，提前告诉我和你叔叔，我们肯定会支持的。”

　　“那先谢谢阿姨了。”苏元新高兴道。

　　见饭桌上三人其乐融融交谈，黎阳内心反而有点不舒坦了。他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闷得慌。

　　苏元新这人向来招长辈喜欢，姜远喝的有点上头，拉着苏元新高谈阔论。梅秀秀在一旁也笑盈盈地时不时参与两句，反倒是黎阳显得格格不入。

　　“妈，我有点困，进房睡一会。”说完也不等其他三人反应就离桌了。

　　黎阳的房间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可能是梅秀秀提前大扫除过，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他一头埋了进去。

　　好累。

　　自打到达T市，黎阳就提不起精神，他怀疑T市的空气对自己有毒，莫名其妙的心慌胸闷，哪哪都不对劲。现下只有他一人在房里，也不用装正常人了。

　　黎阳抱着被子卷成了毛毛虫，四肢都被紧紧包裹着令人有安全感，没一会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沉睡的人忽感窒息，半梦半醒间眉头紧蹙，口腔里莫名侵入一股酒气，黎阳忍不住张大嘴喘气，却越发难受。

　　他最终是被吻醒的。

　　上方的苏元新明显喝了不少，黎阳嫌弃的别开头，没几秒却又被对方抓住下巴，迫使他四目相对。

　　黎阳轻叹问：“你喝醉了？”

　　苏元新低头又啄了几口才道：“有点，我该走了。”

　　黎阳：“哦，再见。”

　　苏元新气笑了，“不起来送送我？”

　　黎阳内心翻了个白眼，终是在那炙热的视线下妥协了，“那你让开啊，我起床送你。”

　　谁知醉酒的苏元新异常难搞，趴在他身上耍赖道：“我不想走。”

　　黎阳：“... ...”

　　“请问苏总还有何吩咐？”在公司他就毕恭毕敬地称呼对方苏总，不过苏元新似乎更喜欢黎阳私下这么叫他。这不刚叫完，上方人明显呼吸加重，隔着被褥黎阳都能感到一股热气。

　　“阳阳。”

　　“...嗯？”

　　“我们再试试吧。”

　　“... ...”

　　黎阳沉默不语，他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身体忍不住紧张起来，就像那时候一样。苏元新明明很温柔，他明明知道对方不会弄疼他，却还是害怕地无法适从。

　　他们是情侣，交往快一年了，却并没有发生过关系，这对两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来讲很不正常。黎阳也知道，可他能接受对方的亲吻与拥抱，甚至更亲密的事情也可以，但始终在面对最后一步时，恐慌地不能自已。

　　“好，我们再试试。”黎阳勉强地勾起唇角，“等初六回B市吧。”言下之意这几天他不想试。

　　苏元新起身，顺带着把床上人也拉了起来，双臂环住怀里人，耳鬓厮磨道：“都听你的。”

　　黎阳掐红的手心才渐渐放松。

　　苏元新走后，黎阳陪着梅秀秀看了一会家庭伦理剧；姜远去接他儿子了，亦是黎阳不同父不同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

　　而到晚上，黎阳还要跟着他们去姜叔叔那边的奶奶家跨年。

　　今晚可是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

　　*

　　姜奶奶家是平房，一大家子人好不热闹，黎阳问候完各位长辈、就自觉地找个角落开启隐身模式，他知道这样做大家都自在。

　　距离零点还有半小时，黎阳蹲在院子的犄角旮旯里，头顶月儿今晚异常亮。

　　屋子内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他偶尔能听到梅秀秀爽朗地笑声，也跟着勾起唇角。妈妈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手揣进羽绒服口袋取暖，偏偏此时来了视频通话。是苏元新，黎阳环顾四周最终挂断了来电，随之僵硬的手指打出「怎么了」，发送。

　　对方很快发来微信。

　　「不方便视频吗？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初五高中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要去吗」

　　黎阳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又发来一条新微信，「班长说联系不到你，你当年...好像退出了班级Q群」

　　十年前，还是□□时代，而现今变成了微信时代。他为此感到庆幸，总算不用找理由撒谎了。

　　「不知道，很久没登□□了」手指冻得发红，黎阳呼出哈气，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再次低头打字，「你去吗」

　　「去，终归十年未见，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见面」

　　毕业亦是离别，十年前大家各奔东西，现今都是年近三十的成人了。黎阳咬住下唇，他在纠结。平心而论，他不想去，可是... ...

　　「去的人多吗」还是忍不住再问一句。

　　「班长说这次挺齐的，毕竟十周年，能找到的同学都叫了」

　　「那我也去，帮忙要一下班长的微信吧」

　　苏元新很聪明，立马明白了黎阳想要自己联系班长，而不是通过他传达消息。内心虽有那么一秒的失落，却还是很快回应了。

　　「等会推你」

　　四周倏然鞭炮声巨响，吓了黎阳一跳。看了眼时间，原来不知不觉零点了；起身时腿都是麻的，连跳十几下才渐渐回暖。

　　又站了许久，看到不远处妈妈和姜叔叔从热烘烘的屋内出来，他知道终于结束了。

　　回到家里已凌晨两点，姜远儿子留在了奶奶家，黎阳对妈妈和姜叔叔说了晚安后就回房了。

　　然而洗漱完却久久不能入眠。明明冲了热水澡，却不知为何内心越发寒意；屋内地暖直冲三十度，热意本是催眠，可他毫无睡意。

　　闲得无聊开始翻自己的书柜及抽屉，大都是高中的课本文具。翻到高三（18）班毕业照时明显一愣，一张张青涩脸庞扫过去，随之自嘲地笑了笑。

　　扣下毕业照，又在书桌抽屉里翻出一个带密码锁的储物盒。

　　密码锁是四位数，黎阳却完全记不得是哪四个数字，毕竟是十年前设置的。试了几次后耐心耗尽，困意反而涌上。

　　当晚似乎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翌日醒来时脸上潮湿一片。黎阳望着白色天花板，放任泪珠如断了线颗颗落入睡衣衣襟里。

　　他明明如此难过，却记不得做了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