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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心死 ...

  •   七十二、

      耳朵时填满各种声音,听不见看不见,伸手也什么都摸不到。

      “司马空。”晏敏感觉到恐慌,大声喊,没有人回应。

      “司马空。”晏敏皱着脸又喊,还是没有人回应。他有些生气,连叫了无数遍,才听到一声“图雅……”声音远远的,而且越来越远,最后消失。然后周遭的一切都静下来,死一样的寂静。

      “撒蒙自刎于王庭的城墙之上,屠城令也依陛下的意思取消了。”

      “嗯。”郦宸风点头。

      “陛下这一石二鸟之计用得越来越精妙……”凌落雪低声。

      郦宸风冷眼,凌落雪噤声。

      晏敏惊醒,死死的抓住那只抱着他双肩的手。

      “敏之,怎么了?”

      晏敏愣了好一晌,才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身后的人,是郦宸风。他松开郦宸风的手,坐直身体。

      郦宸风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晏敏捧着水碗喝了一口。

      “司马空呢?”他下意识的开口问。

      郦宸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不记得了么?他意图轼君,你把他打下落苍山的悬崖了。”

      晏敏微微抬头,想起方才迷蒙中听见的话,手里的水碗没端稳,掉了下来,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你小心。”郦宸风正要弯腰去捡那只碗,就听到晏敏咳了一声,血气瞬间溢满了整辆马车。

      “敏之……”郦宸风吃了一惊,扶住晏敏,晏敏软软的滑倒,脸色苍白如纸,唇角的那一抹血痕却艳丽的像一丝火焰。

      “敏之你怎么了?”郦宸风轻轻的晃着他的肩,他明明睁着眼睛,人却好像没有了知觉。

      “田福安。”郦宸风抱住晏敏,挑开帘子叫。田福安立即伸到到马车跟前摁着晏敏的脉博,又看了看他的脸:“晏大人是急火攻心了,多休息休息就好。”

      “急火攻心!”郦宸风皱着眉看着痴痴的躺在怀里的晏敏,心里郁郁难平。顿了良久才吐了口气:“等回到京城一切都好了。”

      晏敏也不知听见还是没听见,全无反应。

      *******************************************

      “宫里来人,传您进宫。”郑武拉着奶娘,往前厅走。奶娘蓦得一怔:“敏哥儿出事了?”

      “不知道。”郑武摇头。

      奶娘急惶惶跟着宫里来的太监来到福宁宫。郦宸风坐在含香殿里,托着晏敏的身子,掰开他的嘴往里头灌汤水。花了十天才到京城,十天里,晏敏就这样不吃不喝不动不说话。他瞳仁本就是黯淡无光,眼睛虽然睁着,都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像个活死人一样。

      “陛下,晏大人的乳母冯氏来了。”丁禄领着奶娘走到象牙床前。奶娘一眼看到躺在郦宸风怀里脸色灰白的晏敏,扑到床前推开郦宸风:“敏哥儿,你是怎么了敏哥儿?”

      “大胆……”丁禄尖着声音指责奶娘冲撞郦宸风,郦宸风横了他一眼,挥挥手让他退去。

      “敏哥儿是怎么了?”奶娘回头瞪着郦宸风,原本就对郢国的帝王都没什么好感,才不到二十余天的时间,好端端的人又折腾成这副样子,必须同他脱不了干系。

      郦宸风幽幽的起身:“身子不好,路上太辛苦了些。奶娘这段日子就留在宫里照顾他吧。”

      “我们回去。”奶娘扶着晏敏起来。晏敏全身好像没了骨头,好容易托起他的身子,他身子一歪差点翻滚下来。

      “就在这里,随时可以传唤太医。”郦宸风扶住晏敏放回到床上,微微蹙眉。

      奶娘还要坚持,丁禄拉长脸:“这是陛下旨意,陛下爱惜晏大人,嬷嬷快领旨谢恩。”

      奶娘放下晏敏,看他这模样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她又一介妇道人家,搬不起扛不动。只好把坐在床边握着晏敏的手默默流泪。

      郦宸风将手里的莲子汤递给奶娘:“奶娘喂给他喝吧。”

      奶娘端起莲子汤,挑了一匙送到晏敏的嘴唇边:“敏哥,喝莲子汤。”

      晏敏不动,强灌到他嘴里的又从唇边滑下来,滴得满身都是。郦宸风叹了口气,从一旁的锦匣里取出一颗丸药塞进他的嘴里,点住穴道强迫晏敏吞了下去。

      “朕用晚膳的时候再来。”郦宸风起身离开含香殿。

      “敏哥儿,你究竟是怎么了?”奶娘坐在床边抚摸晏敏的手。他自小习武,手掌比一般人粗糙得多,如今又瘦了,手上的茧子硬硬的刺刺的。奶娘擦了把眼泪:“你到底是怎么了,说给奶娘听。你这样子要吓死奶娘了。你从小就活得不容易,好容易熬到成年了,可别到这时候突然不管奶娘了。”

      晏敏一动也不动。奶娘扯扯他:“你要是不喜欢这儿,你就吃点东西,自己有力气了站起来跟我回家去。回晏家的老宅子也好,回岭南也好。奶娘年纪大扛不动你。”

      “想怎么样,你给个准话儿。一声都不吭得,奶娘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儿。要是受了委屈什么的,你跟我说。不想说你就哭。谁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狗屁的混帐话。”

      坐了一下午,奶娘就坐在晏敏的床边说了一下午。晏敏始终没有反应。转眼到了晚膳的时间,郦宸风又带着晚饭过来。几碗粥,几样精致小菜。奶娘喂了两匙,晏敏还是动都不动。奶娘叹了口气,也不再强迫他。郦宸风皱着脸:“奶娘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奶娘摇了摇头。

      郦宸风无奈,只得又拿了一丸药强迫晏敏吞下。

      待到郦宸风走了,奶娘坐在晏敏身边:“你有心结,我看出来了。解铃还需系铃人。若是这系铃人没了,你恐怕是要跟着他一起去。我在晏家做了一辈子下人,却了晏家也没别的去处。你要去,你只管去。料理好你,我也下去,还找你们给晏家当下人去。但求黄泉底下,老爷和夫人别责骂我。”

      晏敏的喉头抽了抽。奶娘苦笑:“从岭南回来,我想着好好的看着你成家立业,这也算是对老爷夫人有个交待。结果,到底是天不从人愿。”

      晏敏的手指动了动,握住奶娘的手。奶娘看着他枯瘦的手:“还有什么话要说?”

      晏敏摇了摇头。奶娘将他的手握在双手中间:“你想怎样都好,奶娘不怪你。”

      喉管里发出气流的声音,奶娘凑到跟前:“想说什么?”

      晏敏只觉得脑子里终于清明了些,心便开始痛如刀绞。司马空所有说过的话都在脑子里清皙的盘旋着。他一直磊落爽朗,所记得的,全是他的笑声。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郦宸风兴冲冲的走进含香殿,晏敏吃了半碗粥便推开不吃了。奶娘也不勉强他,把碗递给宫女,放他躺下去。

      “敏之。”郦宸风走到床前。晏敏翻了个身,背朝外边。奶娘替他掖好被角,朝郦宸风微施一礼。郦宸风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手全藏在被子里,想握也没得握,只好扳扳他的肩:“朕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点心,要不要吃些?”

      晏敏没反应。

      “睡起来了再吃吧。”郦宸风又道。

      “敏哥儿精神还不好,陛下让他歇着吧。”奶娘开口逐客。丁禄又尖着嗓子要骂,郦宸风站起身:“朕明天再来。”

      丁禄跟着郦宸风出了含香殿,忿忿道:“那老嬷嬷也太不知礼数,竟然对陛下一再无理。”

      “多嘴。”郦宸风斥了一句。奶娘无礼算不上什么,她能让晏敏开口吃东西那就是她的功劳。郦宸风吐了口气,总有一天,那些事就会被他淡忘。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世间还有人对他好。郦宸风扬起嘴唇,或许这一天并不遥远。回到御书房,他拿起桌上的折子。斯兰已经被打得再无还手之力,除了罕拔手上的几万兵马,剩下的便是上百万的斯兰百姓。二十年之内,那片土地上很难再成长起一支可以与郢抗衡的军队。想来这一切,纳木尔也功不可没。

      “陛下。”凌落雪出现在御书房。

      “落雪。”郦宸风淡笑:“你回来了。”

      “卑职回京交旨。”凌落雪将司马空的那块玉交还给郦宸风。郦宸风接过看了一眼,扔进手边的木匣:“这一役,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卑职……”凌落雪深吸了口气:“卑职想去侍卫一职。”

      郦宸风耸起眉。凌落雪幽幽道:“卑职终究是一介女流,眼下天下已经大定,望陛下开恩。”

      郦宸风扁着嘴点点头:“好,朕准了。”

      “谢陛下。”

      到了四月,天气到底是暖了。含香殿里的火盆都撤掉,郦宸风走到殿前,丁禄刚要喊,郦宸风对他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噤声。晏敏双眼看不见,由着一个小太监拿着一本《史记》读给他听。小太监读得抑扬顿锉,晏敏的神思却全不在那书的内容里。他呆呆的坐着,郦宸风走到身后,他也浑然不觉。

      “敏之。”郦宸风顺手取过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夹衣搭在他肩上:“穿得太单薄了,春天的天气最是容易感染风寒。”

      晏敏站起身,行君臣之礼。他的气色好了一些,眉目间虽有些病态,倒是比骑马驰骋的晏敏多了另一种味道。直叫人想捏在手里,拥在怀中。

      “免了。”郦宸风拉他的手,晏敏生硬的把手拽回来。

      “奶娘呢?”郦宸风看了看左右。

      “去御膳房替大人熬粥了。”一旁念书的小太监说。

      “哦。要不要出去走走,好些花儿都开了。”郦宸风问。

      晏敏摇摇头,拱手:“我答应过先帝,助陛下匡复社稷。社稷已定,我也再无留在朝堂的理由。请陛下恩准我辞去朝内所有职务,还乡替父母守孝。”

      郦宸风皱起眉:“替父母守孝哪里不能守,为什么一定要还乡?”

      “我心意已决,陛下请不要再勉强。”

      “朕请了一名天竺神医,过两天就到京城了。那名天竺医的医术相当高明,可以替人换眼。朕要让敏之看一看大郢的大好河山。”

      “不必了。”晏敏漠然的摇头。

      “为什么不必,难道你不想看一看花红柳绿,看一看……”

      “我想看的已经看不到,有眼同无眼没什么分别。”

      郦宸风心中一痛,他皱着脸:“你看不见时又有什么权力说想看与不想看,有些人和事看过后才知好与不好。难道你不想看一看朕是什么样子?”

      晏敏摇头,不带半分犹豫。郦宸风心中浮起怒气,抓起晏敏的手:“自你十三岁回京,先皇留你在宫中伴读。朕一直视你如兄弟手足。不,比兄弟更好,朕一直疼你爱你,但凡你喜欢的,朕都给你,你就一点都感觉不到朕待你的一遍心意?”

      晏敏抿唇不语。

      “留在朕身边,哪里都不要去。”郦宸风将他拥进怀里:“天下间最喜爱敏之的便是朕……”

      晏敏用力将郦宸风推开:“谢陛下待我的心意,敏之无力报偿。”

      “什么叫无力报偿,难道在你心目中,与你朝夕相处了近十年的朕,还比不得那个你才认识一年的纳木尔?”郦宸风勃然大怒。

      晏敏摇了摇头。

      郦宸风凶狠的睨看晏敏,晏敏淡定的站在他面前。郦宸风拔出侍卫的剑抵住晏敏的脖子:“你以为朕不会杀你么?”

      晏敏闭上眼睛,仰起脸引颈就戮。

      郦宸风愤怒的将剑扔到地上,揪住晏敏的衣领将他扔到卧榻上。奶娘端着粥过来,郦宸风恶恨恨的回头:“把她轰出宫去。”

      奶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推出宫门。

      含香殿的大门关上,郦宸风幽幽道:“朕今日留宿含香殿,晏敏侍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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