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达科镇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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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仍然经常做噩梦。我的噩梦由记忆的碎片拼凑而成。
梦里翡翠港又在起火。栈桥的木板被熊熊烈火点燃，一派摧枯拉朽之势。霎时间巨大的冲击力震碎了码头周围商店的玻璃窗，破碎的玻璃片四处散落。
慌乱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有人的衣服上着了火，疯了一般地奔跑。摇摇欲坠的栈桥终于支离破碎，我落入水中。夜晚的海水冰凉，几度淹没我的口鼻，我挣扎着抱起一块栈桥的木板漂浮在水面上，终于算是死里逃生。
小腿在流血，爆炸的瞬间有玻璃片扎了进去。但我顾不得这么多，我仰起脸，拼命在一片混乱的火海中寻找姐姐的踪影。我的姐姐不会游泳。
但我没能找到她。天空中的焰火还在一朵一朵地炸开，蓝色的，绿色的烟花并不关心码头上的盛大悲剧。节日的庆典太过迟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身躯越来越沉重。冰冷的海水好像伸出手拉着我往下坠。我陷入了昏迷。
醒来的时候我身处柔软的被褥之上，睁开眼睛，我看到了格蕾丝夫人，她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她素面朝天，脸颊上的淤青清晰可见。
“伊恩，我的好孩子，你醒了。”她啜泣着，俯下身子把我抱在怀里。
格蕾丝夫人在这场飞来横祸里失去了丈夫和子女，摆脱了地狱一般的婚姻生活却也失去了骨肉至亲；我则失去了姐姐。她决定收养我，做我的监护人。
我收集了当天的报纸，这才知道，就在狂欢节那天晚上，翡翠城领主罗斯家族的飞空艇坠毁在了翡翠码头上，和老城主一起遇难的还有数以百计的平民们。
关于那天晚上，我失去了一小段记忆。我总觉得在飞空艇坠毁之前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却想不起。医生说，这是人面对创伤的应激反应。
就这样，我成为了格蕾丝夫人的养子，把姓氏改成了波顿，按部就班地从继续我的学业。生活固然痛苦，但是我打算带上姐姐的期待好好地活下去。
假期的时候我经常回到马丁街，去看望杰克和怀特爷爷。
怀特爷爷没有去看烟火，那天晚上他回到店铺里为第二天的生意做准备去了；杰克则没有那么好运，他不仅失去了新婚妻子，还在大火中失去了左腿。
怀特爷爷还在坚持开他的冰淇淋店铺，虽然生意一日比一日没落，这个世界瞬息万变，稀奇古怪口味的冰淇淋备受追捧，他店里的东西口味过于保守，在市场上不占优势。
我一度非常担心杰克会消沉下去，但是好在他对机器的痴迷救了他。杰克的左腿安了木制的义肢，坐着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在我十五岁的那一年独立开了自己的铁匠铺子，现在已经是马丁街上小有名气的手艺人。我看见他的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齿轮、链条、钉子等零件，杰克很开心地向我展示他新做的工艺品：是一朵由大大小小的齿轮拼凑而成的花状装饰物。有的齿轮生了红色的铁锈，使得这个作品看起来更加具有历史沧桑感。
花朵，本来是自然界植物的一部分器官；杰克的齿轮花巧夺天工，在我看来有种人造的科技美感。
“真漂亮啊。”我由衷地赞叹。
我又想起了他给姐姐做过了那个音乐盒，搬到波顿家后我特地回到了半地下室，把音乐盒拿了回来，郑重其事地摆在了新卧室地床头柜上。
“伊恩啊，不愧是念过书的孩子，真是有眼光，”杰克得到肯定，非常开心，“这个玩意就送给你了。”
格蕾丝夫人对我很好，她的侄女海伦·波顿小姐也是。
海伦是个满头金发，笑容甜美的天使般的女孩。她见我刚来的时候没什么社交生活，就好心拖着我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交季舞会。
我是平民出生的孩子，并不懂得怎么跳交际舞，一开始每次圆舞曲开始演奏的时候我都感觉很紧张。海伦很有耐心地当我的舞伴，一遍遍地教我该在何时迈出什么样的步伐。
我笨手笨脚，有时候会踩到她。我拼命道歉，而她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从来不在意。
可是我的心里依然有着巨大的空洞需要填补。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写信给小麻雀。
我并不知道小麻雀在天涯何处，因此我的信从来也寄不出去。春去秋来，日积月累，寄不出去的信厚厚一叠，塞满了整整一个抽屉。
大学毕业后，我进入报社工作，成为了翡翠日报的一名记者。记者每日走南闯北，并不是什么安定的职业，格蕾丝夫人劝我再三考虑，但我的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
我想成为记者，多去见见世面，说不定哪天就能和我的小麻雀重逢。
这天早晨，我走进办公室里的时候，心情大好。海伦就要结婚了，我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晚上就会嫁给我的大学同学安德烈。安德烈是一个可靠正派的男子，我由衷地替海伦感到开心，准备了一条珍珠项链作为她的结婚贺礼。
可是环绕一周，发现办公室了有种古怪的气氛。主编史密斯先生正愁眉苦脸。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连打字员玛丽小姐的工位上也不再传来劈里啪啦的键盘声。
“大家早上好啊。”我试图打破尴尬的局面，一面把公文包丢在工位上一面大声说。
“伊恩你这个年轻小伙子倒是很乐观，”史密斯先生说，“我们的翡翠日报有大危机。现在我们遇见了一件难事，快来帮我们分忧解难。“
“哎呀，有危机就有机。史密斯先生，您说来听听？”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知道我们翡翠日报上连载小说栏目的王牌撰稿人吧？”
这个我知道。是一个笔名叫兰茨的作家，他经常在翡翠日报上发表一些天马行空的科幻作品。虽然我觉得他的小说里充满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感情戏，但是只要有他的作品连载，翡翠日报的销量总是很好。
不过呢，我本人有些有色眼镜。我觉得这个作家的笔名很是狂妄。虽然兰茨也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名字，但是提到兰茨，翡翠城市民的反映一般都是兰茨·罗斯，现任城主盖文·罗斯的弟弟。跟赫赫有名的贵族取一个名字，却写着不健康的二流媚俗小说，这家伙也不怕哪天被兰茨·罗斯告上法庭。
“我知道。兰茨他怎么啦？
“他最新连载的小说《无爱之城》断稿了。这让我们明天的报纸怎么出嘛，这个没有职业道德感的二流作家！”史密斯先生显然在竭力控制语气中的愤怒。
“你们有他的地址吗？我这就去催催稿子。正好我这周有一篇人物采访要做，就选定兰茨了。”由于正想会会这个二流小说家，我主动提出帮忙。玛丽小姐偷偷抬起头递给了我一个同情的眼色，但是很可惜当时我并没有读出来其中的内涵。
史密斯先生顿时笑逐颜开：“有的有的。”他起身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身体开始不住颤抖，连参加海伦婚礼带来的好心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上海伦的婚礼如期举行，她穿上雪白的婚纱，看起来纯洁美丽。
我望着她和安德烈，心里却在想着白天的飞来横祸。那个写着狗血感情故事的兰茨，居然真的就是兰茨·罗斯。那个曾经被册封为最年轻的元老巫师，后来又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被取消封号禁足在深山古堡中的兰茨·罗斯。山下只有一个叫达科的小镇，这个小镇距离他的偏僻住所有足足够我走上大半天。况且，大家都说兰茨·罗斯是个阴晴不定的危险人物，我着实为自己捏一把汗。
晚上回家后我又做了常做的那个噩梦。午夜醒来的时候，格蕾丝夫人正提着夜灯坐在我的床前，担忧地望着我：“伊恩，你又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在梦中哭喊……”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的，妈妈。快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明天早上还要出差，早起赶火车。”
我的养母叹息：“海伦是个好孩子，你们错过了很可惜，但是伊恩啊，你要学着抛下过去往前看。”
显然她会错意了。原来她一直看好我和海伦，我哭笑不得，只好安慰了格蕾丝夫人两句。她离开后我再次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我草草洗漱了一番就提着行李箱出了门，打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了海伦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我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这都是幻觉吧？我重重关上门，期待再次开门的时候幻觉能够消失。
“伊恩，是我啊。”海伦扑了过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无论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吧，求求你了。”
“怎么了海伦？是不是安德烈对你不好？”我掏出手帕为替她拭去泪水。
“不是，”海伦摇了摇头，“婚礼结束后我自己逃婚了。他们都在找我，我在街上徘徊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了才敢来找你。“
“嗯？海伦啊，为什么逃婚呢？”我问。
“我根本不喜欢安德烈！就算真的嫁给他也不会幸福的。爸爸把我嫁给安德烈只是因为他的家世显赫，但是我真的一点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婚姻！”海伦哭得更大声了。
我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帮可怜的海伦一把：“我今天正好要去外地出差，现在去火车站买票还来得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这样他们一时间就找不到你，你也可以多几天考虑下以后该怎么办。”
海伦拼命点头。我们就这样登上了前往达科镇的火车。
我和海伦的座位在同一排，她一宿没睡，终于在火车上睡着了，歪着头靠在我的左肩上。
醒来的时候，海伦揉了揉眼睛，天真地望着我说：“伊恩，我们这样好像私奔。“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们要在翡翠城里掀起一阵流言蜚语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达科镇之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