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观》塘夏小圆

15、第 15 章

　　“哎呀。”

　　涂青青停下脚步，一把抱起黑猫：“你可真重。”

　　黎牙：“呸！哪里重了！”

　　涂青青干完杂事，逛起了道观，不知不觉来到书房。书房很大，但很挤。

　　书房堆满了书。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有纸本、竹简和锦帛，甚至有石刻和兽皮。不仅有道家的书，佛家的经文，还有来自朝廷及民间的新闻。新闻搁放在书桌上，按日期顺序排列，旁边有一个箱子，装着话本子。

　　涂青青好奇地打开。

　　正如妲木所说，涂青青出身尚可，家里供得起读书。她十五岁那年考中秀才，家里人都吓坏了。她也觉得没意思，之后不再花心思在读书上，那之后学了什么？什么都学了些，可都不精通。不精通也没事，只要学过就行，毕竟家里人对她的最大期盼不是学出点什么，而是要嫁个好人家。

　　她的未来夫君应该是什么模样？英俊潇洒，学富五车，人品要好，最重要的，自然是要疼她爱她。

　　家里人一直在为她找寻一门合适的亲事，晚一两年无妨，可千万不能嫁进乌七八糟的人家去。

　　总而言之，涂青青一度对未来夫君充满了想象。

　　涂青青最爱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磨难越多，两人的爱越珍贵。

　　“呼——”

　　“呀！”涂青青惊呼一声，手中的话本子滑落在地上。

　　涂青青向门外看去，谁也没有进来，想来是风吹开的门。

　　门虚掩着，很容易就能推开。

　　涂青青正疑心是自己多虑，转头时忽然看见书柜之间，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

　　“如海？如山！”涂青青差点被吓得魂都飞了，“你怎么在这？”

　　如山从书柜阴影中走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书很厚，外壳硬，看起来能砸晕人。

　　如山面无表情道：“我一直在这里。”

　　涂青青左右张望，道：“如海呢？”

　　如山道：“她下山去和人斗草，傍晚才回来。我有个东西想请你们看看，要一起来吗？”

　　涂青青奇道：“是什么东西？”

　　如山重新回到阴影中，伸手触碰身后的凸起，那里挂着一幅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只听吱呀一声，书房的某个角落被打开了。

　　两人一猫待在赫然出现的暗门面前，谁也没有踏出第一步。

　　涂青青结结巴巴地道：“密室？”

　　黎牙惊道：“背后不是我的房间吗？”

　　如山道：“明显不是。你们谁先进去？”

　　黎牙默默退后一步：“我要去告诉妲木这里有暗门。”

　　涂青青道：“我们就这么进去，不太好吧？”

　　如山抱住不断挣扎的黎牙，诡异一笑：“走吧。”

　　暗门不通往黎牙的房间。

　　两人一猫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

　　“这是哪里？”涂青青害怕了，她转过身，却发现背后的门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生灵死后会穿过忘川前往彼岸，在那之前，先经过幽冥。如果书中记载无误，这里应该是幽冥。”如山道。

　　黎牙道：“哎呀。有人来了。”

　　随着两人一问一答，灰蒙蒙的幽冥忽然涌现出许多人。准确来说，是人影。他们缓慢行走，无声无息，谁也不看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

　　“啊！”涂青青惊呼一声，脸色煞白。

　　“怎么了？”如山问。

　　涂青青声音颤抖：“他们……没有脸！”

　　如山盯住来往的人，神色镇定：“书上记载，人死后灵魂前往幽冥，这些应该就是灵魂。”

　　黎牙道：“你从哪儿得到这本书？”

　　如山道：“秘密。”

　　黎牙道：“我们要怎么回去？”

　　如山道：“书上没有记载。”

　　黎牙道：“……涂青青呢？”

　　————

　　涂青青一脸茫然地站在路口。

　　前后方都有人影，如山和黎牙不见了。

　　涂青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前进，还是后退？或者待在原处？

　　“别挡道。”

　　一道粗暴的声音将涂青青拉回现实。

　　涂青青被撞到一旁，她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发现方才还没有脸的灵魂，个个都有了五官，与普通人无异。

　　刚才推倒她的人是个男人，他面目不善，形色匆匆，恶狠狠瞪了一眼涂青青。

　　涂青青识时务者为俊杰，白他一眼，默不作声地躲到一旁。

　　可人越来越多，涂青青无处可躲。

　　“孩子，你怎么不走啊？”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涂青青一怔：“娘？”

　　面前的妇人一脸慈祥，不正是自己的母亲？可母亲不是在安阳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涂母抓住涂青青的手：“走，跟我走吧。”

　　涂青青道：“去哪？”

　　涂母手一指，道：“大家都往那处去。”

　　那是河的对面。

　　一条深浅不明的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人群簇拥着前进，目的是过河。

　　河面湍急，有不少人被河浪冲走，依然不断有人排队过河。

　　涂青青道：“对面是哪里？”

　　涂母紧紧抓住女儿的手，目视前方，道：“对面是个好地方，走吧，大家都走了。”

　　涂青青面对河水，心中退却了：“河水好脏。”

　　这双绣花鞋才穿不久呢，涂青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冒出个无关紧要的念头。

　　涂母催促道：“走啊，走啊。”

　　涂青青看到有人被河水一掌拍到岩石上，顿时碎成无数片，她猛然一惊，发现四周的人群中，躲着许多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有的脑袋划拉着大口子，流淌着发臭的腐水，有的一般是肉一半森森白骨，依然坚持往河边走。

　　涂青青尖叫道：“我不去！”

　　慈眉善目的涂母忽地变了脸：“由不得你！快跟我走！”

　　那双抓住涂青青的手突然力大无穷，涂青青怎么也挣不开，她急得快要哭了——

　　不管对面再怎么好，她也不要淌过这么脏的河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涂青青浑身都是力气，可终究敌不过涂母的怪力，眼看涂青青要被拖进河水中，一本书从虚空中冒出。

　　“咣！”

　　涂青青睁大了眼睛：“如山？”

　　如山淡定地取回砸在涂母脑袋上的书，那一砸过于用力，涂母晃了几晃才站稳，一不留神就被后面的人推向河里。

　　随后，跟着众人消失在前方。

　　“娘！”涂青青忍住眼泪，不禁大喊。

　　如山冷静道：“对不起，把你娘砸了。”

　　黎牙道：“我们看见你要跟一个影子过河，快要被吓死了。”

　　涂青青揉揉眼睛，前方哪里还有她的母亲？全是些看不清脸的人影！

　　涂青青惊出一身冷汗：“我也不知怎么就跟她走了。”

　　黎牙道：“我们要怎么回去？虽然看起来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可让人不舒服。”

　　涂青青觉得，那些人影不会伤害他们一事有待商酌。

　　“别急，我带了传送符，你们拉着我。”如山冷静地道，她从兜里揣出一张黄色符咒，心念一动，符咒忽然泛出金色光芒。

　　黎牙感到一阵眩晕，符咒的力量致使四周的一切都扭曲变形，一旁的黑影忽然出现声音，可没有人能听懂。

　　就在两人一猫要被吸进金光内，黎牙突然想起什么：“我们要到哪儿？”

　　如山坦然道：“我也不知道。”

　　黎牙就知道会变这样，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刺眼的光芒逐渐黯淡，黎牙身体一空，摔在地上，她才回过神。

　　黎牙从地上爬起来：“回来了？”

　　他们的确回来了，不过不在书房，而是在廊檐下。上面是正在打坐的妲木和睡觉的玄一。黎牙扭过脑袋，如山和涂青青齐齐掉在长势喜人的绣球花上。

　　妲木皱眉道：“你们从哪里回来，怎么全都脏兮兮？等等——”

　　妲木忽然凑近，她紧紧盯住如山，道：“你怀里是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如山不情愿，可没有办法。她掏出了一袋土。

　　妲木脸色一变，道：“你从哪里得到这东西？”

　　如山老实交代道：“我们去了幽冥。”

　　事实很明显，如山根本就是去幽冥挖土，顺带捎上了涂青青和黎牙。

　　妲木面色严肃道：“把幽冥土给我。”

　　玄一笑道：“真厉害，居然真到了幽冥。”

　　妲木道：“也许吧，也有可能是你们回不来，永远留在幽冥，徘徊忘川，忘记自我，直到烟飞云散。”

　　妲木语气不重，可谁都听得出她非常生气。

　　如山道：“好吧。”

　　出乎意料的，如山没有争辩，而是乖乖交出了幽冥土。

　　玄一道：“如山为什么想要幽冥土？”

　　如山垂头丧气地道：“书上记载，幽冥土可召唤亡魂，我想说不定能召出紫竹山的第一任村长呢。”

　　妲木道：“一般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不会去想着怎么见一个死人，还是死了那么久的死人，再说，对方见到你不一定会高兴。”

　　如山耷拉着脑袋。

　　妲木转过头，一把拉住玄一：“还有你，你不是说已经关了所有传送到幽冥的入口，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玄一道：“我只是不小心忘了还有一个入口，是如山太好奇了，谁会主动去不认识还奇怪的地方啊，这可不能怪我。”

　　妲木皱眉道：“现在还有通往幽冥的入口么？”

　　玄一道：“没了。他们一进去，我就把入口关了。”

　　听起来简直像玄一故意开放入口供她们进去似的。

　　但黎牙不太能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涂青青更听不懂。她方才去了一个诡异的地方，遇见了假冒的母亲，这会儿还没有缓过神来。

　　永安观很少有香客来，所以观里的习惯是用过午饭后，休息一个时辰，不安排人值殿。

　　涂青青也没心思四处逛逛，而是径直回房，把门一关，这才松了口气。她竟然真的留了下来，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