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观》塘夏小圆

11、第 11 章

　　天还没亮，妲木就到了。

　　黎牙有理由怀疑她是担心双胞胎在陈家会无法无天。

　　因妲木的吩咐，阮二娘没有给陈明珠准备早饭。

　　陈明珠起来的时候，完全不觉得不适，不发热，不发痒，红肿也消褪了。

　　阮二娘心里着急，请来的郎中不知道明珠怎么好一阵，歹一阵，推说是中邪，可神婆、云峰道长又治不了。

　　没想到妲木看到陈明珠，没有望闻问切，而是道：“你们听说过桃花癣么？”

　　阮二娘与陈果对视一眼，齐齐摇头。阮二娘道：“我们隔壁村不是有个叫牛富贵的？他去年得了牛皮癣，脖子又白又红，怪吓人的。”

　　“啊！”陈明珠惊叫一声。陈明珠听说过那人，有幸在跟前见过，好在所学的知识让她不能表露出惊讶和恐惧，但在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难道她也会变成那样？

　　妲木道：“别怕，虽然都叫癣，桃花藓和牛皮癣完全不一样。”

　　陈果小心翼翼地道：“怎么不一样？”

　　陈明珠同样小心地看向妲木，似乎只要她屏住呼吸，就能得到一个让人安心的回答。

　　妲木道：“早些年我到过南方一个叫桃花城的地方，那里春天一到，桃花遍地都是，好看倒是好看，可有人受不了。有人一碰桃花，便会脸上长满红斑，浑身发痒，还要打喷嚏流鼻涕，有那更严重的，光是闻到香味就会发热。”

　　一直在旁观察的黎牙突然道：“这是过敏吧？”

　　如山道：“过敏是什么？”

　　黎牙道：“简单来说，就是人碰到一些东西时会产生抗拒的反应。”

　　阮二娘奇道：“怎会如此？”

　　妲木摇头道：“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里桃花一盛开，许多人面色发红，于是有人把这病症叫做桃花藓。”

　　阮二娘道：“若是得了桃花癣，该怎么治？”

　　妲木道：“没人知道怎么治，所以病症严重的或是忍受不了的，都搬走了。”

　　阮二娘皱眉道：“你是说，明珠得了桃花癣？”

　　妲木道：“是同桃花癣一般的病，因为她明显不是因桃花才发热。”

　　阮二娘大致听明白了：“我家明珠是因为什么？”

　　妲木转身来到桌前，指着桌上的东西道：“枇杷。”

　　阮二娘道：“道长，这枇杷年年结果，往年我们摘回来，明珠吃了也没事，怎么会是枇杷？况且我和她爹也吃了，都没事。”

　　妲木首先判断陈明珠没有招惹邪祟，又因陈明珠的症状联想到从前的经历，推断出陈明珠有可能得了“桃花癣”，至于为何往年没事，今年有事，她不明白。实际上她所学的医术只知道医治，并不能真正找出生病的原因。

　　她问了玄一，得到了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有的东西，注定不能共存。

　　黎牙道：“过敏源就是千奇百怪，今天不过敏，可能明天就过敏了。”

　　如山道：“你也懂医术吗，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黎牙笑了，她觉得自己在笑，至于猫有没有笑的表情，她就不知道了。她道：“我的妹妹对芒果皮过敏，偏偏又喜欢吃芒果，所以每次都是我削皮切块。”

　　陈明珠道：“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吃不了枇杷了？”

　　妲木道：“若是不想发热，以后不要碰枇杷。”

　　阮二娘道：“多亏道长走这趟，我们家以后不碰枇杷就是了，只不过没想到连云峰道长都没有看出来明珠得了什么病，妲木道长实在是医术高明，不然还不知道明珠要受罪多久。”

　　妲木的语气依旧平淡：“云峰道长擅长跌打损伤，我也只是会看些小毛病，不值得说道。”

　　阮二娘道：“妲木道长，明珠还需要吃些什么”

　　妲木道：“不用开药，过一阵就好了。”

　　这一件事就算了结了。

　　没过两天，陈家送来了一大包柊叶粽、艾粑粑，还有一大块火腿。

　　端午快到了。

　　如山如海在城外的女子书院念书，不过自从夫子清明回家祭祖后还没有回来，两人就一直待在观里帮忙。

　　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与黎牙学到的历史不同。

　　她现在所在的国家，如今的皇帝姓武，是个女人。武皇上位后，推行了许多举措，其中有一条就是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同时还设立女子书院，鼓励女子读书。

　　不管是有利可图还是真的为了把女子推到朝廷上，不少地方开办了女子书院。

　　夫子回家祭祖，如山如海则在道观帮忙。

　　端午一到，即使是平日里香火凋零的永安观，也会迎来一些因贫穷而不惧怕流言的香客。

　　即使心意再虔诚，诸神诸佛所在的道观与寺庙也要收取香火钱。

　　永安观也收，可便宜。一大把香才一文钱，因此常有人合伙凑够一文钱，买下一把香火。

　　不过其他道观与寺庙每逢过节就会免费施粥，所以有人在永安观烧香拜神后，就立马赶去其他道观寺庙排队喝粥。

　　永安观每年都做香，往年是四个人，今年多加一只猫。

　　黎牙不想做，可天刚亮就被如海从被窝里捞出来。

　　在黎牙的强烈要求下，她与其他四人吃的都一样。永安观的早饭有羊奶和鸡蛋。观里养有两只白山羊，母羊带着小山羊，每日在林中晃悠，还养有一窝鸡，在后院放养，每天都能从鸡笼掏出热乎的蛋，有时候蛋壳还是软的。

　　用过早饭，妲木锁了道门，带着三人一猫，进山了。

　　永安观在紫竹山中，进山是从紫竹山向南前进。紫竹山后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最远处山雾缭绕氤氲，与天相连，似乎只要往前走，就能爬到天上去。

　　后山看着近，四人一猫却花了半个时辰才到。

　　后山有名字，叫做长留山，而之后的山，则被统称为山。没有具体的名字，是因为没有人深入探究过。

　　不过据说丽阳河的源头在群山的森林中。

　　妲木进山是为了扫墓。

　　永安观的上一任观主沉睡在长留山顶。

　　山顶上其实是一个衣冠冢。上一任观主叫崔明，她似乎预料到自己的命运，早早就安排好了后事。崔明嘱咐别人将骨灰撒到群山之中，留一座衣冠冢，不过是为了妲木能有个祭拜的地方。

　　一群人爬到长留山山顶时，太阳慢吞吞挪到头顶。

　　崔明的墓简单，一座碑，一座三角形的土堆。

　　永安观的众人在清明时已经来过，没不过一个月没来，土堆上长满蒲公英、车前草、狗牙根、狗尾巴草，还有一些黎牙叫不出名字的野草。

　　黎牙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完全靠声音辨认方向。

　　妲木除草，吩咐如山如海铺草席烧热水，打算在墓碑前用午饭。

　　墓碑前不远处有一块空地，上面铺着石头，野草挣扎着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结果被一张草席抢走了阳光。

　　山顶有一处从来没有断过的山泉，如海摘下几片车前草的叶子，洗净，丢进茶壶中。如山已经用火炉生起火，在上面烤土豆、花生，还有艾粑粑和柊叶粽。

　　黎牙过去凑热闹，如山拿起一块黑糊糊的看起来不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黎牙警惕地退了半步：“这是什么？”

　　如山面不改色：“这是阮二娘拿来的柊叶粽，我切成了片。”

　　黎牙皱眉道：“颜色怎么这么黑，还有一股怪味。”

　　如山道：“可能是因为我往里面加了折耳根、石菖蒲之类的东西。”

　　黎牙严肃地拒绝了如山的邀请。

　　如海接过了如山手中的柊叶粽。

　　妲木道：“如山！不要乱喂如海吃东西！”

　　但是如海已经吃完了。她眨着眼睛，看向如山：“有点苦。”

　　如山道：“这些东西都不苦，怎么放在一起就苦了？”

　　妲木道：“如山，剩下的东西你不许碰！我可不想被人抬下山。”

　　如山撇撇嘴：“好吧。”

　　至于玄一，躲在阴凉下睡觉呢。

　　妲木过去踢了她一脚。

　　玄一睁开眼睛：“可以吃饭了？”

　　妲木又踢了一脚。

　　除草是个力气活。

　　妲木除了一大半，剩下的小半交给玄一。玄一心不甘情不愿，可不干活不给吃饭。

　　如山则清理掉落的草根。如果不清理干净，只需一场大雨，一晚上就能长出野草。

　　最后，如同中年男人无力回天的秃顶般的三角形土堆出现在众人面前。

　　祭拜的酒替换成车前草茶，倒一杯在墓碑前，其余统统进了人和猫的肚子。

　　说是来祭拜，其实看起来满怀心事的只有妲木一人。因为如山如海根本没见过崔明，也就没有悲伤怀念之情，她们跟着妲木有样学样，只觉得好玩而已。至于玄一，她从来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妲木没有表露出伤心，毕竟崔明走了将近二十年，时间过去那么久，再伤心的事也就不那么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