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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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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战
看来这小子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样想着,朱泱说道,“走吧,江流。既然什么都已经弄清楚了,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了。总不能再让她继续残杀村民吧?”
认真的点点头,江流又恢复到了往日那种倨傲的表情:“所以你要找个不波及村民的地方把事情解决吧。”
“正确!”朱泱贼贼的笑着,“我也有把握让她马上现身——当然,我是再也不会让你当诱饵的。”
“哼!”江流习惯的哼了声,然后快步的走了出去。
朱泱有些无奈的摊摊手,也就赶紧的追随着江流步入严实的白雾里。
走出村子就是茂密的树林,好像整个村子都被刻意的掩藏在了这大片的树林里。乔木高大的阴影紧紧地遮挡着白日的光,树林里一片幽暗。然而在这里,雾却也变得稀薄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大小适中的空地,朱泱从怀里拿出几张颜色各异的纸符,然后悠闲的在四周散起步来。
是的,在江流看来,朱泱正在悠闲的散步。虽然他看到朱泱会时不时地把那些纸符贴在空地边的树干上。江流觉得有些奇怪,然而却什么也没问。的确,聪明如江流,即使朱泱什么也没说,这个高傲的小孩子似乎也猜到些什么。
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完,朱泱便自顾自的在空地的中央打起坐来。他闭着眼,手肘随意的搁在膝盖上,坚实的十根手指以一种奇怪的形状弯曲着在腹前形成了一个古老的结印。同时,从朱泱嘴里发出一阵连贯的、抑扬顿挫的颂咒的声音。
江流至始至终都在安静的观察着,但也在仔细的辨认朱泱念诵的咒语。他马上明白了朱泱的用意:这应该是“纵行咒”吧?这是一种操纵事务行动的咒。那么昨晚朱泱贴在鬼身上的符就是“纵行符”了?的确,中了这种符,就要老老实实的听从施符人的咒语了呢!
朱泱!真有你的!不愧是金山寺最厉害的符咒师呢!视线仍然没有离开专注的念咒的人,江流浅浅的笑了。
朱泱的咒语马上就有了效果。不多久,江流便听到了从身旁树丛中传来的细细梭梭的声音以及沉闷而厚重的喘息声。
枝叶摩擦产生的声音渐渐的越来越近,悲鸣般的喘息声似乎也近在咫尺。透过雾网,江流清楚地看到了细微抖动的枝叶。枝叶一丛丛的抖动着、接近着。
朱泱却还在一丝不苟的念诵着咒文。
江流并不感到害怕,应该也不觉得紧张。然而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梭梭——”
“呼呼——”
两种奇异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眼前的树丛再更加猛烈的抖动。
江流只是眨了眨眼,当他再次定睛盯着产生动静的树丛时,却发现,那只鬼已经穿过树丛,就这样赤裸裸的站在这块空地上了。
这的确——是个女人。白天能更清楚地反射她的样貌。一样的破碎的衣物,一样的凌乱的长发,一样的尖细的指甲,江流能确定,她有着人类的耳朵。江流也能确定,她有着一对象征着的鬼红色的角。
“江流!念不动心经!!!快!!”停止了咒文,朱泱大声的喊道。
即使之前他们并没有什么排练,江流也只是稍微的愣了一下,在鬼正准备跳向自己之前,就闭着眼快速的在胸前结了个印,几乎是同时,不动心经的经文便流畅的从江流口中流泻出来。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江流细细的把经文念出声来,他听到了鬼发出的嚎叫的声音。
“啊——呜——”低沉的声音猛烈的冲击着江流的鼓膜,鬼似乎停止攻击正在暴动着反抗。江流的心也像被什么重物敲打着而觉得难受。
“拿摩拔噶乏得,鉢\喇,得喇……”朱泱浑厚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传来。这是另一种咒文,是江流不熟悉的一段咒文。
江流仍然闭目背诵着心经,但陷入了黑暗世界的他却感到有一阵阵五颜六色的光焰在自己眼前闪烁。很美丽的光芒,在他眼前无边的黑暗里跳动,扭曲,然后壮大,停留。
“……呜…...”慢慢的,慢慢的,鬼的嚎叫也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无力的呻吟。
对面朱泱诵咒的声音渐渐消逝,江流也把心经一字不漏的背诵完毕。当紫色的眼睛再次挣开时,江流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景。
朱泱贴在树干上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纸符,此时正放射出与符同样颜色的光线。光线密集的纠缠着,将那只凶残的鬼紧紧地绑住了。
鬼低着头无力的锁在了空中,黑发遮住了她此时的表情,只是那对红色的角却愈加的红得鲜艳。
“呼——江流,做得不错!”朱泱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来,径直的走到鬼身下,“这办法竟然真的行得通,把你给抓住了呢!接下来就要埋……”
“朱泱!小心!!”看到鬼的指尖有所动作的那一霎那,江流喊出声来。
可是。
晚了。
也是在江流喊叫着提醒朱泱的那一霎那,鬼锋利的爪子猛然的撕裂了朱泱的胸。
“朱泱!!!!”江流只来得及看到破碎的黑色的布料以及飞溅的红色的血珠。
朱泱的身体还在坠落着倒地,鬼也裂着嘴狂笑着向江流扑来。
尖利的指尖仍然淌着残留的血。
“可恶!”踉跄的后退着,江流迅速的用手结着印,坚定的声音也在铿锵有力的诵着九字秘言的咒文:“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嘴角边是一丝胜利的微笑。
但却马上消失殆尽。
江流惊愕的张着嘴。浑身颤抖。
没有反应!!
鬼竟然没有中咒的反应!!!
“哈哈——哈哈——孩——”依旧是那疯狂的笑声,鬼以更快的速度奔向愣住的江流。
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
江流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惊恐的瞪着,扩大的那对紫色的瞳孔里,只能倒映着越来越近的鬼的身形。
“子——”鬼血红的爪子就在眼前。
江流依然呆愣着,他甚至已经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喝!一焰入魄!”
这是……朱泱的声音吧……
江流想。
江流听到了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他原以为发出这种叫声的是自己,他一直紧闭着的眼,他在想为什么被鬼刺穿的心脏不能向大脑传达任何的疼痛的信息。但是,他的确是没有察觉到任何疼痛。他所感受到的,只是突突如其来的安心与温暖。
在这样的温暖里,江流渐渐的找回了失散的理智。眨了眨和合上的眼睑,江流睁开了眼睛。
“喂喂!江流!你没事吧?”
“嗯?朱泱?”睁眼看到的便是抱紧自己的朱泱,江流猛地清醒过来,“朱泱!!你没事吗?”
“怎么可能会没事!”朱泱扯了扯胸前的几条摇曳在衣服上的碎布,“这是我最新的一件法衣了。”
江流丝毫不理会朱泱的玩笑,他的视线穿过一丝一缕的破布,直勾勾的落在朱泱胸前那几道深深的伤口上:“你没事吧?”
“哈?同样的问题?”朱泱笑着打哈哈,但随后却警觉的回头撇了一眼,“糟糕!没想到这么快!”
这么快?什么意思?江流绕过朱泱宽实的肩膀,他看到了,被朱泱黑色的身影遮住的真相。
那是一团移动火,准确地说,应该是燃烧着火焰的鬼。在火红的焰光中,江流看到了鬼扭曲的影子,可是鬼仍然一步一步的向他们靠近。根本就没过多久,吞噬着鬼的火焰竟然慢慢的燃烧殆尽,剩下的只有缕缕青蓝色的烟。
“江流!跟我来!”朱泱没给江流更多回神的时间,二话不说的就扯着江流的手冲进了树林里。
“怎么回事!”江流只得乖乖的任朱泱拖着自己狂奔。
“你也看到了啊!我的火焰符对她根本就不起作用!”朱泱没有回头,他任风把解释传给江流,“还有刚才的束缚咒也不起作用。”
就是那个五颜六色的光带的咒语吧?江流细细的想,随后也大声的冲着朱泱喊着:“我用过九字秘言,也不起作用!”
江流没有听到朱泱的回话,过了会儿,才感受到风送进自己耳朵里的那一声轻轻的“果然。”
“果然?”江流有些生气的重复。
“我们的咒语都是针对妖怪的。”朱泱平静的解释,“可她不是妖怪。”
“……”江流也跟着朱泱的思维仔细的考虑,“那些针对人类的经文也不会对她起作用,因为她已经不是人了……”
“对。所以昨晚也好,刚才也好,我们最多只能把她招引过来,或者暂时的束缚她的行动。”
“可恶!同样的伎俩竟然上了两次当!”江流狠狠地说。
“是呢!还让我们的小江流受惊了……”跑在前头的朱泱却显得意外的轻松。
江流额上忽的冒出了青筋,然而小脸也突然红了起来,他赶紧打断了朱泱的戏谑:“啰嗦!”
“如果你受伤了,我是……”
朱泱的话语似乎被风声给吞没,让江流听不真切下面的内容,但他却很庆幸朱泱能结束刚才的话题。此时的江流,正在对自己那颗不满十岁的心宣誓:以后再也不会让自己如此狼狈!
一丝不苟的跟随着朱泱的步伐,江流问出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喂!我们为什么要逃?”
前面的朱泱却回答得风清云淡:“利用这个机会找到克制鬼的办法啊!”
典型的朱泱式不负责任的回答,但江流却安心的笑了。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还能如此轻松对答的,估计也就只有金山寺的这两位法师。
鬼就在不远的后面紧紧地追着,他们知道——那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残暴的折断树枝的声音似乎已经附在了自己背后,越来越沉重的被逼紧的感觉不断侵袭全身。
“朱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江流明显的感到了体力不支,但他却不敢松懈。
朱泱不是没有思考,只是江流惊诧于他那无所谓的语气:“虽说把鬼埋葬是对付鬼的办法,但她现在不会乖乖的让我们埋吧?”
“难道她就没什么弱点?”
“弱点?”朱泱稍稍的回过头,黑眸锐利的瞟了眼与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江流。
“咒语经文都不管作用,但她身上总该有什么弱点吧?”感觉到朱泱的视线,江流也抬起头与他对视。
朱泱回过头,似乎在仔细的考量着什么:“或许真有弱点有说不定……”
低喃的自言自语,江流有些不确定的追问:“你说什么?”
“这个办法应该行得通!”朱泱猛地转过头,精锐的脸上是一丝不容忽视的兴奋,“江流!等下你就专心的念三字经!”
“吓?”江流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内容,“九字秘言都起不了作用,三字经这种教人识字的东西肯定也……”
“那倒说不定。”朱泱却打断了江流的疑问,他满脸的信心,“三字经是做人最起码的道德,虽然她现在是鬼但以前总还是个人类吧?我不奢望三字经能把她束缚,我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
“……”江流定定的打量着朱泱的脸,即使还怀疑作战安排的正确性,但眼前这位成熟的师兄写满了整张脸的十足的信心,让江流有了种放下心的感觉。
是啊,这就是朱泱——除了光明三藏以外,江流最信任也是最尊敬的人。
看到江流沉默不语,朱泱很爽朗的继续说:“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放下心中最后一丝怀疑,江流肯定的点点头:“嗯!”
朱泱警惕的回过头确认鬼所在的方位,却发现鬼与自己的距离竟然已经缩短到了只有她伸手,就能勾住江流衣角。
不能耽搁了!没有放慢奔跑的速度,朱泱摸索着从怀中抽出了一张银色的纸符。
“准备好了吗?”朱泱沉沉的问道。
感受到了朱泱声音中的决意,江流大声的回应:“好了!”
好!朱泱在心底默记着时间,突然,急速奔跑的步伐嘎然而止!
猛地转过身,朱泱大声的喊道:“江流!趁现在!”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几乎在同时,三字经的经文便朗朗的脱口而出,即使现在,江流还来不及停下自己的脚步。
三字经依旧不敢怠慢的在念诵,克服了惯性的江流赶紧转过身,这一瞬间,他只来得及看到黑色僧侣服宽大的袖口骄傲的飞扬了起来。
“符!——箭!”朱泱大喝一声,手中银色的纸符马上幻化成一支锋利的箭。
经文围绕在四周的空气里。
箭摩擦着空气飞快的穿梭。
鬼意料之中的呆滞在原地。
“啊!!”箭尖不偏不倚的刺中了鬼心脏的位置,而后马上恢复到纸符的原貌。
“嗡修拉索瓦卡!嗡一几尖卡拉索!……”朱泱笔直的挺立,手中结了个封印的印记,嘴中低喃的仍然是江流不熟悉的咒文。
目目的继续背诵着三字经,江流紫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的是不可思议的景象。
贴在鬼胸上的符,开始慢慢的冒烟,随后像有意识般的满满的嵌入鬼的心脏。
“呜!哇啊啊啊——”鬼仍然呆立着,肮脏的爪子狠狠的揪住自己的胸,不顾一切的想要把符咒抠出来。
“嗡谷努联息!嗡生地扛扎应!……”
咒文支配着符纸继续深入鬼的胸部,慢慢的,浓稠的黑色的液体从鬼破烂的胸口流泻出来。
“哇!啊啊!!!”鬼凄厉的惨叫让江流觉得心慌。沾满黑色液体的指甲仍然疯狂的挖掘自己的心脏。
符纸缓慢的挪动着,越来越深的浸入鬼的心脏。鬼也更猛烈的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的叫声也愈加哀怨。
江流呆然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并不清楚自己嘴里念叨的到底是什么。
他看到被染黑的符纸最终消失在鬼胸前那黑洞洞的孔里。
他看到被鬼胸前的皮肤被爪子抓得稀巴烂,分不清是肉还是皮肤的东西丑陋的向外翻滚。
他看到黑色的液体如柱般倾泻下来,冒着烟,发出恶臭的气味。
他似乎听到了朱泱还在继续那莫名的咒语。
江流已经不知道恶心的感觉了。
混合着未知的液体,鬼的胸已经溃烂得不成样。然而,在那被黑色包围的胸口,却突兀的显现出了一抹殷红。
血红的颜色不断扩散,最后从鬼恐怖的伤口中细细的流了出来。
清澈的红色。
这是血。
朱泱已经没再诵咒,江流也毫无自觉的停止了三字经。
突然,江流细嫩的手紧紧的抓着朱泱的衣袖:“朱泱!?”语气中满是惊异与不解。
朱泱的大手温柔的压着江流的头,漆黑的眼睛坚定的注视着前方,语气中是如释重负的了然:“没错江流。她已经恢复成人类了。”
女人胸前仍然嘤嘤的流淌着红色的血。她额前丑陋的角却慢慢的缩回了她体内。不消一会儿,额头已经变得光洁,除了两道浅浅的痕迹。
黑发不再遮挡着她的脸,江流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皱纹,以及那两道透明的痕迹。
泪水毫无遮掩的从女人干涩的眼睛里掉了下来,女人仰着头,旋转着,然后向地面坠落。
江流听到她说:“孩子。”这是一种慈爱的声音,不再似鬼般的嚎叫。
江流觉得女人闭上眼睛之前是望着朱泱和自己的,他看到了蔓延的泪水,听到了对自己说话的一个声音:“谢谢。”
埋葬女人以及超度她的灵魂,这些工作全是朱泱一个人完成的。当他浑身是泥的回到江流身边时,江流还是背靠着树枝坐着,一副疲倦的容样。
长时间拼命的奔跑以及经历的那场特殊的战斗,朱泱想到,果然对于江流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全部完成了。”朱泱扬起了微笑,“我们回去吧。”
微微的动了动,江流抬起头:“嗯。回金山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