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过境终有时》欧阳雪瑞

21、南风

　　脸庞触到来人胸前那柔软的衣服料子，鼻息瞬间被一股熟悉的淡淡薄荷烟草味弥漫，李雨鸣紧张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本能抬头，先入眼的是对方清晰凌冽的下颚线，再往下白皙脖颈埋在阴影里，李雨鸣这才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赵止宇无动于衷，也不看她，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他右颧骨那颗红痣像是要从他冷白的皮肤中跳脱出来，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直直盯着周伯桑，他下巴微抬，眼底泛着两点冷光，这让周伯桑不由得脊背微凉打了个冷战。

　　周伯桑就中秋那天跟赵止宇打过照面，再加上先前女同学议论他，有所印象，但不算认识，所以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李雨鸣嚅了嚅唇，嘴里又细声念了一遍：“佳人非良人。”语气明显是紧张的，尔后迅速蹲下去将摔得更烂的小兔子外壳拾起，揣在怀里，错开赵止宇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折返了回来掠过他走到周伯桑跟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那几个零件，这次是错开周伯桑匆匆往前方走了没有回头。

　　赵止宇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行至巷道前面的垃圾桶旁，见她把摔烂的小兔子暖手宝丢到垃圾桶里，随即消逝在巷子转角处。

　　古镇的巷子虽然七零八拐，但是两边尽头都是连接着几条主巷的，灯光通明治安也不差，到主巷之后就很快能找到回去的路。

　　周伯桑还愣在原地，一脸不明就里，又猛然反应过来是刚才自己的言行如此冒昧，当真是唐突佳人了，这才回过神往刚才李雨鸣走的方向追去。

　　留下赵止宇站在微黄灯光下，先前李雨鸣来回往返时，她衣摆两次擦到他的右手背，如触电般，那触感久久不能消逝。

　　赵止宇动了动那只手，从兜里摸出来一包烟倒了一根夹在指尖，摸索出打火机点上，喉头先前泛起的不爽情绪跟着尼古丁入了肺，胸腔跟着起伏不大好受的滋味并没有得到缓解。

　　他站在原地抽了几口烟，此时，路过的两个女游客跟他搭讪借打火机，赵止宇握着打火机垂头看了她们一眼，说了句：“谢谢。”

　　便离去了。

　　***
　　李雨鸣回去民宿之后就听到隔壁的方佳红在哭，应久妙絮絮叨叨地安慰着。紧接着周伯桑也回来了，也听到了哭声，反倒是用了嘲笑的口吻嘀咕了句：“这是表白失败啊？”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如此处境，又望向站在一旁的李雨鸣，往前走了两步似乎还想把刚才的事情在论一番，启唇道：“雨鸣妹妹，我......”

　　李雨鸣直接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转身进了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此时何百卉还没有回来，房间只有她自己，李雨鸣抵在门板上发了一会呆，中间周伯桑敲了一次门。

　　这时兜里的手机嗡嗡响起来了，是刘琪打来的语音电话，她按下接听键，电话里即刻传来刘琪跟雷珊珊的呼吁声，带着点揶揄的意味。

　　雷珊珊开口：“你有情况哦？”
　　李雨鸣不解：“什么？”

　　刘琪给她解释雷珊珊这话什么意思：“她是说你两早上约会的事情。”

　　李雨鸣这才反应过来她们两个说的是上午她跟赵止宇一块的事情，但是还是装作疑惑“啊”了一声。

　　刘琪在一旁催促雷珊珊：“直接跟她开门见山吧，别废话。”

　　雷珊珊道：“你跟赵止宇在一起了？”

　　“没啊！”李雨鸣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神经绷直，瞬间整个人从内而外灼热开来，头皮像有千万只虫子在蠕动。十一月的钱阳夜晚温度已经个位数了，冷意捆着她都降不了她此时散发的灼热感。

　　李雨鸣把手机架到耳边，雷珊珊没听见声了以为断线了，喂喂了两句，李雨鸣叹息了一声，继续重复了一遍答案：“没有。”

　　雷珊珊继续追问：“那就是他在追你咯？”

　　李雨鸣：“也没有。”

　　雷珊珊：“哦......你在追他？”

　　“......”

　　“我还没告白。”

　　接着电话里传来的是雷珊珊跟刘琪的嘀咕声，但听不清她们在嘀咕什么。

　　一会儿换了刘琪说：“我跟你说，他这个人很难追的，而且他桃花又多，你换个人喜欢吧，别怪我们没提醒你啊。”她高低都是在劝退李雨鸣的意思。

　　雷珊珊搭话过来：“你现在对他的情感症状应该是初期，治起来很快的，多接触几个男性。”

　　刘琪：“我跟你们说前几天他们环艺系都闹八卦了。”闻言雷珊珊贴了过来，李雨鸣也竖起耳朵，双双洗耳恭听。
　　“听说他们室内一班新来的女辅导员也喜欢他。”

　　雷珊珊闻言瞪圆了眼：“不会吧，这也太荒唐了吧。”

　　刘琪：“可能八卦人传人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吧。”刘琪在电话里头把八卦叙述了一遍：“新的女辅导员才刚从华京毕业回来的，25岁，听说她妈妈还是学校某系主任。”

　　雷珊珊：“走后门就业？”但是似乎关注点不在这，她换了个平常的口吻：“不过也不奇怪，我高中那个画室的老师他老婆就是他以前的学生。”

　　刘琪继续阐述：“据说赵止宇的专业课成绩很好，是环艺系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听到这李雨鸣内心顿时一阵失落感弥漫开来，先前还灼热的皮肤这下冷却了，跟周围冰冷的空气一样。她走到床边一把趴在床上，手机抵在耳边，电话里头，刘琪跟雷珊珊两人正八卦得起劲，李雨鸣分神思怵起来，想到自己家境也一般，学习的话文化课还可以论一论，但是专业课真的也一般，跟赵止宇大概永远也没办法成为一路人吧。

　　虚空中竖耳还能听到隔壁房间方佳红在哭的声音。

　　“告白也不行吗？”李雨鸣对着手机嘟囔了一句，此话一出，打断了刘琪跟雷珊珊的交谈，两边都缄默了半响。

　　刘琪才一本正在言归正传起来：“鸣鸣，他若追你的话，我们倒是可以把关把关，但看他好像也没什么行动 ，大概率是对你没有那方面意思。你要说他上午陪你逛古镇，也许也是他一个人无聊，拿你打发打发时间。”

　　“你若真想告白的话，趁早吧。”刘琪这话分明不是鼓励的语意，倒是让人感觉出来了趁早表白被拒绝后，早些回归正常生活。

　　李雨鸣换了个姿势反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没回话。

　　刘琪继续说：“我跟他都是礼仪社的，有时候训练他也会在，我帮你暗中观察观察，有风吹草动我跟你汇报。”

　　挂了电话之后李雨鸣开始去浴室洗漱，花洒流水哗哗响，浴室瞬间漫起了水汽，镜子被水气覆盖上了一层朦胧，水汽散开来有点像早上看到的烟云，李雨鸣此时脑海中又浮现了佳人的影子，她是真的心有佳人了。

　　***
　　一大早方佳红就回去了，望眼镜也不要了，给了应久妙，少了一个人，社团任务又要重新分配一遍了。

　　昨晚之后赵止宇也没有发信息给李雨鸣了，倒也不觉得奇怪。吃早点的时候李雨鸣没有控制住自己，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发现他把朋友圈背景换成了一张烟云的照片，李雨鸣的心蓦地颤了一下，随即退出关闭了屏幕。

　　李雨鸣跟何百卉一个组，因为何百卉晕车，所以社长特许她们两个做完任务赶早回去休息，给他们分配的也是一份比较轻松的工作，是少数民族文化衍生品产品发展状况调查问卷。

　　只需要带问卷出去，跟旅客或者商铺老板本地人做个问卷调查就行。

　　上午古镇还没完全苏醒，出来的人也不多，铺子也没完全开张。何百卉拉着李雨鸣闲逛到了中午，期间路过了李雨鸣昨天拍照的那个摄影店，也遇见了几个卖花的奶奶，去河道龙跳岩走了一遭，拍了一些照片。李雨鸣始终是闷闷不乐的，偶尔点开微信，空空如也，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消息。

　　闲逛的时候李雨鸣还把昨天赵止宇买的那个花环带上了，扣在臂弯里，花与叶失水后变得黯然失色，就好像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一般，一夜间失去了生机。

　　直到下午找人填问卷的时候都是何百卉在找，李雨鸣本来就很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她胆子小，这点何百卉也是知道的，于是直接与之交换了条件，让她回去负责整理统计数据的工作，问卷的事情何百卉来搞定，李雨鸣也是点头欣然接受。

　　跟着调查问卷的期间，李雨鸣一直心不在焉，何百卉搭讪到人愿意填问卷的时候叫她拿新的问卷出来，她却递来了已经填好的，何百卉见她如此萎靡不振的样子，也只能盲猜她是昨夜没睡好，也不想在麻烦她，便让她到不远处的那个青石板上坐着等，并安慰了一句很快调查完就可以回学校了。

　　李雨鸣坐在石板上，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内心抓心挠肝一般，始终还是没按捺住打开了微信，点开了赵止宇的聊天窗口，给他发了信息。

　　YU：【早。】已经下午了，她发了早字，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盯着手机屏幕，见窗口闪了一下：对方正在输入......但却没有信息回复过来。半响后对方没有回复任何消息，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也转变回了备注名。

　　他看了消息，但是没有回复。

　　李雨鸣又给他发了一句：【你回去了吗。】发完之后她没有在盯着屏幕看，反而挪眼看着远处在忙碌找人填问卷的何百卉，双手却把手机揣的紧紧的直至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

　　赵止宇：【还没，晚上。】

　　盯着对方发来的这四个字，李雨鸣不知道怎么回复了，又在心里打起了鼓，回哦之类的话肯定是对方不会在接话的了，只能算是结束聊天，表情包也不行，她纠结了半会于是把那个暖手宝烂掉的事情道个歉吧。

　　YU：【小兔子昨天被我摔烂了。】
　　赵止宇：【知道，看见了。】

　　YU:【我其实昨天是想带小兔子去找你充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