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病症》信手藏四

3、第 3 章

　　齐相阑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从来到左家的第一天就表现出不符合他年龄的乖巧。而且他知道王寻茵不喜欢看见他，所以除去必要的吃饭时间，其余大部分的时候他都会闷在房间里，尽量不在这个家里走动。

　　左也偶尔在客厅看电视时看到他，打个招呼，他也只是点点头，然后便上楼回房间。为此，左傅年特地拉着左也谈了谈。

　　“相阑弟弟刚来咱们家，性格又内向，你有空多带他玩玩，别让他成天闷在房间里，把身体都给闷坏了。”

　　左也：“那你怎么总把我闷在家里，不让我出去玩呢？”看左傅年头疼，又笑嘻嘻的说：“我可以找他，那也要他理我啊，你没看到他那个样子，闷葫芦一样，和我话都说不上一句的。”

　　“相阑可能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以前在乡下生活比较困难，你平时喜欢玩的，他可能见都没见过。”

　　左也觉得这是左傅年的托词，嗤之以鼻：“什么年代了爸，他原来住的地方又不是与世隔绝的大山，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你不知道，相阑之前住在他姑姑家，那家里四五个孩子，他每天放学回家除了要去地里干活，还要给他们家里人洗衣做饭。我找到他的时候，那么瘦瘦小小一个小孩子，还背着个更小的孩子围着灶台转，真的很可怜……总之，你别瞧不起他，好吗，小也。”

　　左也看着她爸爸真诚的模样，脑子里想象着齐相阑被找到时的样子，好像的确很可怜，于是她钻进左傅年怀里，假装不耐烦的说：“我才没有瞧不起他，好啦好啦，我帮你照顾他就是了！”

　　第二天，左也便践行了对左傅年的诺言。

　　这天左傅年和王寻茵都出门了，她大中午才起床，洗漱完点了外卖，想起隔壁还有个人，便过去敲响他的房门。

　　拉开门的齐相阑身上穿着一件洗到领口都有些变形的T恤，只是看她一眼，便垂下眼睫，好像生怕冒犯了她。

　　越过肩膀，左也能看到他房间干净整洁得不像话，窗前的书桌上放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左也晃了晃手机：“今天爸妈不在，刘姨也请假了，午饭只能外卖解决，你想吃什么？”

　　齐相阑看着她手里的手机，抿了抿唇，摇摇头。

　　“你不吃？还是吃过了？”

　　“……我可以自己煮面。”齐相阑低低出声，摆明了不想麻烦左也。

　　她撇了撇嘴，也不强求，就说：“行吧。”顿了顿，又想起老爹的交代，垫脚往他房间里望了望，说：“你一上午都闷在屋子里不无聊啊？出来跟我打会儿游戏吧，我刚买了个赛车游戏，刚好缺个人一起玩。”

　　齐相阑摇了摇头：“我不会。”

　　“不会我教你啊，又不难。”

　　齐相阑默了默，还是摇头。

　　左也失去耐心，说了句“随你吧”便转身下楼。

　　齐相阑是被客厅里的笑声吸引的。

　　他在房间里学□□是一阵一阵听到嘻嘻哈哈的声音，欢畅、快乐，像是没有任何烦恼。他坐了一会儿，桌上的习题一个也做不出来了，便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下客厅里，两个女孩子正坐在地毯上全神贯注盯着电视，沙发上还盘腿坐着个刺儿头男孩儿，也紧张盯着屏幕，嘴里念叨着：“超他！也姐你倒是超他啊！别瞎用技能，扔香蕉砸它，扔啊你倒是！”

　　“卫小琦你别吵！你害我都要输了！”

　　她刚说完，电视机里的游戏角色就被别人超过，音乐一变，游戏结束。左也和另一个女孩子都转过头来揍沙发上的人，埋怨着：“都怪你，就跟有多厉害似的一直说说说，也没见你战绩有多好啊。”

　　卫琦用抱枕捂着脸，讨饶：“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但下一局该我玩了吧。”

　　左也看到从楼上下来的齐相阑，一时没回答，另外两个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卫琦自来熟，抬手就招呼道：“这就是相阑弟弟吧，你好你好，我是卫琦，也姐的兄弟，你以后也可以管我叫琦哥。”

　　“去你的吧，不是想当别人爸就是想当别人哥。”另一个小姑娘推了下他脑袋，看向齐相阑，大大方方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莫喻。”

　　左也热情补充：“他们都是我的发小。”

　　齐相阑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卫琦愣了一下，转头对左也小声道：“你这弟弟好冷酷啊。”

　　左也瞪他一眼，把手里的手柄扔给他，“玩你的吧。”在沙发坐下后，莫喻凑了过来，觑一眼厨房，悄声说：“这个相阑弟弟怎么长得跟个女孩子似的，太秀气了吧。”

　　左也说：“是吧？我也觉得他长得像女的，我不是跟你说他小时候还因为留个长头发，被我认成个小女孩儿吗，我没夸张吧。”

　　“我本来想着小孩子雌雄莫辨很正常，但你这个的确有点过分了，你看那个鼻子眼睛，都精致成什么样儿了，快赶上我新入的娃了，真羡慕你，能天天看到这样的小美人儿。”

　　左也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惜了，这小美人压根儿不理我。”

　　说完，她起身往厨房走去。厨房里，齐相阑站在锅边，好像正在等里面的水开，见到左也进来，他点了点头，往里面让了一点。左也觉得他让得莫名其妙，他们家厨房那么宽敞，他就算不让也不会挤到她，但她还是说了声谢谢，然后越过他走到冰箱边上，打开冰箱门，蹲下来开始找东西。

　　一边找，还一边哼着一首十分洗脑的日本布丁广告歌曲：“布丁布丁~布丁布丁~今天……咦，怎么没有了？”

　　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她遗憾站起来，目光却看到冷藏室上面用保鲜膜覆着的一碗粥。

　　“哪儿来的粥呀？”她转头看向齐相阑，发现对方也在看她，只是视线很快躲闪开，半晌，强自镇定地说：“早上我做了早餐，但你一直没起……没下楼。”

　　没想到这个弟弟看起来冷冰冰的，却这么体贴，她把冷掉的粥捧出来，笑着说：“那我就吃这个。”

　　“我热一下。”齐相阑打开锅盖，正准备往里面加点水热粥，左也却已经捧着碗走到微波炉边，把碗放了进去。

　　齐相阑看着她按动那些按钮，心里默默记住这个机器的使用方法，只是三十秒的时间，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齐相阑猛地回过神，在左也回头前移开视线。

　　左也小心翼翼把碗端出来，转头看他还盯着这边，笑嘻嘻朝他喊：“谢谢相阑弟弟！”说完，便开开心心走了。

　　齐相阑站在厨房里，手心微微冒着薄汗，水开了也不知道，炎炎夏日，他后背热烘烘的，脑子里只记住了两件事，一个是微波炉的使用方法，一个是一句甜糯糯的“相阑弟弟”。

　　*

　　齐相阑来左家的时候正值左也放暑假，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他们便共同迎来了新学期开学。

　　左傅年将齐相阑也送到了左也所在的景新中学，这是枫市一所有名的私立学校，十二年一贯制，学费高昂。齐相阑入学前专门去学校做了测试，他大部分功课还是很好的，而且或许是因为他原来的学校更重视应试教育，他的语文数学这些主科成绩甚至取得了高分，但一到英语就不行了，不能说烂，只能说烂得没边儿。

　　不管怎么说，到了新学期，左也顺利踏入了高一，齐相阑升入了初三，开学头一天还是王寻茵送他们去的学校。

　　车上，王寻茵给她交代了一堆新学期要好好学习等老生常谈的话，等到快下车，递给她书包，缄默许久，还是嘱咐了句：“在学校多照顾他。”

　　左也答了声好，便拉着齐相阑进校门了。

　　到了学校，左也本来想送齐相阑去教室的，但他说之前来这里做过题，认得路，不让她送，左也刚好也嫌麻烦，就走了。

　　下午放学，她专门跑去齐相阑教室的楼下等他。左也在学校虽然不是风云人物，但代表学校参加过几次市里的英语比赛和钢琴比赛，又刚离开初中部，许多学弟学妹都认识她。看她新学期就回初中部来，皆笑着和她打招呼开玩笑。左也一一应着，目光却死死盯着楼道。

　　很快，她看到了背着书包孤零零走下来的齐相阑。

　　看着来来往往的高中生，再看看从人群里垂丧着脑袋走出来的齐相阑，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齐相阑真的好瘦啊！

　　他原本就有点男生女相，再加上身材纤细，站在人群里乍一看更像是女孩子了。她兀自想着，看到齐相阑走到面前，下意识从书包里掏出一颗糖递到对方眼前。

　　齐相阑莫名看着她，左也在阳光下笑得甜甜的：“吃吧，橘子味儿的。”

　　回家的车上，左也望着窗外，琢磨着要怎么让齐相阑吃胖一点这件事，王寻茵突然问：“小也，我之前让你考虑选修一门语言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王寻茵说的并不是学校里的选修课，而是她自己给左也开设的语言课程。

　　别看王寻茵每天好像就知道买包打牌，但其实她自己也是个重点大学外语系毕业的高材生。

　　王家原本就是书香世家，王寻茵的父母，也就是左也外公外婆，两人都是高知分子，精通多国语言，年轻时公派留学，曾担任过政要的随行翻译。后在两人同在枫市一所大学任教，年老时还翻译了好几本国外的名著。王寻茵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语言天分卓绝。

　　左也听某个亲戚说过，王寻茵当年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优等生，如果选择出国深造，大概率也会和左也外公外婆一样成为翻译家。无奈当初王寻茵遇到了年轻英俊的左傅年，一见倾心，不顾家里反对非要结婚，还搞出个未婚先孕。婚后，王寻茵没有再继续深造，左也外公外婆心结过不去，此后两三年都没和女儿联系，后来虽然和好了，却也鲜少望来，直至后来意外离世。

　　左也其实对语言没什么兴趣，但语言的确是她学得最简单的一门课，她猜想多少有点遗传因素在里面。

　　“这事您说了算，您就从您的语言库里挑一挑，乐意辅导哪个我就选哪个，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上次让你学意大利语，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学到一半跟我说想吃披萨，吃完还一个单词都想不起来了。”王寻茵让她这次自己想，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齐相阑。

　　左也撇撇嘴不接话，突然想起什么，挪了挪屁股，坐过去挨近齐相阑。小男孩儿触电一样颤了一下，收起胳膊，转头看她。

　　“相阑弟弟，今天第一天，你感觉怎么样啊？”

　　齐相阑默了默，开口道：“都很好。”

　　左也笑眯眯的：“那就好，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记得告诉姐姐啊，你们年级那帮人我几乎都认识，我可以给你撑腰。”

　　齐相阑别过脸，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左也不过是瞎说的一句，她又不是年纪混子，哪儿能认识那么多的人，只是当时她心想，齐相阑这么闷这么乖，谁欺负他啊。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开学的半个月后，齐相阑就和人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