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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千年 ...

  •   尚景山能感觉到他的血液已经流干,不再往外汩汩冒血了。
      他跪坐那处,在牟宁天消失的地方。

      意识渐渐流失,他脑海里一直在想的,是最后与牟宁天相处的时间。

      那时他和管家被牟宁天救了出去,等到他们安全了,牟宁天脱落倒地,一直在颤抖。
      他似乎很疼。

      尚景山睁着酸涩的眼睛,一滴泪也留不下来了。他问牟宁天这些年里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事,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大概率是默认了。

      说是间隔一年,只是那时候,已经是年底了。

      世间喧嚣与他们无关,那年结束与那年伊始,他们独立于热闹与团圆之外,过了最后一个新年。

      去找牟玄那天其实是牟宁天的生辰,只是没有人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牟宁天生在隆冬,死在隆冬。

      找牟玄的前一天晚上,尚景山久久地看着窗外。

      他其实是有预感的,他本设想的是以他之命和牟玄相抵,然后,还牟宁天自由。
      许是存了必死的念头,他反而一切都释怀了。

      冷风从隙缝吹进房间,尚景山眨了眨眼睛。他看向牟宁天,轻声问:“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许久未开口的嗓音有些哑,牟宁天去倒了碗水递给他,没有回应。

      尚景山有些难过,被惯出的性子又使了出来:“怎么你反倒不理人了。”他看着那碗水,没有接,继续执拗地问:“你真的没有想对我说的么?”

      牟宁天端着碗,看见这人眼睛里的难过,他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比每次身体上的疼痛更加难以忍受。他喉咙动了动,避开尚景山的视线,哑声开口:“你想听我说什么。”

      尚景山轻轻“啊”了一声,被这么一问,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了。

      他先前似乎是想要听见牟宁天说其实他也心悦他,后来又想听到牟宁天说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而现在,好像并没有什么想听到的了。

      他扯出一个笑,说:“没事了。”
      后来他又站在窗边,任寒风吹在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

      没多久,他被牟宁天扯到了身后。

      牟宁天将两扇窗都关上,转头望着他:“去睡觉。”
      那一刻尚景山突然蹙起眉,他后退了两步,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快。
      牟宁天看出他的异样,上前要扶他,却被躲开了。

      所处的镇上闪烁着点点灯火,依稀还有些欢笑声融入这夜色。

      尚景山眼睛里有亮光在闪,衬得他的眼睛生机又萧条。
      “整个山庄里面,我是最好杀的,甚至不用见血,你只要离开我便可以。”他看着牟宁天,语速很慢,却让人听得很难过,“你为什么留在我身边这么久?为什么一次次的保护我?无数次你可以走,为什么不走?”

      眼睛里的亮光滑落,尚景山等着他的回答。

      片刻,牟宁天在他模糊的视线中缓缓开口:“我有任务,离开你我也会死。”
      尚景山有些怔然,眼睛里总有东西阻碍着他看清楚眼前的人。
      “不可能,”尚景山重复道,“不可能,你骗人。”

      牟宁天强忍着心痛,说着违背本心的话:“就是你知道的那样,因为你身上带着离不开我的东西,所以我能留在山庄,没走是为了等到今天,我既对山庄没有感情,也对牟玄没有感情,只是因为受他胁迫。所以现在救你,也是为了有你作诱饵,从而杀了他,从此不受牵制。”

      尚景山静静地听他说完,默不作声。
      油灯散出来的光照的他的背脊单薄寂寥,当时他想了什么呢。

      牟宁天不知道。

      只是那夜尚景山始终静站原地,而他也凝视了一夜。

      尚景山没有再追问,心底不可言说的情愫被悄然封存。

      他没有上帝视角。他不愿意信,可是他也不知道牟宁天是骗人的。
      他看到的,听到的,即便都是假的又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那是假的,他不知道牟宁天的心意如他一样,也不知道牟宁天除了死路没有别的生机。

      他大概是怪牟宁天的。

      怪他们之间的仇恨,怪无法言语的喜欢,也怪这挣扎的命运。

      *

      可是在如今意识消散之际,他想起了最后时候落在唇边的冰凉的吻。

      尚景山阖上眼睛。即便他听了那么多谎话,即便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还是想要爱牟宁天。

      他还是很爱那个人。

      他曾认为最苦的便是深爱之人离去,世间只剩了自己。
      好在岁月宽容,没有留他一个人。

      ……

      玩家静静地伫立原地,天空忽然飘起大雪。
      雪花洋洒,山庄里积了厚厚一层。
      得以被这场雪拯救的迷路人依旧游荡,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山庄里,已经没有要守护的人了。
      尚景山的尸体被雪掩埋。

      一切,尘埃落定。

      章浅和徐霜抽噎着问系统:“这到底该怎么拯救?”
      系统沉默了好久,回应道:“请各位玩家稍等片刻,之后是一千年的时间流转,请做好准备。”说完再无动静。

      许是他们的透明程序还没有到时间,彼此看向对方依旧是透明的。

      程故渊抬起手看着透明的掌心,忽然探手去碰了碰迟域,毫不意外地从他的臂间穿过。

      那瞬间他的眼神忽然落寞。
      在他虚无地什么也没有碰到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起来了。
      他好像曾经也想要抓住一个人,那人明明就在眼前,却一直触空。

      他似乎从未看清那人的脸,又或者,那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他也不确定。
      虚无的一个人久久停留在他的记忆里,他没有任何关于那人的故事可说,每逢想起却能落寞很久。

      不是那人被困在他的记忆里,是他被困在了关于那人零碎的片段里。

      迟域转头看见他有些泱倦的神色,低声问道:“这样不开心,你想到了什么?”
      程故渊收回与他交叠的手,指尖捻了一下,却没有任何触感,他习惯性地压抑着情绪,冷淡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话是冷淡锋利的,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可是这人紧绷的嘴角明明就不是冷淡的意思。
      迟域垂眼看着这人的手指,叹了口气:“怎么没关系呢,你到底是在为谁难过。”

      话音一出另外几位玩家都愣住了。
      这句话里……有点不对劲。
      怎么个意思?为谁难过?
      有好戏看了。
      百看不厌的前任一出,现任必输。

      章浅抬手想擦擦眼泪,抬起来后才发现,根本擦不着。
      胳膊又落下去,她杵杵徐霜,红着眼睛示意她看这两个哥。
      结果又是穿过徐霜的胳膊,没碰到。
      章浅有些气,只能开口道:“你看他俩。”
      这话不仅吸引了徐霜,还让这两位哥也听见了。

      程故渊冷漠地看向章浅,章浅立刻移开眼看着天空,大片的雪花穿过她落到地面,她自言自语:“这雪下的,还怪暖和的,是不是啊。”
      徐霜:“……是,挺暖和的。”

      迟域抿着嘴角笑,仗着他们都是透明的,彼此碰不到,他便大胆地去拉程故渊的手。
      不是第一次了,刚被设定成透明时他就拉人家手了,只是那时候没有感觉,所以这人也就没躲。
      现在也是,大概是因为碰不到,程故渊依旧没有躲。

      迟域轻哄道:“不要不开心了。”说着下意识地想要拉着人家的手晃一晃。
      系统是个干大事的,就在这一刻玩家身上的透明程序解了。
      迟域也就顺着拉着人家的手晃了晃。

      冰凉的知觉触碰到的时候,两个人都一愣。
      身边的几个人也一愣。
      方远摘下眼镜,心想果然是时代不同了。

      程故渊垂眼看向自己被拉着的手,下一秒,他抽回手,并离迟域远了两步。
      “一、别碰我。二、离我远点。”程故渊说。
      迟域看着他,神情有些落寞:“好吧。”

      章浅终于能抬手擦擦泪了,她小声对徐霜说:“看吧,就是前任一出现任必输,看着迟哥还挺可怜的。”
      程故渊看向她的眼神更凛冽了。
      章浅抿着嘴,装着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系统不知道去忙了些什么,又过了好一会才出了声音——“时空流转千年,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然而这话刚说完,系统也没有给人家做好准备的时间,千年的时光便开始流传。

      ——
      冬去春来,尚景山在某一年的夏天醒来。
      阖眼时是枯木,睁眼时是茂盛。
      尚景山却没有什么疑惑的样子。

      他本应该死了,只是绛引花都在他体内。绛引花不枯不灭,倒是在阴差阳错间吊起了他的命。

      可是又不单纯是绛引花吊着他的命,更像是牟宁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又护了他一次。

      然而绛引花只能让宿主不死,却不能拯救他的意识。
      尚景山睡了好久,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自己从哪来,不记得山庄,忘记了一切。
      他是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看着树叶绿了又红,败了又生……
      年年如此。
      只是他,从未走出这片树林。

      似乎是对这片树林有着很深的执念,有时候他静静地站着,有时候跪坐地面,他就守在醒来的这方土地,不肯离开。

      风吹、雨降、雪扬……
      他什么感知都没有,守在这里,过了无数场人间四季。

      这片树林顺着四季变化,他见过茂盛的时候,也见过枯枝败叶的时候。唯有一棵树,在树林的最远处。
      茂盛时节看不到它,而枯败之际它又在尚景山眼睛里格外明显。

      在尚景山独自度过日夜的时间里,那棵遥远的树也陪着他,茂盛着一季又一季,岁月蹉跎中,留下的只有树干间不被人看见的年轮。

      在尚景山满满度过一百年的时候,他盯着那棵树的方向,只是被眼前更近的树遮挡,他看不见。
      看了许久后,他忽然起身,一步步走出了围困了他几十年的圈子,走到了一年四季茂盛不枯的那棵大树身边。

      他抬手碰了碰大树的纹理,指尖慢慢划过。
      那瞬间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祝你,长命百岁……

      这个意识转瞬即逝,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回到了那方小圈里。

      百年、数百年、千年……
      真的好久好久。

      尚景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忽然有一天,他平静的生活里闯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这些人刚一来便侵占了他的地方,还被他吓得吱哇乱叫。
      尚景山不明白这些人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
      他只是觉得很吵。

      所以他抓住了一个人,不费什么力气的便将那人的手腕折断了,那瞬间耳边传来的叫声更大了。

      后来那些人好像都消失了,只有他揪过来的那个人还在原地。
      尚景山疑惑地看着他,又坐回了原地。
      那人拖着断了的手,一步步逃离了他。

      那便是进入系统的第五批玩家。
      那位玩家饿极了,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啃树皮,吃树叶。偶然的一次,他吃进去了一只蛊虫的残骸。
      便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经常找尚景山打斗,却从未取得上风过。
      也是,毕竟尚景山算得上是千年的怪物,怎么是他能敌的。

      再后来,又来了几批人,他们还没有被尚景山吓走,倒先被那个玩家吓走了。

      时光转瞬,意识回聚间,他们已过千年。

      眼前的尚景山换了副模样,他眼神无色泽,双手枯瘦,像是只有人皮包裹着的白骨。
      那历经千年的身躯依旧单薄,却浑身被黑雾包裹着。他眼睛半闭着,却还能看见漆黑到有些恐怖的瞳孔,令人骇然。

      察觉到这个地方被入侵,他冲那个方向,缓缓抬起了枯槁的右臂。

      许留看着身旁的方远,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他揪着方远的衣袖,大吼道:“XX的系统,你这是让我们看这一千年吗,你这是让我们来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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