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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诡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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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泽握起周母的手,用一块湿毛巾为她细细擦拭,他指甲整齐干净,周母的却遍布啃咬过的痕迹,周宁泽抬眸,笑着问:“还记得我吗?”
他笑起来足够温和,能令人轻易产生信赖,特别那双漂亮的眼,充满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周母孩子似的歪了歪头:“……宁雨?”
掌心突然传来的剧痛让周母意识到,这不可能是乖巧可爱的宁雨,是谁呢……是谁呢?
哦,对!她想起来了!
宁雨的葬礼上,周宁泽也是这样攥她的手指的!他是坏孩子!他想捏碎她的指骨!
“疼!疼!周宁泽,你这该死的东西……”
“闭嘴。”周宁泽冷下面色,“再骂一句试试?”
周母不敢置信地伸出了手:“你敢忤逆我?!你胆子肥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周宁泽身体轻轻后仰,躲过了周母扇来的耳光,他似笑非笑看着她:“妈,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你没发现吗?”
他站起,一米九几的身形彻底笼罩住了仍在叫嚣的周母:“我长大了,你曾经对我做的,我现在都能原原本本地还给你。不过,我还不想像你那么畜生。”
“戴医生。”周宁泽唤来门外守候的大夫,淡淡道:“病人攻击了我,准备针剂。”
“是。”戴医生取来针剂,周母已被五花大绑,不断挣扎,嘴里脏话连篇,看起来确实无药可救。
“我来。”
戴医生一愣。
周宁泽随手抓过针管,推液出来,他看着液体四溅,然后将针头扎进了亲生母亲的身体里。
“你就留在这里安度晚年吧。”周宁泽说:“你偏心的周宁雨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活得好好的,只有你每天打骂的周宁泽了。”
一管液尽,再疯的病人也只能安静,他俯身,端详着周母铁青的脸,突兀地笑了出来:“好好忏悔你做过的事,虽然我并不指望你能想明白。”
走出病房,戴医生还是一脸震撼,他们医院最大的股东,竟然是这位患者的儿子?
周宁泽路过一扇落地窗时忽然站住。
玻璃映出的面孔,他很陌生。
嫉妒、愤恨、还有一丝阴暗的扭曲,他没见过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年幼时懵懂,懂事以后认命,他不知道自己,竟还会为这件事情绪起伏。
算了。
周宁泽想,算了。
她的报应已经来了,疼爱的哥哥死状惨烈,只会拿来发泄的弟弟如今名利双收,她清醒的时候想起这些,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他还是更享受报复周宁雨的滋味。
既然要报复周宁雨,那就必须围绕着秦云展开。
但他不会去找秦云了。
他要秦云,自己主动。
车辆再次启动,这次去的是酒店方向。
是的,周宁泽没在周宅住过一天。
那毕竟是周宁雨的居所,就算把所有东西都换一遍,他还是嫌脏。
周宁雨本身就脏。
合眼小憩时,周宁泽莫名想到了过去。
那时他还小,傻不愣登一小孩,父母日日争吵,动手更是家常便饭,父亲气得夜夜不着家,癫狂的母亲便拿年幼的他撒气。
为什么不打周宁雨?他一直问自己。
也是后来才知道,因为周宁雨够聪明,周宁雨在父母面前装出一副乖孩子的嘴脸,每当母亲发火,就把他推到前面,于是挨打的人就成了他,他转头去找周宁雨,周宁雨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像他,他只会傻乎乎地凑上去,担心妈妈不高兴。
父母终于离婚那日,他又挨了一顿毒打,他想去找爸爸抱抱,却听周宁雨说:“爸爸,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妈妈身边,可是弟弟不一样,他说他更喜欢妈妈,不喜欢你。”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可周宁雨对母亲又是怎么说的呢?
“妈妈,我爱你,我可以不跟爸爸走吗?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周宁雨有着天使一样的脸,当他用这样的脸说出这样一句话后,周母刹时痛哭流涕:“宁雨!宁雨!妈妈控制不了自己,妈妈不会让你在妈妈身边受苦的,你乖乖跟爸爸走,听话!”
那是周宁泽第一次领教到,有人居然可以这么两面三刀的。
爸爸提出要带走他的时候,妈妈发疯一般拽着他不肯撒手。
小小的他夹在父母中间,总觉得这具身体和内里的灵魂,都即将撕裂。
爸爸最终还是带他离开了。
不是因为爸爸坚持,而是因为妈妈允许了。
让他留下是因为爱周宁雨,让他离开,也是因为爱周宁雨。全都是因为周宁雨。
一模一样的脸,凭什么周宁雨就能拥有全部的爱?
可他连一点点都分不到。
周宁泽深吸一口气,心烦意乱睁开眼,车窗外的景色有些熟悉,他低声道:“开进去。”
司机心领神会,将车开到了一栋楼下。
周宁泽按下车窗,静静望着某一户人家。
他五官精致立体,哪怕在最昏暗的光线下仍然英挺逼人,如雕刻出的塑像一般,眼睛更是美丽,他知道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能得到多少人心软的喜爱。
他很会利用自己脸上偶尔出现的脆弱感,不然也不会哄得继母把所有遗产都给了他。
“后备箱有个速写本,你拿上去,给秦小姐。”
司机照做,下来时两手空空,周宁泽有些疲惫地说:“你去附近吃点饭。”
司机在他身边许久,知道这是周宁泽想让他离开一会,从车里拿了钱包便走了。
周宁泽关上车窗,闭目休息。
不一会,有人敲窗的声音响起。
他先是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而后才看向那边。
秦云一脸忐忑站在车旁,又叩了叩玻璃:“周先生。”
周宁泽凝眉。他不喜欢她这个称呼。
很疏远,他讨厌她如此拉开他们的距离。
车窗缓缓落下,周宁泽半抬着眼,面带倦意问:“怎么突然肯见我了?”
这当然是明知故问。
可他无比确定,秦云已经步入迷局。
能说出真相的人,已经死了。
关于到底谁才是她的资助人,周宁雨一辈子也开不了口了。
剩下的只有他。
秦云咬住下唇,神色有些犹豫。
她清楚周宁泽不是好人,但他毕竟是资助了自己十年的人,她打心眼里感激他。
或许周宁泽并不那么坏,或许周宁泽的嚣张暴戾有苦衷,或许……
一个资助了几百个孩子而无声无息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温暖善良?
秦云拿出一个信封:“周先生,这是这些年您给我的钱……”
周宁泽目光微滞。
什么意思?
知道了资助人是他,就要和他划清界限吗?
秦云见他脸色不好,急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但我挣钱了,应该还给您,这样您还能帮助更多孩子。”
“不差你这点。”周宁雨捐助给她的,全加起来也才几十万,这点小钱,他周宁泽不看在眼里。
“您还是拿着吧……”
周宁泽不耐:“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秦云愣住,他有问什么吗?
寒风凛来,车内的暖气却热,秦云搓了搓脸,周宁泽打开车门:“上来说。”
“不用……”
“上来。”他挪开眼,“别让我说第二遍。”
面前是自己崇拜敬仰已久的资助人,秦云完全不能像曾经那样看待他,她心里有点不安,却还是听话地上了车。
周宁泽穿着单薄的西装,皮鞋上还有草籽,这是他和孩子们踢球时留下的。
周宁泽的鞋什么时候脏过呢?
他根本不是会让鞋子沾染灰尘的那类人,出行有车,出入都是干净整洁的地方,可是这样的富豪,竟会因为陪小朋友玩耍而弄脏了皮鞋……
秦云微笑:“我今天看到你和孩子们玩足球。”
四肢修长健硕的人一旦碰到体育,魅力会成倍增长,秦云看他的眼神不禁柔软。
她又拿出自己的毕业证书:“当年高考成绩出来,我就想告诉您我考上了,但那时您没有透露姓名,所以……”
她笑着打开:“现在也不算迟吧!”
周宁泽有些愣神。
他第一次见秦云这么笑。
很明媚,像在发光,他以前也知道秦云美,但那种美是缠绕了男人的晴欲的,他每次看到她都嗓子发紧,想要她。
他今天才发现,秦云竟可以美到他失神。
呼吸渐渐变了味道,周宁泽喉咙滚了滚,哑声问:“你下来见我,只是为了还钱,给我看这个?”
秦云茫然:“是啊。”
“你下来见我,只是因为我是你的资助人?”
“是的,我很感激您。”
周宁泽的眼神似乎越来越寒。
秦云搞不清楚,怎么周宁泽好像还生气了呢?
周宁泽扯开衬衫扣子,用力呼吸了几下,忽然低吼:“下去!”
秦云僵住。
“我说下去,没听到吗?”周宁泽咬牙道:“下去!”
秦云抠住门把手,冷风灌入,她打了个寒战,趁着还没下雪,她跑进了楼里,对他挥了挥手。
周宁泽关上车窗,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了自己狰狞的一张脸。
她是因为相见资助人才下来的。
她第一次对他笑,是因为想给资助人看她的毕业证书。
周宁泽头痛欲裂,难捱地弯下了身。
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诡计得逞了,不是吗?
那他在痛苦些什么!
周宁泽恶狠狠抬起头,瞪着镜子的人,看着自己的脸和身体,他忽然愣住。
对了,是的。
她一直避他如蛇蝎,突然的相见,仅仅因为“他”是她的资助人。
她的笑容和友好,都是给“他”的。
全是“他”的。
但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