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野》狐言先生

54、船仓老电影

　　逛了一天的学校，回到酒店钟玉立马就去洗澡，然后躺回床上休息。

　　她太累了，走了一天，腿脚发酸，而且天气又热。现在躺在松软的床上，吹着凉浸浸的空调，这才让钟玉感受到什么叫人间美好。

　　与钟玉不同，打完篮球的徐秦没有很累，反倒精神饱满，下午的一番剧烈运动像是蓄满了他的精力。

　　次日一早，钟玉是为手机闹钟吵醒的。

　　她的闹钟是早上七点，平时就是这个点起床学习的。

　　她昨晚睡前还想着把闹钟关了，让自己睡个自然醒，却不想倒头躺下家给忘了。

　　钟玉关了闹钟，想着睡个回笼觉，但怎么都睡不着了。

　　可能是平时早起惯了。

　　钟玉抓了抓头发，醒了但不想动，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她拿起手机百无聊赖地刷了起来。

　　钟玉很少看短视频，平时刷最多的是一些论坛或者是某红书这类笔记式的东西。

　　也许是定位到了海城，大数据推送了不少有关海城的内容，有关于美食的，住宿的，旅行的等等。

　　钟玉对于这些信息兴趣不大，划过就算，但划到最底下，指尖停在一个页面，并且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那是一个关于海豚的。

　　发布这则笔记的博主是昨天下午发的，在海城出海观光时看到海豚。

　　那不是普通的海豚，而是粉色海豚。

　　博主还发布了几张现场抓拍的照片。

　　评论区很多都说昨天也看到了，还有人说今天要去看，

　　钟玉在海洋馆见过海豚，但却从未见过粉色海豚，一时心血来潮，动了出海看海豚的念头。

　　徐秦听到钟玉说要出海看海豚时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而是问钟玉你确定不晕船吗？

　　钟玉顿了顿，没底气地说：“应该不会晕船吧。”

　　她从没坐过船，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晕。

　　事实上，站在船的甲板上时，看着浪涛翻腾，猛烈地拍打船身上，船上的人晃晃悠悠，钟玉却没有晕眩感。

　　她确定自己没有晕船。

　　她现在和徐秦在的这艘船并不是出海观光的船只。而是附近渔村的鱼民家出海捕鱼的鱼船。

　　五一假期是旅游旺季，码头出海观光的船已经没了，要坐船出海就得排队。

　　起初钟玉是打算排队的，但当她知道前头有百来号人在排队时，她果断带着徐秦走人。

　　没能出海看到海豚，钟玉多少有点失落。徐秦却没有因此放弃。

　　他走了曲线救国路线。

　　他去附近的渔村找了一家有渔船的人家，付了钱，让他们出海捕鱼时带上他和钟玉。

　　渔村的鱼民大多纯朴，欣然接受了这个请求，钟玉这才顺利出海。

　　那个鱼民大家叫他老李，他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儿子，每回出海都是两父子一起，这次除了他们父子还是徐秦钟玉两个。

　　出海的渔船并不豪华，反而老旧，看上去有些年头。老李说这船陪着他走过好多个年头，经历过很多海上风浪。

　　在瞬息万变的海上，这样的船一次又一次地乘风破浪，载着满满的收获归来，支撑起老李的全家。

　　徐秦和钟玉是当天晚上八点多登的船。老李通常是晚上出海，夜间捕鱼，海上过一夜，次日早晨再捕一批，然后返程。

　　出海前，老李妻子嘱咐爷俩要注意安全。

　　小李说，每回出海母亲都这样，已经见怪不怪了。

　　海洋无垠且神秘，稍不注意很有可能就船倾人亡，老李妻子这样担扰是人之常情。

　　沉浸在夜色中的大海幽蓝而静谧，风平浪静。

　　散发着银白色清辉的皎皎圆月挂在空中，和远方灯塔一样都倒映在海平面上，拂面而来的风夹杂着海洋的咸腥气息，不沉闷反而透到一丝微凉。

　　钟玉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的远方，海中黝黑的一团是不明名字的岛屿，在茫茫的海洋上模糊得只有一个轮廓可辨，天空中时不时飞掠过几只海鸟往黑夜中飞去，不知所踪。

　　钟玉的视线被周遭一切的事物给吸引，飞鸟的嘶鸣，海水的浪声，以及不知何处传来轮渡沉闷的汽笛声，这都让钟玉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大海之中。

　　小李无聊，在船仓里拿投影仪放起了电影，说：“你们要无聊就进来看电影。”

　　徐秦好奇问了句看什么电影。

　　小李说：“我女朋友帮我下载的《泰坦尼克号》，你们看过没。”

　　徐秦摇头，甲板上的钟玉却点了点头。

　　“你看过这个？”徐秦问。

　　钟玉：“看过，不过我没看完，只看了一半。”

　　小李：“那一起来看吧。”

　　钟玉从甲板走进了略显逼仄的船仓，老旧的二手投影仪投出不太清晰的电影画面在有些污点的幕布上。

　　这部电影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对于很多人来说算是一部很长的电影了，但沉浸在电影里头，三个小时仿佛一下子就过去了。

　　随着电影的结束，夜渐深了。

　　船仓外的的海浪声大了许多，海面起风了。

　　小李兀自沉浸在电影的悲伤中，眼睛都湿润了：“杰克和露丝的爱情太感人了。”

　　钟玉脸上没太多表情，但心里却是被这样至死不渝的爱情震撼，在灾难面前，杰克把生还的机会给了露丝，自己却葬身大海。

　　一个人是有多爱一个人才会这样义无反顾地为一个人去死。

　　虽然钟玉为这样的爱情感伤，但观影的过程中，她更多的时候是在想，自己和海上看一场关于海难的电影，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她问徐秦：“你怕吗？”

　　徐秦一脸懵：“怕什么？”

　　“海难。”钟玉说得郑重其事。

　　徐秦：“灾难面前说不上怕不怕的，因为如果真的发生，你怕不怕都是要面对的。”

　　小李插了句嘴：“放心，遇上了也不用怕，我们在足够的救生圈。”

　　话声刚落下，老李就大喊：“起风了，要下雨啦。”

　　小李听了急忙跑出甲板去帮忙收拾东西。

　　彼时，月亮被厚重的乌云遮拦住，云层很厚很密，海上狂风大作，激起一重又一重的巨浪，船只在海上晃荡不停，像一片飘落汪洋大海的叶子。

　　船只晃荡的幅度越来越大，各色闪电布满天空，轰鸣的雷声落下，随即像黄豆般大小的雨砸下来。

　　天气的骤变让钟玉心里莫名紧张起来，她脑海里忍不住闪回着《泰坦尼克号》遇难时的画面，触目惊心。

　　深夜的海面波涛汹涌，巨浪咆哮，天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那艘飘荡在海中央的船只显得渺小且无力，仿佛一个巨浪的覆盖就能让这艘船沉没于海底。

　　船仓内挂灯因为船身摇晃而摇晃，灯光一闪一闪的，照在脸上忽明忽暗。

　　灯光的摇曳加速了钟玉内心的不安，同时明显感觉到浪涛强而有力地拍力地船体，好像船只随时有被巨浪凶狠地拍成粉碎。

　　外头风声尖锐呼啸，激荡的海水声混着哗啦啦的雨声，不时还夹着雷电轰鸣声，简直大得震耳欲聋。

　　忽然一只手覆在钟玉手背，钟玉一哆嗦，只见手掌收握，徐秦握住钟玉的手，温言道：“别怕。”

　　钟玉心里忐忑不安，惶恐的目光缓缓抬起，徐秦伸手将钟玉搂入怀里：“别怕，哥哥在呢！”

　　因为恐惧，钟玉无所顾忌地陷在徐秦的怀里。船身的晃动让钟玉时不时往徐秦心口上撞，一会儿紧贴，一会儿分离。

　　灯火摇曳的船仓内弥漫着闷热潮湿的空气，男人糙热的手掌覆在少女白嫩的臂弯肌肤上，掌心沁出的细汗仿佛让空气变得更加黏腻。

　　“哥……”钟玉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我们真的遇到海难怎么办。”

　　“说这些干嘛。”徐秦有些传统，认为不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说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不要想这些不好的东西。”徐秦说。

　　如果真有这个如果，那他肯定会拼尽全力去救她，哪怕是搭上自己的生命。

　　钟玉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别想这些，没事的。”徐秦宽慰着她，语气温柔得像哄婴儿入睡。

　　他伸手过去拨开钟玉遮住眼睛的头发，随即顺手将那几缕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的发丝拂到耳后。

　　钟玉清晰地感知到男人糙粝的指腹从脸颊轻轻擦拭过，轻如蜻蜓点水，惊鸿掠影，却是这样的无意识的轻微触碰让她心跳加速，寒毛直竖。

　　她以为是恐惧让她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其实不尽然。

　　心里的胡思乱想不亚于海上的狂风骤雨。

　　暴雨哗哗，海面汹涌澎湃，一浪盖一浪，而飘摇的船内，窝在徐秦温暖炽热的怀抱里，钟玉燥乱不安的心情竟然不自觉平复了下去。

　　一直到风止雨歇，海平面归于宁静，徐秦放松搂着钟玉的手。

　　钟玉早就耽于这样的怀抱，沉沉睡了过去。

　　瞧着熟睡的钟玉，徐秦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半个小时前还因为海上的疾风骤雨而担惊受怕，现在居然这样沉稳地酣睡过去。

　　对于自己的熟睡，钟玉是有意识的。

　　她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发生什么，只要在徐秦身边，她都会感到无边的安全感。

　　很多时候，在钟玉眼里，徐秦就是一个天神般的存在，有他在，即使是刀山火海她都毫不畏惧，所以，她才会彻底放松自己，在徐秦怀里睡了过去。

　　钟玉睡醒时已经天亮了。船仓外的海平面早已散尽了海雾，万里阳光铺洒在荡漾的蓝色海面。

　　甲板上也洒满了阳光，钟玉走到甲板上，只见澄澈的天空高远蔚蓝，没有一丝云絮，还有一大群海鸥在海面上盘旋。

　　天空与海平面的颜色相互辉映，海天不一色，一深一浅，格外有色彩冲击力。

　　“醒了？”徐秦回头。

　　他背着太阳，逆着光。

　　钟玉冲他微笑：“醒了！”

　　“过来。”

　　钟玉大步走过去。

　　“昨晚上吓坏了？”

　　钟玉毫不掩饰地点头。

　　昨天晚上那场暴风雨那么大，还是身处茫茫大海上面，她肯定怕得要死。

　　“那么怕还能睡着？”

　　“我困了。”

　　“……”

　　“而且有你在，我不怕。”钟玉毫不避讳地说。

　　在她看来，依赖并且相信徐秦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徐秦忽地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钟玉，目光也变得深沉缱绻：“你呀你，这样下去要是离开了我，你可怎么办呀！”

　　钟玉愣怔住，眼神朦胧。

　　“哇，鲸鱼……”小李拨高的声音忽然从船尾传来，他的声音打断了徐秦和钟玉之前的谈话。

　　甲板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李光着脚跑上了甲板。

　　“快看，鲸鱼！”小李雀跃地指着不远处的海面。

　　钟玉应声看向海面，只见层层起伏的海平面上隐隐约约有鲸鱼的身影浮沉水面。

　　直到看到鲸鱼宽大的尾巴从水面出现钟玉才确定鲸鱼的位置，很快就看到一条水柱从水面喷洒出来，像海面喷泉一样。

　　钟玉知道，那不是喷泉，是鲸鱼的喷气孔喷出的水。她目光一直跟随着鲸鱼的身影，一秒都不肯放过。

　　只见鲸鱼潜入水里游过船底，船只边缘的海水因为鲸鱼庞然的身影显得更深幽，有那么一刹那，钟玉心生巨物恐惧症。

　　在鲸鱼面前，人类脆弱又渺小。

　　鲸鱼游离船底，游向更广阔的海面，就在这时，一头庞大的鲸鱼猝然从水面跃出来，半个身子都探出来海平面，阳光下，身上的肌理纹路清晰可见。

　　它凌空翻了个身，甩出长长的鳍，然后重重砸回水面，巨大的响声激起白花花的水墙。

　　溅起几米高的水花在太阳下泛着晶莹的五色光晕，随后被海风吹散化作更细微的水粉子四处飘拂？

　　钟玉感到脸上一片微凉，才惊觉那是细小的水珠拂面而来。

　　小李全程拿手机拍下的鲸鱼出水翻身的全过程。

　　他意犹未尽地说：“鲸鱼真他妈大。”

　　徐秦：“你出海那么多次没见过。”

　　小李：“鲨鱼倒是见过，但鲸鱼还真是头一次见，难得见一回。”

　　听到小李这样说，钟玉暗暗后悔自己刚才没有许愿。

　　难得见一次鲸鱼，应该许愿才是。

　　人呀就是这样，看到罕见的东西总喜欢许愿。彩虹如此，流星如此，鲸鱼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