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下文物冲浪记》三生温柔

30、第三十章，河回假面 触流

　　艳阳下，一抹腥红洒向碧蓝大海，鲛人无力地挣扎，尾巴拍打甲板的力气逐渐消散。

　　苏琉感到指尖一疼，连忙把手缩回来。
　　指尖不知道何时被面具的边缘割破了一道口子。
　　苏琉连忙把手指放进嘴巴用力吸吮。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自己看到的真相。

　　面具的边缘流光正在渐渐退散，美智子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看样子美智子快醒过来了。苏琉蹑手蹑脚退出房间，把门轻掩。
　　整艘船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后脑勺的灯绒草又重新亮了起来，在黑暗中像别上了一只会发光的发卡。
　　回到船舱，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窗弦，看着远处一望无垠的荒凉。
　　“老板……”

　　老板点了点头。
　　“有没有发现什么？”

　　苏琉觉得空气的味道有点不对劲，按照自己医学生的敏感之处，自己的手指就算破损了也没有那么浓稠的腥臭味。黑暗之中苏琉看不清楚老板的脸。
　　老板转过身，把胸前的玄衣裹紧。
　　“我见你一进去房间就断开了信号，特别奇怪。”

　　“没发现什么，就是美智子好像梦游，一直抱紧手里的面具。”苏琉思虑了好几秒，决定不跟老板说自己通过面具看到的画面。

　　老板也没有多问，只是伸手拂向苏琉的后脑勺，把后脑勺的血迹擦除。
　　“好吧，睡觉吧。”

　　老板看到苏琉既然已经打开了自己给的应急的血瓶，说明肯定是遇到了危险，或者说他有用得上的地方。
　　极大可能是遇到蛊惑。鲛人族擅长蛊惑人心。
　　以往的海员，经过一些诡异的海域之时，会被要求把耳朵堵住，意志不坚定之人，听到鲛人族的歌声，
　　极其容易被蛊惑人心，乱了分寸，跳海，改变航线，撞冰山的船员，多了去 。

　　老板躺下在被褥之上，面朝窗户，苏琉也跟着躺下，背对着老板。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但是谁也没有闭上眼睛，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苏琉在军官举起匕首的那一刻，就已经看到了未来。
　　美智子并不是义无反顾跟着军官踏上远航他乡的黑船，对于美智子来说，她的心已死，就在石崖上打开端木盒的那一刻开始。

　　端木盒里的面具，是鲛人族的天灵盖上最大的鳞片，大如贝，巧如镜。在美智子触碰到面具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明白，那个与自己隔着洋流相望的“怪物”，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所以老板跟苏琉在树上看到的画面，美智子再次义无反顾从石崖上纵身一跃，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鲛人少年，
　　回到两人第一次相遇的那片海域，在无声的暗流之下，美智子经由鲛人少年之手，重新活了一次，
　　而在那个晚上，美智子的心早已支离破碎。

　　冷冰冰的海水扑面而来，美智子展开双手，将海水涌入怀，感受朝着自己奔赴而来的涌流……
　　苏琉身体止不住的抽搐，咬住衣领，迫使自己安静下来，苏琉可以感受到美智子的无力。
　　海水里，应该看不到美智子的眼泪吧……

　　老板也没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今晚跟鲛人族的交涉，老板把胸前破损的玄衣裹紧了些，胸口破了几个窟窿，现在正凉飕飕地透风。

　　“如果我说，你完完全全有办法改变海水的密度，把整艘船沉入海底，那为什么不这样子做？”老板观察着对方的尾巴，这些能力可不在话下。

　　“我不想伤害其他人。”对方指尖操控着雨滴，顺着手指散为水雾，四处流离。

　　“鲛人之死，不得归为深海，祸兮耽蝼蚁之诚。”
　　鲛人名为魅宗，死去的鲛人少年，名为魅?，种姓制度最为高贵的深海鲛人族。然而永生的代价，就是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
　　生，不可相见，遥遥两望。
　　死，不归于海，亦会给别人带来灾祸。

　　逃不过的宿命……

　　老板自知不能改变这个历史进程，现已为止，接下来的发展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或者苏琉可以改变的。

　　“万物因由，有因必有果，人类因为自己的贪婪屠杀了你的种族，自然也得承担这个行为带来的后果，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老板把指尖搭在魅宗的倚角上，老板的指尖闪过一束电光，魅宗的身躯一震。
　　“别动……”

　　随着电流触碰到魅宗的倚角，魅宗的瞳孔里映射着白色的光芒。
　　那是千万年前的大战。刻在鲛人基因里的记忆，沧海桑田，日月星辰不断更迭，唯一的不变。

　　那场大战几乎席卷了大陆上每一寸土地，昏无天日的云层遮蔽了太阳，没有白天，同样，也没有黑夜，冲天的火光映照了整片天空。远处的轰鸣声依然明显，大陆边缘依然还在坍塌。

　　随着大陆的坍塌，争夺土地的战争席卷了每一个种族，一部分人被迫深居于海，进化出鳃，进化出尾巴。拥有不同各种能力。
　　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鲛人，非但没有进化，还退化成了野蛮人，眼睛退化，四肢短小，畏惧阳光。隐匿于深海。成为海沟一族。

　　“所以，冥冥之中早已确定好的命运，利与弊永远都是相对的，你又为何尝试去改变呢？”

　　人类不值得你去拯救……
　　他们贪得无厌……
　　永远不会知道满足……

　　老板的后脑勺的凹坑又开始隐隐作痛，记忆中那些不好的事物又涌上心头。
　　人类贪得无厌……

　　魅宗离开之后，老板随即也回到船舱，灯绒草也在一瞬间链接上了苏琉。
　　“果然是魅宗的出现影响了磁场的引力。”
　　透过灯绒草的方位，老板已经看到了苏琉离开了美智子的房间。

　　老板靠在窗口，简单处理了一下衣服的碎片。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是胸前的白衣早已被捅得支离破碎。
　　看得出来，苏琉已经精疲力尽，肯定是接触到一些不好的东西，但是他不说，老板自然也没有打算问。

　　“你说……”
　　身后的苏琉突然开口了，老板把手里的衣服暂且放下。
　　转过身，却发现苏琉依然是背对着自己。
　　“什么？”

　　“你说，美智子的选择，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苏琉一想到被欺骗着美智子踏上这艘船，整个人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如何定义好坏这个词呢？”
　　老板把手枕到头下面，闭上眼睛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你说她有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这是一件极大的好事，因为日本接下来的几十年都会陷入战争，所有资源，士兵，全都前往战场，艺妓文化，经济建设，只有在那两颗原子弹投下之后，才会真正的重启。”

　　苏琉默默数了数时间线，到时候美智子应该三十多岁了。
　　“结束二战的唯一方法，只有那两颗原子弹，如果美智子恰好躲过了这次战争，那岂不也是好事吗？”

　　“但是……”
　　苏琉转过身子。疑惑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是说美智子就是《海上夫人》的原型吗？那她孤苦操劳地度过下半生，是真的吗？”
　　老板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耳边海水的声音渐渐清晰，好像船只加快了速度，东风也助力一程。
　　“还记得为什么会有牢的存在吗？有的牢，困住意念执着之人，有的牢，困住死后纠缠之人，我们的存在，不是去改变这个进程，而是让他们学会放下，事实上，我们也无法改变生死，无法改变历史。”

　　苏琉想起了自己在百度百科上看到的范无救谢必安的民谣，这就是史书记载没有改变的原因，人们总是将历史书写得好看，书写得尽人意。

　　“我们只是一个摆渡人，人，就是从生，到死，到达彼岸之后，往生复来。但是有一些人，没办法到达彼岸，搁浅在执念边缘，不愿离去。这时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了，推他们一把，把他们推出这个牢。”
　　老板双手指画着，示意苏琉放好心态。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意义，有人勤劳一生，有人碌碌无为，我们是没有资格批判他们的对错的。”

　　“那我需要推戚韵一把吗？”
　　苏琉突然想到自己不仅仅是在美智子的宿命里，还是在戚韵的执念里构建的牢。美智子因为自己的选择，远赴大洋彼岸，戚韵为了自己的梦想，独自一人承受着在超市生根落脚的巨大压力。

　　“不如……你放下你所学的医学理论，站在朋友的角度，去开导戚韵？没准，这样子更有效果呢？”
　　老板安慰着苏琉，低沉的嗓音让苏琉心思不再那么沉重。很快上眼皮就跟下眼皮打战起来。
　　“好好休息吧。”

　　“嗯。”
　　苏琉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变得那么舒服……

　　老板看着船外的云雾，不知道何时全然消逝了，海面上是难得的好天气，满片星河连接着海平面，煜煜生辉。
　　船舶航行的速度比往日加快了不少，老板看着溅起的波浪划过船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在琉球海域航行了那么多天，几乎是随着洋流自动漂流。
　　魅宗已经把对这片海域的操控收回了吧……